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荔枝（一）

　　天气由暖生热，阳光透过嫩绿的树叶洒在地上，影影绰绰。

　　临近放学时分，刘付合上书本，并不急着走，望向众学生，问了这天的最后一个问题。

　　原来是周家名下的一处荔枝园正值采摘时节，郑夫人想邀请他们前往品鉴，托刘付询问他们的意愿。

　　一时间，学堂内可谓是躁动不已。

　　乌溦难掩脸上的兴奋，回头对杜睿说自己还没吃过荔枝，早就想尝尝了，对方温柔地笑笑，按住她的手说出了同样想法。

　　司木雨无动于衷，而游天肃一听到周家这两个字就瞬间提不起半点兴趣，自顾自在纸上涂画，也不知在弄什么东西。

　　“我们想去！”乌溦握住杜睿的手高高举起，笑容天真烂漫。

　　看到这里，乌蒙当然是紧随妹妹的步伐了，表达相同意愿。

　　“去什么？”幽紫刚刚从坐着改站着，好奇地趴在窗沿上，丝毫不知道刚刚讲了些什么，懵懵懂懂的，只听到乌溦的那一句想去。

　　“我们也想去。”李岁忽然握上幽紫扒窗户的手，高高举起，替她表达意愿。

　　幽紫问她去哪里，李岁把夫子所述重复一遍，顿时她两眼生光，第一时间看向角落的周合，冲他咧嘴直笑。

　　“当然了，还有我！”楚歆笑笑，又看了眼旁边的周合。

　　这场面似曾相识，游天肃莫名又不自在了。

　　“城外那么远，来回又要不少时间，摘完送到这里不是更方便吗？还非得跑一趟。”游天肃撑着头，依旧只看着纸面，抬都不抬一下。

　　周合道：“吃过荔枝吗？或者说吃过新鲜荔枝吗？这东西摘下来半日就不新鲜了，你要是就喜欢吃不新鲜的当我没说，我到时候让人给你从外面给你带一筐来就行。”

　　游天肃又被气到了，手指猛地发力，笔杆子恨不得把纸给戳出个大洞来。

　　“不过，你们要是想不出城就吃到新鲜荔枝也不是没办法。”周合突然改口道。

　　游天肃又急又不耐道：“那你倒是说说什么办法？”

　　周合面不改色道：“这好办，我叫他们挑一棵长势低矮的树，连根挖了运到城中，到时也还是新鲜的。”

　　话一出，不少人为此咋舌。

　　“那就赶紧挖了送这里来，我才不要去什么破庄子呢。”杨家欣立刻接道，这倒也符合他娇气的性格。

　　“此举太过伤财费力，我提议还是出城为好。”司木雨赶紧道。

　　游天肃大为震惊，突然朝前探身体，歪头问道：“司公子你也去啊？”

　　对方微微点头。

　　“我也觉得出城好，出城乐趣也多。”乌溦看向那个位置，眼中微微闪光，语气跟着柔和了不少。

　　最后，终于一致同意出城。

　　近黄昏，周家。

　　郑涛揉着太阳穴，由周致搀扶缓缓落座，背靠金线牡丹绣枕，面容略显憔悴。

　　“合二这孩子，常给我惹祸。本以为把他送到学堂里，会收敛收敛，谁知他竟玩闹间射杀了人家的耕牛。”

　　女人一声长叹，万般无奈心酸皆在此中，周致见状连忙奉茶。

　　“还好府君大人出面，要不然他这次篓子就要捅破天了。”

　　周致劝她别再气了。

　　“这孩子，少有人能跟他合得来，要是不帮他拉拢拉拢人情往来，还不知道以后会成什么样。”

　　接着她又问农户那边的都办妥，还说多赔钱财过去，尽量让事情平息。

　　周致道：“母亲放心，孩儿都办妥了。”

