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踏青（一）

　　天天闷在书院里对游天肃来说实在无聊， 于是他在学堂上向夫子提出春游，堂下附和声一片，这一提议很快就被通过。最终在众人的共同决议下，将地点定在了城外的镜河边。

　　往年这个时节人多聚集在镜河边上，游赏踏青，放纸鸢，蹴鞠，好不惬意悠闲。

　　外面的热闹看得里面的人心痒痒。

　　见目的达成，游天肃别有深意回望了一眼幽紫。

　　为了不耽误教学，刘付将时间定在旬假那天，其他人也只能拖着长长的尾音表达不满，于事无补。

　　在街市他们遇到一行锣鼓喝道的迎亲队伍，大红绸子飘飘扬，满目的喜色，很是热闹。

　　幽紫问那是什么，李岁回答说那是一支迎亲队伍。

　　“今日有人成亲。”

　　“成亲？”

　　“两个人如果相爱的话就会成亲，结为连理。”

　　听完，她自言自语道：“也没有说两个人相爱就一定要成亲。”

　　等他们一行人出城后，城外的旷野上，早已是热闹非凡。

　　漫天纸鸢下，女眷们手持纨扇，衣袂飘飘，发间的珠翠在阳光下闪耀光彩，那娇美的容颜与明媚的春光相得益彰。

　　文人墨客们则寻一处清幽之地，铺上席子，摆上美酒佳肴。或吟诗作画，或抚琴弄弦，兴致来时，还会起身舞剑，尽显风流之态。

　　周合身边一左一右跟着古川和楚歆，望见不远处正在玩蹴鞠的一群半大孩子，大声呼喊。

　　有几人当即就认出周合，停下动作朝他招手，呼他们过去。

　　周合叫上另两人：“走，踢球去！”

　　其他人也逐渐散开。

　　司木雨独自站在岸边观望远方，身似磐石，玉带飘飞。

　　乌蒙和杨家欣也加入到周合他们的蹴鞠游戏中去了。

　　河畔的孩子们手拿握柳枝互相泼水嬉戏。

　　李岁将手伸入水中，然后轻轻扬起，感受着水流的温柔抚摸。

　　幽紫也把手伸入，冰冰凉凉的触感确实奇妙。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杜睿含笑走近。

　　李岁回道：“这里的河水清凉极了，你也来感受一下吧。”

　　杜靖今日穿了一件窄袖束腰绿裙，同此处的青青草地无比相衬，整个人清爽中透着干练。

　　来到岸边，她把手往下探，少女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水面，扰动涟漪，舀了一捧，嘴角染上笑意，眼若含星，转头对身边的幽紫道：“果然清凉宜人。”

　　突然被问到话的她平静道：“确实是这样。”

　　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青葱欲滴。司木雨孤身静立，和周围的热闹气氛明显有些不搭。

　　“司公子。”

　　他回头，见到面施桃粉的俏丽少女一步步走近，含羞带怯，垂在发髻两侧的羽毛饰品在春风中微颤，细挺的白绒向后翘，细珠子也在迎风晃荡。

　　乌溦走来时两只手藏在背后不停拨弄，半晌，终于道：“我的风筝适才不小心被刮到树上去了，不知司公子能否帮我把它取下来，乌溦感激不尽……”

　　司木雨看了看她手中拿着的线轮，道：“愿意效劳，可否带路？”

　　“就在后面。”少女变得异常激动。

　　而在另一边，幽紫和杜睿两人开始有了话题，并逐步深入。

　　“你这件氅衣好特别啊，是什么动物的毛皮做的？”杜睿好奇道。

　　幽紫道：“一头小兽，穿在身上可暖和了。”

　　杜睿笑道：“我记得你刚来的那些天这上面的毛貌似要比现在浓密一些。”

　　幽紫道：“可能它换季就会掉毛吧。”

　　少女灿然哑笑，眼含春水盈盈。

　　水边的李岁静静划着水，看着自己的人身倒影起皱，然后被风抚平。

　　“我昨天真在那里看见魔物了，可大一只了。”

　　旁边小孩的闲聊声传入几人耳中。

　　八九岁的孩童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分享自己的见闻。

　　手腕上绑了彩绳的男孩道：“一个月前我四伯去那儿挖草药，现在都没回来，他们都说是被魔族害了，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我爷爷也说在林里看见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怪物，他当时一路不停地跑才没被追上。”坐在草地上编花篮的女孩放下手里的东西，也加入他们的对话。

　　还有人道：“魔族可猖狂了，遇人就吃。”

　　“竟然有这种事？”游天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竟也加入到小孩子的谈话中。

　　“我们说的都是真的，那山林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魔头呢！”

　　“是啊是啊。”

　　孩子们的脸上异常认真。

　　他不做理会，而是来到幽紫跟前。

　　游天肃道：“你都听到了？你的同族藏匿深山，无恶不作。”

　　她反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游天肃道：“你难道不做点什么吗？”

　　幽紫道：“我不认识他们口中的魔，又能做什么？我不想多管闲事。”

　　游天肃道：“吃着我们的饭，和我们同住书院，就算你不能像我们一样对他们直接动手，难道连最基本的劝诫都不想去做吗？”

　　忽然，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漆黑的瞳孔里喷射出如利剑般的寒光，朝她走近。

　　“你不去，以后自然会有我们仙门卫道，你可别到时候再来为他们求情。”

　　她不甘下风，回瞪回去。

　　“你敢！”

　　对方眯起眼笑道：“我可不敢，我可怕了你，可是不见得其他人就怕你，他们闹出事来，也是正义即将降临的时候。”

　　“我去一趟，你们不用等我。”她转身就要走。

　　听到这里，他总算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我陪你去。”杜睿立即跟上，说道：“要是他们对你不客气的话，我在你身边可以有个帮衬。”

　　她听完默许了。

　　途中，两人对话不停。

　　杜睿道：“你真的不认识这里的魔吗？”

　　幽紫摇头，道：“以前在这里遇见过魔，不过以前就听说他们离开了，不知道现在在这里的还是不是他们。”

　　他们再这样作为下去，恐怕会有灭顶之灾，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听自己的劝告，离开这个地方。

　　“我还以为你的家在这里呢。”杜睿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那你家在哪里啊？”

　　幽紫道：“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

　　杜睿自然地别过脸去，视线掠过林木，望向深处。

　　“那你叫什么名字？来书院这么久我还从没听人叫过你名字。”

　　闻言，她身躯一震。

　　一支利箭穿胸而过。

　　当杜睿亲眼看到沾染血迹的箭头从她心口位置穿出时，双眼瞬间睁得极大，那惊愕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在幽紫倒下前她及时扶住了，随即回头看向箭矢发射方向，却不见人。

　　杜睿再低头观察那支箭矢，箭头的白色光雾慢慢散去。

　　“这不是一般的箭。”

　　她抬头张望道：“是谁？滚出来！”

　　马上，一个脸庞稚嫩的少年从树后走出，手里正握着一柄弯弓。

　　惊讶过后她的神色慢慢平定了下来，道：“竟然是你……”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那笑容中没有丝毫的温暖，只有冰冷的狡黠和深深的恶意。

　　“是我让你很意外吗？”

　　杜睿搂紧怀中的人，压抑着怒火道：“你伤她做什么？”

　　游天肃道：“你们是不是早忘了她是魔，我杀她还需要理由吗？”之后他径直从她身边路过，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回去跟周合说一声，说我上山除魔卫道去了，之后不必等我。”

　　不慌不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人影也消失在密林之中。

　　她低头看着昏迷的人，胸口的起伏久久不能舒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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