第479章 憧憬为血色而献祭,魂灵与秋冬共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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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林正修是铁了心不肯叫林竹喧父亲的。那声“爹”卡在喉咙里,比吞了烙铁还难受。
他总觉得林竹喧那张温润如玉、总讲大道理的脸庞下,藏着些他看不透的心思,绝不像表面那般老实敦厚。
这书生,心肠是软的,可骨头里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和深沉,让他本能地警惕。
他那时初学人类的化形之术,本就根基不稳,加之重伤初愈,魔气运转滞涩。
一次午睡,心神松懈之际,维持人形的幻术竟悄然溃散了一瞬。
半透明的魔躯如同破碎的琉璃,边缘逸散出黯淡的、不属于人间的微光,在简陋的土屋角落一闪而逝。
林正修猛地惊醒,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惊恐地抬眼,正对上林竹喧望过来的目光。
那一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林正修,远比被狼群撕咬面临死亡时更甚。
这恐惧并非源于暴露魔身可能带来的杀身之祸,而是一种更深、更尖锐的失落:他害怕这双平静眼眸里映出的“自己”会彻底消失,害怕那弥漫着草药苦涩和米粥温香的枯燥日子戛然而止。
先生坐在窗边教他认字时,午后阳光落在书页上的斑驳光影;那碗甜滋滋、能熨帖到心坎里的糖水;还有偶尔才能分到的、热乎乎、带着柴火香的煮鸡蛋……
他像一只等待宣判的囚鸟,身体僵硬地绷着,每一刻都无比煎熬。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恐惧或驱逐并没有到来。
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惊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探究,只是像掠过一片寻常的落叶般,自然而然地收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投向手中那卷泛黄的书籍。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林正修更加惴惴不安。
林竹喧越是不提,他心里的恐慌就越发膨胀,像不断充气的气球,随时会炸开。
这份不安煎熬了他整整两天。
终于,在一个林竹喧坐在矮凳上缝补旧衣的傍晚,林正修再也忍不住了。
积压的恐惧、对失去的恐慌、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依恋,猛地冲垮了他的倔强。
他像一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扑通”一声重重跪扑在林竹喧的腿上,双手死死抓住对方洗得发白的衣角,把脸深深埋了进去。
“呜……呜哇……”压抑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后怕,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你……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你……你是不是要赶我走了?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虽然不是人,但是我还没吃过人,我跟其他幻魔不一样......好吧,当初我想吃了你的,但是我现在不想了,你的鸡蛋更好吃......”
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那单薄的布料,他语无伦次,什么事情都倒豆子一般的往外说,只知道紧紧抓住眼前的人,仿佛这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林竹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怔住了片刻。
他低头看着膝上哭得一塌糊涂、身体颤抖不止的少年,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和好笑,随即被更深沉的怜惜所取代。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推开,也没有追问,只是放下手中的活计,抬起温暖干燥的手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温柔,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林正修毛茸茸的头顶。
