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断饷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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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凌河的水,裹挟着上游未化的冰凌,呜咽着撞向朽烂的船板。风,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铁锈和腐败气息的阴冷,无声无息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魏渊踩着跳板踏上辽东的土地,脚下的泥土冻得梆硬,硌着靴底。
眼前,便是义州城了。
城,还在。但那股气,似乎散了。
残破的城墙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着,许多处垛口塌陷,裸露出里面夯土和碎石的本色,像被啃噬过的朽骨。
城墙上稀稀拉拉插着几面褪色的明字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旗角在寒风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动。
城门洞开着,不见守兵盘查,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缩着脖子匆匆进出,像被寒流驱赶的蚂蚁。
魏渊没有立刻入城,他勒住马缰,目光沉沉地扫视着。
城门口不远,一队巡哨的士兵正沿着城墙根挪动。
他们的鸳鸯战袄早已看不出本色,灰败破旧,棉花从裂口处钻出来,沾满了污黑的泥尘。
盔甲,大多是残缺不全的,甚至有人只在头上扣了一顶破毡帽。
更刺目的是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深陷在眼窝里,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子,映不出半点活气。
脚步拖沓,腰刀在破鞘里晃荡,发出沉闷的磕碰声,仿佛不是活人在巡逻,而是一队会移动的、失了魂的泥塑木雕。
一股浓重的诧异和随之而来的冰冷怒意,瞬间攫住了魏渊的心脏。
他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一年前,松山会战时,大明辽东军的军容整肃,兵卒眼中尚有血气,市井间犹存烟火。
何以短短一年,竟凋敝至此?这寒意,绝非仅来自天气。
“督师?”
身后亲兵统领牛金瓮声瓮气地提醒。
魏渊收回目光,那深沉的诧异和怒意被他强行压入眼底深处,面上只余下惯常的沉静,甚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
“进城。”
督师行辕并未设在之前皇太极的驻地。
李奉之提前选定的,是城内靠近西城墙根的一处废弃官仓。
此地远离喧嚣街市,便于警戒,也方便随时策应城防。
魏渊一行抵达时,仓房外已有人等候。
为首者正是李奉之,他一身素衣,脸色较之在京城时红润了些,显是伤势已愈,但眉宇间却积着比辽东风雪更重的忧虑。
他接到魏渊的密令后早早便赶来了义州,安排着督师行辕的相关工作。
他身后,站着两人。
左边一人身材精悍,面容普通到丢进人堆就找不到,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沉静锐利,正是魏渊的徒弟赵信。
右边一人则截然不同,身量挺拔,穿着干净的朝服,腰佩绣春刀,气质冷冽如出鞘寒锋,正是沈炼。
见魏渊下马,三人立刻躬身行礼:
“恭迎督师!”
赵信甚至激动的喊出:“师傅!”
魏渊见到故人也很是激动,他用力拍了拍赵信的肩膀,目光扫过三人。
然后看向李奉之问道:
“宇文公子呢?”
李奉之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
“回督师,宇文公子在京城操劳过度,染了风寒,病势颇沉,实在无法长途跋涉。卑职离京时,他已卧床静养。其余几位先生,对军务涉猎不深,卑职思虑再三,恐其随行反增督师烦扰,便斗胆做主,请他们暂留京师,以备咨询。”
他顿了顿,小心地观察着魏渊的脸色。
“此事未及先行禀报,请督师责罚。”
魏渊听罢,脸上并无愠色,反而露出些许了然。他摆摆手:“奉之虑事周全,军旅之地,非儿戏之所。不懂的人来了,徒增掣肘。宇文公子安心养病便是。”
他目光转向那座巨大的、用厚重条石垒砌的废弃官仓。
“就这里?”
“是。”
李奉之引路。
“此地坚固,空间也大,稍加清理便可使用。卑职已令人先行整理出一片区域。”
仓库大门厚重,推开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一股混杂着陈年谷物霉味、尘土和淡淡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果然已被简单收拾过,中央清理出一片空地,四周堆积的杂物用油布草草覆盖。
空地上支起了一张粗糙的长条木桌,几把椅子,角落里放着几个半旧的火盆,炭火烧得正旺,是这巨大空间里唯一的热源和光源。
一张巨大的辽东舆图用木钉固定在旁边一根粗大的立柱上。除此之外,别无长物。行军床铺直接铺在角落干燥的草垫上,被褥也是半旧的军用品。
魏渊环视一周,对这极致的简陋似乎颇为满意。他走到木桌旁,随手将马鞭丢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很好。要的就是这股子硬气。奉之,说说情况。”
几人围桌坐下。炭火噼啪作响,在众人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李奉之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忧虑再也藏不住,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沉重:
“督师,最急迫者,是饷!朝廷已有整整三个月,未拨发辽东一两饷银,一粒米粮!”