　　她听完也是稍有缓和，阖上眼不语。

　　那天大家很早就动身了，坐着马车出城来到庄子上，周家也早有派人等候，将众人带去歇脚。

　　农庄被大片的农田环绕，他们沿黄土路依次穿过，有说有笑。

　　庄屋由一圈低矮的土墙围绕，土墙之上爬满了野藤与青苔。而在土墙内，几间茅草屋错落有致，茅草在阳光下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屋前有一口老井，井沿被绳索磨出深深的印痕。

　　向外远望，就是阡陌纵横的农田，而农庄后的山坡上，种着大片的桑树林。

　　靠近农庄的一侧，有一方小小的池塘，几只花鸭在池塘中悠闲地游弋，时而将脖颈潜入水中觅食。

　　在乌溦感叹这里风景秀丽时，游天肃不屑地哼了一声，杨家欣则是急着要进屋休息，说日光太晒了，他带的三个随从递水的递水，摇扇的摇扇，撑伞的撑伞，一路就没歇过。

　　李岁和幽紫也手挽着手也进去了。

　　屋内布置简单，一张木桌，几条木凳，还沾有泥土的农具靠在墙沿，墙上挂着农具和草帽，便是全部家当。

　　“这也太寒酸了吧。”游天肃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弃，他皱着眉头，嘴角向下撇去，眼神中充满了厌恶和不满。

　　黛竹也发出不满：“这种地方我们公子怎么能待？”

　　乌溦开口道：“其实也还好吧。”

　　杜睿道：“虽说不是一应俱全，但农家小屋倒也还干净。”

　　农家听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后立刻上前拿粗布擦拭桌椅，好让他们落座，不想那几人的嫌弃更深了。

　　幽紫不管那些，拉着李岁就坐下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荔枝？”幽紫兴奋道。

　　农家笑着回道刚刚就叫人去摘了，不要多久就能吃上。

　　幽紫又道：“那周合呢？”

　　“我这就来了。”

　　周合迎面走来，身旁跟着楚歆，后面跟着古川。

　　“他们已经去摘荔枝了，你们稍等片刻就好。”周合道。

　　游天肃道：“我们这么多人，怎么都聚在一处，就不能腾出几间凉屋来吗？再说这里才一张桌子，难道这里连两套桌椅都凑不出来吗？”

　　“有的有的，我们这就去搬张长方桌来，各位贵客还请稍等。”佃农说完就匆匆出去了。

　　周合见此幕没多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向幽紫她们的长凳前，一脚跨过，坐在了幽紫旁边，还叫其他人不要拘束，随便坐。

　　杨家欣见状忙走过去，坐在几人对面，文松黛竹一左一右，直梅在他身后站立。

　　其他人愣在原地，略有些尴尬。

　　“哥哥，外边有秋千，我想玩那个。”乌溦拉着乌蒙的袖子道。

　　乌蒙微微点头，跟着她出去了。

　　司木雨则是直接走出去，游天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也跟着出去了。

　　对于突然到来的周合，幽紫迫不及待问他可不可以自己亲自摘。

　　说话间，楚歆一屁股坐在周合身旁，悠哉游哉地吃起了桌上摆着的大盘杨梅。

　　“那里蚊子多，而且树又高，他们都要踩梯上去，更别说你了，还是在这里等着吧。”周合解释道。

　　幽紫道：“哦哦。”

　　不久，几人搬来一张长方桌，游天肃他们才终于坐下。之后又端来农家自己种的新鲜瓜果，他们倒是没怎么吃。

　　反观另一边，楚歆和幽紫两个人就没停下来过，面前的果核摆了有好些。黛竹见到他们的吃相露出一脸鄙夷。

　　周合摸起一颗龙眼，剥去皮，递到幽紫面前。

　　“这种的才好吃，你尝尝。”

