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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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种来不及细想,只来得及担心。李相夷拧眉剜着邱无涯,双眼通红。
“你对李莲花做了什么?!”
邱无涯欣赏着他的表情,笑得玩味。
“四顾门门主大驾光临,老夫自然要聊表心意,送你个惊喜。”
“这个惊喜,李门主还满意吗?”
李相夷一转剑锋,对着他一顿削砍,杀意凌然可绝霄汉。
邱无涯左臂添了一道血口,方收笑相战。
他睚眦必报地,还李相夷左臂一道口,又打出一掌,中他胸口。
之后,竟是没有乘胜追击,反飞身离去了。
“小子,我现在没空同你闹了。”
李相夷拔腿就追。
不幸的是,被镜天宗的一群小兵围上来绊住。
等他解决完他们,邱无涯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相夷怫然不悦,狠狠踢了脚地上炸坏的碎砖。
碎砖离弦之箭一样窜出去,击穿了一个匿在暗处,拉弩瞄准他们的人的弩手。
与此同时,两个笛飞声、方多病和南宫弦月,分散在各处杀敌。
辕门清扫得差不多后,他们和李相夷碰了下头。
李相夷说了,他在邱无涯真气上感受到的气息。
“那厮身上,有李莲花的……”
说到这里,他卡了下壳。
本意是要说“扬州慢”的,但这三个字,忽然间让他哑口无言。
浩然绵长的气息,在体内翻腾,触及每一寸筋脉和毛孔。
内力带给他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分明,也前所未有地混沌。
他微张着唇,半晌后,用“内力”两个字替代了。
可即便是这两个字,也足够引起滔天骇浪了。
“你的意思是,姓邱的狗贼,吸了李大哥的内力!”
南宫弦月愤而攥紧了拳。
他们是知道的,邱无涯练了邪功“归一大法”。
方多病也捏紧了拳,眼角还泛出点湿润。
“早知道……我们不该留他一个人在客栈的……”
还以为,那破败的邸店,会比较安全些。
现在看来,那里才是阴谋诡计的深渊。
两个笛飞声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地按紧了刀。
在这一刻,什么比不比武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李莲花活着,好好活着。
当然,在这些忧愤参半的情绪外,四个人中,有两个人,比小笛飞声和南宫弦月额外多了份心绪。
方多病和笛飞声不免想,他们仨自另一个时空而来的事情,多半是兜不住了。
只是战事当前,没功夫多说什么罢了。
他们窥眼,应该猜得差不多了的李相夷。
后者并未多言,顺着前头的话又道。
“不过那厮使出来,有些邪乎,比不上李莲花的纯正。”
他面色嫌恶,跟干净的东西上,沾了泥点子似的。
其余几人,表情亦然。
顿了下,方多病望眼邱无涯飞走的方向,问李相夷。
“刚那老贼同你交手,为何没继续打下去?”
有李莲花的功力在手,绝不是因为怕而不敢相战。
除非……
“十有八九是营中出了什么事。”笛飞声开口推测。
那种事情,估计还跟李莲花脱不了干系。
毕竟在角丽谯的老巢,他那老友都半死不活了,还能从监牢中逃出去,并把半死不活的他带出去。
顺此往下想,李莲花不会死。
他希望事情是这样。
李莲花,惯会绝处逢生。
“或者生怕在什么东西上落了人后,”小笛飞声给出另一种可能,“邱贼的两位盟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刚在辕门待没多久,就急匆匆走了,也不带姓邱的。
“应该就是他们煞费苦心,合作谋划的。”李相夷沉声道。
“也许,”南宫弦月往好的方面想,“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糕。”
“先走吧。”
几个人分配好兵力,各领一支队伍,往敌营深处进行收割。
很快,两军又打得如火如荼起来。
乒乒乓乓,刀兵声震天撼地。
绿洲里东洒热血,西有伏尸……久久不得安宁。
说来,敌我双方的兵力所差无几。
但他们五个人,一刀一剑横扫而出,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四顾门和金鸳盟没多久,就在战局上占了上风。
可惜的是,打来打去,浑不见封恪三个主事的踪影。
他们开启了地毯式搜索。
最终,在封恪住的屋子里发现了马脚。
“是暗格。”
方多病敏锐地,捕捉到书架上的机关。
三下五除二解开,几本书哗地从架子上跌下来。
一个铜质的小匣子,从墙里弹出来,滑进书格里。
匣子还上了锁,方多病要解第二次。
“让开。”笛飞声嫌麻烦,一刀劈过去。
铜匣哐当一震,只锁断了,匣体连一丝划痕也不见有。
匣子连着墙,拿不下来。
他再用刀尖,把盖子挑开。
一挑,卡书格里了——空间有点小。
小笛飞声齿缝里吐出个气音。
笛飞声乜他一眼,却没想到对方脑子抽了似的,居然伸出只手,帮往外抽了下。
刀尖勾着盖子,顺利出去。
笛飞声怪异地瞟他。
他们两个,有那么融洽无间吗?
