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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诈降风云起,田丰暗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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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漳水的冰碴子撞在邺城残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袁尚攥着染血的军报,指节白得几乎要裂开。

  审配被俘的消息是方才快马送来的,帛书上"城破"二字被他指甲抠出个洞,露出底下泛青的竹片。

  "田元皓!"他踹翻脚边的炭盆,火星子噼啪溅在锦袍下摆,"你不是说漳水封冻,刘备的水军过不来?"

  帐外的北风灌进来,卷起满地残纸。

  田丰掀帘而入时,腰间玉珏撞出清响。

  他六十岁的人了,素色深衣上连道褶子都没有,只在眼角多了层霜——那是在监狱里蹲了三个月的痕迹。

  袁尚想起父亲袁绍死前那句"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笑",喉间突然发苦。

  "明公且看。"田丰拾起半块碎砚,在案上画出冀州地形图,"漳水虽冻,可刘备命人在上游凿冰投炭,冰水混着热灰冲下来,堤坝能撑到今日已是审正南(审配字)的本事。"他指尖点在"信都"二字上,"如今邺城失,信都危,渤海郡的高干还在观望——"

  "我问的是!"袁尚抓起案上的酒壶砸过去,陶片擦着田丰耳畔碎在柱上,"冀州还守不守得住?"

  田丰低头避开飞溅的酒液,袖口沾了片陶渣也不拂。

  他抬头时目光如刀,扫过袁尚发颤的指尖:"守得住,也守不住。"

  "你耍我?"袁尚抄起案角的剑,却被田丰按住手腕。

  老谋士的手像块老树根,糙得扎人:"明公若要守,有三策。

  其一,北投乌桓,借草原骑兵复夺幽州;其二,集冀州残兵与陈子元死战,破釜沉舟;其三......"他顿了顿,指尖在"诈"字上画了个圈,"诈降。"

  袁尚的剑"当啷"坠地。

  他后退两步撞在屏风上,金漆牡丹刮得后背生疼:"诈降?

  那刘备最会装仁德,我降了他能留我?"

  "留不留不重要。"田丰弯腰拾起剑,用袖口擦去剑刃上的酒渍,"重要的是借降书稳住陈子元,让他放松防备。

  明公可将残兵分散到各郡县,以'整编'为名保存实力——等开春草原解冻,乌桓的马队,并州的高干,再加上咱们藏起来的精锐......"他突然笑了,眼角霜纹里溢出冷光,"到那时,陈子元的粮草囤在清河,他的主力散在各郡,咱们只需一把火......"

  袁尚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他想起方才军报里写的"玄甲军已过衡水",想起张南送来的虎符上那个烫人的"汉"字,喉间的苦突然变成了蜜。

  他抓住田丰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老臣肉里:"元皓当真?

  这计可行?"

  "明公且看。"田丰从袖中摸出封帛书,正是审配被俘前送出的密信,"审正南在信里说,陈子元收降时最恨反复,可他更贪不战而得冀州。

  只要咱们降得诚恳,他必信。"他指腹蹭过帛书边缘的火漆印,"至于谁来当这个说客......"

  "沮公与!"袁尚眼睛亮了,"沮授素以忠直闻名,刘备当年在平原时还受过他指点,有他去,陈子元必不疑!"

  田丰垂眸,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他知道袁尚没说的后半句——沮授与审配不合,若降计成,袁尚正好借刘备之手除去这个总爱劝他"休要急功"的老臣。

  但他只是将帛书塞进袁尚手里:"明公速作降表,今夜子时前要让沮公与带着印信出发。"

  雪越下越大。

  沮授裹着老羊皮裘跨出营门时,马蹄在雪地上踩出深窝。

  他回头望了眼灯火通明的主帐,袁尚的笑声穿透风雪撞进耳朵。

  老谋士摸了摸怀中的降表,羊皮纸边缘被体温焐得发软——那上面除了袁尚的印信,还压着田丰的私章。

  "先生且慢!"守营的小校追上来,往他怀里塞了个铜酒壶,"夜里冷,喝口暖身。"沮授道了谢,手指触到壶底凸起的刻痕——是田丰的暗号:三长两短。

  他攥紧酒壶,哈出的白气模糊了眼前的雪幕。

  陈子元的营寨在三十里外的柳林。

  当沮授的马车碾着雪枝停在辕门前时,哨兵的火把映得他眉须皆白。

  他解下佩玉放在案上,声音像陈年松脂般沉:"某奉袁二公子之命,献冀州七城降表。"

  帐内炭火烧得正旺。

  陈子元拨了拨火盆,火星子溅在降表上,把"归心"二字灼出个焦痕。

  他抬眼时,正撞进沮授的目光——那目光像极了当年在太学里,先生看顽劣弟子时的无奈与期许。

  "公与先生可知,去年袁尚屠了安平郡的降卒?"陈子元指尖敲着案上的虎符,正是前几日给袁熙的那半枚,"某若受降,如何向安平的百姓交代?"

  沮授突然跪了。

  他的膝盖压在冻硬的毡毯上,发出"咔"的脆响:"某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袁二公子已知前事之非,今番降书乃田元皓先生亲笔所拟,其中单开一页,写明补偿安平死者家属的粮帛数目......"他从袖中抽出另一卷帛书,展开时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人名,"这是各郡县愿作保的乡老名单,某若有欺,先生可持此名单问罪于某。"

  陈子元的手指顿住了。

  他记得三年前在徐州,沮授为救被吕布围困的百姓,单骑闯营的事;记得去年在官渡,这老人跪在袁尚马前,求他莫要屠城时染血的衣袍。

  帐外的雪光透进来,照在降表边缘的朱印上——那是田丰的"直"字印,与他书房里收藏的田丰手札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先生请起。"陈子元起身相扶,掌心触到沮授膝盖处硬邦邦的冰碴,"某信先生。"

  夜更深了。

  陈子元站在帐外望星,雪落在甲叶上,发出细碎的"簌簌"声。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那是刘备亲赐的"谋主"牌,触手生温。

  方才沮授提到田丰时,眼底闪过的那丝隐晦,他不是没看见;降表里各郡县的兵力部署写得太详细,详细得像在邀他去点验。

  可当他盯着沮授鬓角的霜花时,突然想起自己刚穿越时,在现代图书馆里读到的《三国志》——里面写沮授"终无贰心",写田丰"刚而犯上"。

  "或许,这世道终有忠义人。"他呵出白气,转身回帐时踢到块冻硬的马粪,碎成几瓣,露出里面半片烧过的帛纸。

  他蹲下身捡起,借着月光看见上面隐约有"文丑"二字——许是哪个小兵烧信没烧干净。

  帐内烛火忽明忽暗。

  陈子元将帛纸团成雪团扔出帐外,没注意到雪团落地时,里面的残字"子时"正映着月光,像道未愈的伤口。

  而此刻的信都城外,文丑裹着黑斗篷立在枯树下。

  他摸了摸怀中田丰的密信,火漆上的"直"字印还带着余温。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他拍了拍身边的战马,马颈上的铜铃轻响——那是与各营约好的暗号。

  雪还在下,将新埋的马蹄印慢慢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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