魏渊握着椅背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泛白。
他脸上没有震惊,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了然,那冰冷之下,是翻涌的怒涛。
他沉默着,目光锐利地投向李奉之,示意他继续说。
“更棘手的是。。。”
李奉之的声音更沉。
“自督师您失踪的消息传回,朝廷中枢混乱,至今未任命新的经略或督师。辽东实际上已是一盘散沙!”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锦州和山海关的位置。
“锦州,祖大寿。”
李奉之的手指在锦州城上画了个圈。
“他以锦州总兵身份,拥兵自重,名义上还挂着朝廷旗号,但粮饷器械,皆由其自行筹措支应,关内文书,多被其搁置。俨然已成独立之势!”
魏渊对此深以为然,祖大寿之前仅仅在小凌河码头迎接督师的时候露过一面,随后便以军情紧急为由赶回了锦州。
当然,魏渊对此也理解。历史上的祖大寿本就不是个善主,自由散漫习惯了。
“山海关,吴三桂!”
李奉之手指又猛地划向山海关。
“他掌控雄关险隘,收拢流散兵将,亦不受祖大寿节制。两边虽未明面冲突,但互不往来,军令不通,甚至,连基本的协防呼应都几乎断绝!鞑子若此刻大举来攻…”
李奉之的话没说完,但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沈炼接口,声音冷冽如冰:
“卑职所领暗桩回报,建虏细作近来活动异常频繁,恐已知晓我辽东内情。此番督师回归,他们必会有所动作。”
他微微一顿。
“另有一事,卑职安插在皮岛旧部的眼线传回模糊消息,似乎有身份不明的海商,绕过封锁,与建虏有所接触,详情尚在查证。”
赵信则补充道:
“卑职手下的夜不收回报,建虏近期在义州以北的广宁、大凌河一线增派了游骑,活动范围明显扩大,似有试探之意。我方斥候已与之发生数次小规模冲突。”
仓库内一时陷入死寂。
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紧绷的空气。
朝廷断饷,督师空悬,两强割据,强敌窥伺。
这辽东,已然是个随时可能爆裂的火药桶!
魏渊缓缓靠回椅背,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唯有一双眼睛在炭火的映照下,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磨砺出的刀锋。
他没有咆哮,没有怒骂,只是伸出食指,在那粗糙的木桌面上,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
笃。笃。笃。
每一下,都像重锤砸在众人的心上。那敲击声,是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熔岩。
他目光扫过舆图上分裂的锦州与山海关,扫过义州以北那片代表着建虏铁蹄的阴影,最后定格在窗外那片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
辽东的寒风,卷着冰碴,猛烈地撞击着仓库厚重的木门,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这片苦难的土地哀鸣。
仓库里炭火哔剥,寒气却依旧顽固地从石缝墙隙里钻进来。死寂在巨大的仓库里蔓延,只有魏渊那一下下敲击桌面的笃笃声,如同冷硬的鼓点,敲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良久,那敲击声停了。
魏渊缓缓抬起头,脸上那些沉郁的线条竟奇异地舒展了一些。他环视了一圈围在桌旁、面色凝重的众人。
李奉之的忧虑,赵信的沉静,沈炼的冷冽,牛金憋着的火气,还有武安国、秦牧阳、张大强、莫笑尘这些辽东旧部们无声的紧绷。
“都绷着脸做什么?”
魏渊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松,甚至还有点笑意。
“天塌不下来!就算真塌了,也得先吃饱了,才有力气顶住!”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声音洪亮:
“奉之!我记得你让人准备了东西?”
李奉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督师,卑职想着您一路劳顿,备了些米粮菜蔬…”
“光米粮菜蔬多没意思!”
魏渊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他。
“这鬼天气,冻得人骨头缝都脆了!去!把后院那口最大的铜锅给我支起来!切羊肉!要最肥的!再烫几壶烧刀子!今天,咱们就在这儿,吃涮锅子!”
张大强第一个跳起来,眼睛都亮了:
“涮羊肉?!督师英明!”他搓着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沈炼紧绷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
仓库后门外,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得人脸生疼。
一口黄澄澄的大铜锅被架在临时垒起的土灶上,通红的炭火在锅底呼呼作响,滚烫的开水顶着锅盖噗噗翻滚,白茫茫的蒸汽混着诱人的肉香,顽强地撕扯着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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