余下准备帮忙的三人,改为了挑眉。
然后,五个人凑近去,先打匣子里探了眼。
泛黄残破的羊皮纸,静静地躺在里面。
李相夷伸手掏出来,展开,四个人凑在左右看。
上面写着稀奇古怪的异族文字,很难懂。
好的是,还画了图案。
一会后,他们悉露出了不可思议,又在情理之中的表情。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李莲花了。”李相夷呼了口气。
“他们要炼母痋!”
方多病把羊皮纸往左扯了点,瞳孔瞪大。
“新的母痋。”笛飞声补充一句。
这羊皮纸上,写的画的,正是炼制母痋的办法。
“怪不得。”小笛飞声了然的样子。
怪不得六个人里,偏偏选了李莲花,同他们撇开来。
前有萱公主的故事,和李莲花的身世做支撑,现有羊皮纸为证,他们不难猜出,敌人费尽心思,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全天下,岂不是都要成为他们的傀儡了。”南宫弦月构想了下那画面。
想着想着,浑身一个激灵,恍若有子痋,爬进他脑袋,咬他脑浆。
“得找出来毁掉才行。”
李相夷把羊皮纸卷好,塞进衣襟里。
中途,动作滞了下。
“毁掉……”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
李莲花的血可以,他的血,是不是也可以……
俄顷后,他回过神来,觉察到方多病和笛飞声又在觑他。
目光一接,各自心照不宣地挪开。
随后,五个人命人,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并不见母痋的身影。
刎颈倒是找到了。
于一个柜子的剑匣中,透着孤寂清冷的光。
李相夷拿起来,凉意沁骨。
唯有握在他掌心之时,才沾染上丁点温度。
他盘起来,纳入袖中藏好。
五人换个思路,领着队伍,继续找起封恪那三个人来。
那三人暗地里早已分崩离析,这会想必是在争抢母痋。
他们只要找到那三人,对方自会“带”他们找到母痋。
敌营里兜兜转转一圈,总算在偏僻的柴房后,发现条密道。
密道里积灰挺重,踩出不少杂乱的脚印。
一只覆盖一只,足以见得有不少人打这里经过。
极可能是那三人,先后领了队人,去往某地。
他们沿着密道一路前进,于出口处闻到了阵阵花香。
浮动在夜晚的林子里,像春日拆开的香囊。
一队人打着十二分的精神,行在林间。
不久后,有人惶恐地报告。
“门主,我旁边的弟兄不见了!”
“盟主,”一个金鸳盟的也报,“我后边的两个人也不见了……”
加起来,统共少了十几个人。
“这林子里有古怪。”李相夷环顾四周道。
“大家小心一点。”
他刚说完,方多病低头瞅自己的脚,语气微微发怵。
“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下一秒,脚下的东西开始往上顶。
他猛地跳开。
众人视线聚焦过去,枯叶、花瓣和沙尘混合在一起,炸开朵灰扑扑的烟花。
中心处,却在月辉的衬托下,白得晃眼。
“人的手。”
一段时间前,李莲花也这么说。
他和封磬抓的枝条中间,突然抓了只人手。
白花花的,骨节分明,细瘦非常。
准确来说,是一只手骨。
喀啦,枝条断成两截。
手骨似是没抓到自己想要的,松开,又张起五指。
并神乎奇乎地,悬在空中上升,头一样歪转,朝向李莲花,飞扑过去。
李莲花瞳孔一缩,当即仰身后滑,再侧步闪开。
不料背后也冒出只手骨,幽灵般扣上他肩膀。
“诶哟——”
他赶紧扒掉。
手骨还是苍蝇样,不依不饶地粘着他,且越来越多。
不止手骨,还有腿骨、头骨。
唰地,抓你一下,挠你一下,杠你一下,推你一下……
咚——
一颗头骨从枝叶间掉下来,同封磬撞个正着。
空洞洞的大眼,还倒着正对他眼睛,一人一头就那么大眼对小眼。
头往前一贴,阴冷怪异的触感爬上皮肤,渗进骨骼。
他起了身鸡皮疙瘩,不由得大叫一声。
“先生!”