那力道沉稳而包容,像山间拂过松林的清风,像安抚受惊幼兽的轻触。
然后,林正修听见头顶传来林竹喧那依旧平和,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力量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混乱的脑海:
“你的好或者不好,在我这里都刚刚好,我们家正修,其实是个好孩子啊。”
这句话像带着温度的溪流,缓缓淌过林正修被恐惧和委屈冻结的心田。
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抽噎,他依旧埋着头,却不再那么用力地攥紧衣角。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和酸涩交织着,冲散了他连日来的惶恐,过了许久,他才闷闷地、带着浓重鼻音,像蚊子哼哼似的,嘀嘀咕咕地唤了一声:
“……先生。”
林竹喧总是纠正他,让他喊正经称呼,别总没大没小地直呼大名。
以前他觉得麻烦,觉得书生事儿多,此刻这一声“先生”,却像是某种无言的承诺和归属,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和别扭的亲昵。
他依旧趴在林竹喧的腿上,感受着头顶那一下下安抚的轻拍,心里乱糟糟的。
一个荒谬又温暖的念头,如同春日里顽固钻出冻土的嫩芽,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底萌生:就这样,跟这个多管闲事的“便宜父亲”在这山坳小村里,过一辈子这样清贫却安稳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这念头刚冒出来,林正修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像被烫到似的在心里狠狠唾弃:呸呸呸!林竹喧才不是他爹!他可是高贵的幻魔!……虽然是个漏气的废物魔。
那日是附近大城举行十年一度盛大祭祀的日子,据说场面恢弘,热闹非凡。
林正修那颗被山村困久了的心早就蠢蠢欲动,一听村里几个年轻后生结伴要去城里看热闹,立刻像只闻到腥味的猫儿,兴致勃勃地缠磨着林竹喧,非要跟着去。
他觉得村里的小打小闹祭祀索然无味,只有城里那锣鼓喧天、百戏杂陈的场面才配得上他的“见识”。
林竹喧起初不允,担心他初愈的身体,更担心他野马脱缰般的性子惹祸。
但终究拗不过他软磨硬泡,看着他亮晶晶满是渴盼的眼眸,心一软,还是叹息着应了,仔细给他塞了些碎银子,反复叮嘱注意安全,准许他玩上一两天回来。
城里的祭祀果然盛况空前。人潮如织,旌旗招展,喷火的、耍枪的、踩高跷的、扮神游街的……看得林正修眼花缭乱,兴奋得小脸通红。
他买了糖人,挤在人群里看杂耍,像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将山村的清寂和书生的絮叨暂时抛到了脑后。
美滋滋地坐着吱呀作响的牛车踏上归途时,他怀里还揣着给林竹喧带的两块城里最出名的桂花糕,盘算着回去要如何添油加醋地描述城里的繁华景象,好好在先生面前“显摆”一番。
牛车晃晃悠悠,终于抵达村外的山坡。林正修跳下车,习惯性地抬眼朝家的方向望去——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
视野所及,哪里还有熟悉的田埂屋舍?只有一片浑浊、死寂的“汪洋”,洪水吞噬了山谷,只留下几处高地的树梢和屋顶残骸,如同绝望的墓碑戳在水面上。
幸存的村民蜷缩在高坡,哭声凄厉,如同寒鸦哀鸣。
有人认出了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涕泪横流地哭诉着昨夜的惨剧:他们这地方往年涨潮也从未被波及,可昨夜不知怎的,毫无征兆,滔天洪水如同发狂的巨兽,直接就从山口冲了下来,瞬间淹没了村庄……林先生他……他……
后面的话,林正修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窟,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世界在他眼前旋转、褪色,只剩下那片吞噬一切的、浑浊的黄水。
他恍惚地想:如果……如果那天他没有闹着要去城里凑那该死的热闹,是不是就能留在林竹喧身边?是不是……就能阻止这一切?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不!不可能!林正修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个可怕的念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竹喧那样的人,温润如玉,沉静如渊,他这样的人,本该福泽深厚,长命百岁才对!他怎么会……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被一场洪水带走?
而且,他还没有喊过林竹喧一声“爹”,那人最期望的称呼......