　　她毫不犹豫张嘴咬住，李岁在旁边看得顿住。

　　不经意间，周合把果壳随手扔在她桌前那一块，紧接着又拿起一颗，剥了皮再递给她。

　　这一举动让同桌众人吃惊不已。

　　如此重复了几次后，周合不再替她忙碌，转而剥了皮往自己嘴里塞，且十分自然地把果壳和果核继续扔在她面前。

　　“我再给你剥。”周合冲她笑笑，果然又挑了一颗给她。

　　之后，不管是周合自己吃的，还是喂给幽紫的，果壳都通通扔在幽紫面前的一小块区域，而他自己面前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的小心思很快就被同桌其他人看穿，都在偷眼观察幽紫，发现她好像一点儿没发现，或者是根本不在乎，总之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几个粗臂大男人各捧了木盆进来，荔枝都半浸在水中，果壳上的凸起和纹理清晰可见，它们圆润饱满的身躯在水中轻轻晃动，红色的果皮被水浸润得更加鲜艳。

　　“刚摘下的荔枝，各位贵公子小姐慢用，很新鲜的，甜爽极了，当然也不能多吃，容易上火。”老农笑道。

　　这个时候，周合率先开动了，他先挑了颗红艳深透的荔枝，递到幽紫小脸面前，在她的注视下把皮剥开，露出剔透的果肉，汁水丰盈，仿佛随时都会溢出来。

　　她又是一口咬住，荔枝果肉鲜嫩多汁，甜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迸发，充满了整个口腔，那滋味犹如蜜般醇厚。

　　第一次吃到这种好东西她立刻两眼闪光，原来世上还有这种美味！

　　周合见她已经入口，自己也拿了几颗，果壳和果核还是一律堆在她面前的那座小山。没吃几颗他就先离开了。

　　周合离开，楚歆借口木盆离他太远，也向她靠近。

　　看她吃得起兴，他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的那一份果壳挪到幽紫的小山旁。

　　另一边的李岁也悄然不觉地把东西慢慢推过去。

　　这种事情杨家欣也赶着要凑热闹，尽管自己带了三个随从，仍要把自己产生的那一部分垃圾推到对面幽紫桌前，做完坏事还一脸神气，一旁的黛竹也不怀好意地阴笑着。

　　不多时，又有人端了汤水过来。

　　“这是鲜梨汤，清热润肺，二公子特意吩咐我们送来的。”

　　老农说完，立刻又上来几人为众人分发梨汤。

　　乌蒙三两口喝完，意犹未尽，看着还在剥荔枝的妹妹，主动提出要帮她剥皮，乌溦感动极了。

　　“你怎么这么高兴？”乌蒙笑道。

　　乌溦笑容甜甜的，回道：“因为我有哥哥啊，他们都没有哥哥为他们剥皮，只有我有，我当然高兴了。”

　　乌蒙也笑了，把剥好的递过去。

　　“那哥哥能尝一口你的梨汤吗？”他问道。

　　乌溦继续甜笑着点头：“当然了！”

　　闻言，乌蒙拿起她那一碗，咕噜咕噜两口就喝没了。

　　等乌溦看见碗底只剩一层薄薄的汤液附在上面时，顿时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哥哥！”

　　乌溦气愤地就要伸手去推那人，被他嬉笑着躲开，就更气了。乌蒙见她真的要哭鼻子，忙叫人再续一碗来，之后自己再回过去道歉，但对方明显不想再理他，任他说再多好话也没用。

　　杜睿见了，默默给她剥了一颗鲜荔枝，留下底部一小部分果皮和果蒂，托着递给乌激，并说道：“枉我做的这些，你都当看不见了，眼里就只有哥哥，哥哥好，哥哥不好，什么好哥哥不好哥哥的我不大明白，不过什么姐姐好姐姐不好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乌激羞红了脸，马上笑吟吟地接过她的荔枝果，转而送到她嘴边，讨好似的说道：“激儿是在怪我了？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来赔罪，你把这颗果子吃好了，我还是好姐姐，是不是？”

　　杜睿轻推开她，说她也不害臊。

　　刚出去的周合总算回来了，杜睿见人齐了，说大家不容易得有玩乐的机会，便提出玩点新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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