一种近乎诡异的冷静笼罩了他。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泽国,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然而,在这平静如死水的外表之下,那颗心早已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捏,然后摔在地上,碎裂成齑粉,每一粒碎片都刻着先生的名字。
就在这时,他混乱的思绪猛地被另一个记忆刺穿——是闵枭通过族群精神印记传来的、冰冷而模糊的讯息。
之前他沉溺于这方小小的温暖,对族群的召唤嗤之以鼻,置之不理,如今回想,那讯息中似乎提及的“水脉改道”、“助兴之祭”等只言片语,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混乱的脑海。
荒诞!扭曲!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填满了林正修的心脏,将残存的一点温暖彻底碾碎,一股暴戾的、毁灭一切的冲动在胸腔里疯狂滋长。
他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再抬起眼时,那曾经因为林竹喧而沾染上些许温情的眼底,只剩下冰封的深渊和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
于是,在帮助幸存的村民逃离这片死地之前,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林正修用带着血腥气的手指,翻开了某本他从玄阴宗深处找到的、布满灰尘的古老禁书。
书页上诡异扭曲的符文,映照着他同样扭曲的决心。
当看到鹿闻笙一行人也在试图进入某个阵法区域时,一个冰冷而孤注一掷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
——————
献祭开始,林竹喧还是选择了那条道路。
他站在远处的高处,屋顶的瓦片冰冷刺骨,夜风吹得他染血的衣袂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滞重。
他远远看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无声地冷笑:呵……果然如此。
在那祭台之上,在汹涌的洪魔之力与无数哀嚎的魂灵漩涡中心,那个清瘦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狂风撕裂的枯叶。
然而,他又是如此清晰,如同浑浊怒涛中屹立的礁石。
他喉咙干涩得发痛,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为了给林竹喧争取时间,强行阻拦闵枭爪牙留下的印记,魔气在破损的经脉中如同沸水般翻腾,但他全然不顾。
林竹喧就是这样的人啊,迂腐,固执,心怀苍生,把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重千百倍。
他不是早就知道的吗?那个会为陌生伤者熬煮米粥、会固执地为一个“异类”取名字、会在魔躯显现后依然平静抚摸他头顶的人……他选择的道路,从来都是指向牺牲,指向他心中那该死的“正道”。
那晚与林竹喧吵架,他是恨的。
恨这具留不住魔气的破败躯壳,恨自己身为幻魔却如此弱小无力,恨自己拼尽全力学来的禁术在真正的灾难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无法真正护住他想留住的人!
如果他足够强,强到足以对抗闵枭的阴谋,强到足以逆转这该死的献祭大阵,林竹喧何须站上那祭台?
他做好准备,放弃生命只为重逢,按他的欲望,在他的记忆——谁曾想,世事难料?
他算准了自己的疯狂,却算不准林竹喧的决绝。
他低估了先生心中那“立身之本”的重量,那重量足以让一个凡人坦然走向毁灭。
在人群推波助澜,为其阻挡杀机,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他曾经鄙夷人类的温情,嘲笑林竹喧的“多管闲事”,可此刻,他用自己的魔躯和生命践行着最纯粹的保护——保护那个赋予他名字、教会他何为牵绊的人。
原来他早已不是那个只知茹毛饮血的阴沟老鼠,原来他林正修的心底,也悄然刻下了“先生”二字。
憧憬为血色而献祭,魂灵与秋冬共消弭。
他看着无数道微光从浑浊的洪水中、从扭曲的阵法符文里升起,如同冬夜消散的寒雾,如同深秋飘零的落叶,带着解脱的轻盈,丝丝缕缕地汇入林竹喧所化的光芒之中,然后一同变得稀薄,变得透明。
先生的身影,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立于天地之间,渺小却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张开双臂,像拥抱这苦难的大地。
无形的魂灵之力奔涌而出,如同最纯净的甘霖,浸润着干涸龟裂的土地;又如同最坚固的堤坝,驯服着狂暴泛滥的洪流。
那力量是如此磅礴,又是如此温柔,带着焚尽自身、泽被苍生的决绝。
片刻之后,风停雨歇,浊浪退去。
笼罩天地的阴霾被涤荡一空,天地澄澈,万物仿佛被重新洗过一遍,焕发出劫后余生的宁静。
然而,祭台之上,空空如也。
那个清瘦的、总爱讲道理的青衫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彻底消散在天地间,再无一丝痕迹可循。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又仿佛他已化作了这朗朗乾坤、徐徐清风的一部分。
林竹喧立于天地间,小小的一个影子,去润干旱的土,止住泛滥的洪,片刻之后天地皆清,却不见了他。
只留下林正修一个人,浑身浴血,跪伏在冰冷的瓦砾之上,面对着那片突然显得无比空旷、寂静到令人窒息的清朗天地,失却了所有的声音,唯有胸膛里那颗被掏空的心,在死寂中无声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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