李莲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好些手骨衔满了他双臂,齐心协力地拖着他,往一棵胡杨树上拽。
后背摔在树干上,几根腿骨钉住鞋子,不准他脚动。
李莲花挣了挣,这些骨头力气还挺大。
他一时甩开不得。
接着,不计其数的手骨拉着腿骨,绕成个圈,把他整个人捆在树干上,结结实实。
封磬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吊在半空中,还是倒吊。
那些骨头,先是设法将其放倒,而后捉住他腿,将人往树上挂。
再团团包住,包成个崎岖不平的,巨大的茧。
李莲花扫视着他们两个身上的骨头,难免困惑。
这些骨头,是如何做到,在虚空中自由来去的?
总不能有股神秘力量操控?
那岂非和太虚门一样,非人间之力了。
封磬则老觉着,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绞尽脑汁半晌,久远的见闻终于慢慢清晰起来。
“壮士痋。”
“是壮士痋!”
“南胤古痋籍有载,此痋力能扛鼎,可抬起比自身体重,重百倍千倍的东西。”
“南胤皇族,曾用它们来操纵木傀儡、铁傀儡,用以御敌,看护皇家禁地。”
“也会做祭祀之用,操控牛头猪头羊头,自己飘上祭台。”
就仿佛,真的有神灵在享用供奉。
李莲花听着诡异,“原来如此。”
南胤的痋术,还真是无奇不有。
“这种痋和问天痋一样,不食人血肉。”封磬又道。
“它们喜食昆虫。”
难怪林子里,连蜘蛛网都很少见到,李莲花想。
至于人骨,应该是凉州城来的,抑或是炼痋留下的。
既是供给痋虫,又不是壮士痋,那便意味着,是别的痋。
别的痋……
“封盟主,”他眼光在林间逡巡,“你说母痋会不会在这附近?”
除了饮他的血,母痋还需肉身作为孵化的温床。
封磬愣了下,而后醍醐灌顶。
“不过现在呢,”李莲花苦恼道,“还是得想办法,先甩开这些骨头再说。”
“壮士痋可有解吗?”
“……有。”封磬用力晃了下身体,躲开一根杵他鼻子的棒骨。
“毁掉头痋。”
“怎么毁?”李莲花问。
别是像业火子痋那样,要撒上珍贵的雪盐。
他们如此境地,上哪儿弄去?
好在,并不是。
“这种痋级别不高,胜在四肢发达,会装神弄鬼。”封磬答。
“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捏死就行。”
他说得,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问题是,他们都被绑着。
骨头雪花一样乱飘,该如何精准找到头痋?
李莲花正思索着,恍一抬头,见一颗老大的头骨飘至面前,裸着大牙似在狂笑,还笑得漏风。
若在嘲讽他们。
他翘了下眉梢。
这头荡啊荡的,悠闲得紧,都不干什么实事。
料是头痋,他心里头赌。
遂佯作一副对枷锁无可奈何的模样,引那头放松警惕。
实则,掌心聚起了真气。
体内那点微不足道的内力,本是想存着,作最后夺取母痋之用的。
现在不得不提前花掉大半了,否则干耗着,连母痋都见不着。
希望后面,不要碰上封恪三人才好。
头骨飘得更近,还乐悠悠转了个圈。
遽然,它死掉的脸大惊失色。
捆缚猎物的骨头,在稍纵即逝间爆开,皲裂迸溅,零碎一地。
一只手以流星逐月的速度,穿过碎屑,擒住了它。
头骨跟着破裂,数只痋虫飞散出来。
其中一只个头较大,飞得也最快。
李莲花目光一凝,一道真气切过去,该痋登时化为齑粉。
嘎吱嘎吱,其余的头骨纷纷退散。
封磬以头创地,掉了下来。
幸好外功尚在,他凌空一翻,让自己稳稳站在地上。
头一偏,见李莲花扶着树干,咳嗽了一声,脊背略微躬下。
他赶忙过去,“先生,没事吧?”
胸口的伤隐隐作痛,李莲花口腔发咸。
却松开了皱紧的眉头,摆摆手。
“无碍,走吧。”
封磬不放心,一路观察着他的状况。
两人接续在林子里转。
他们转,树也转。
一棵棵飞速腾挪着,晃得人眼花缭乱。
“相思梨花阵。”李相夷如是类比。
“得破了阵眼才行。”
此话说完,却是无人应答。
扭头一看,身后空空如也。
明明刚还一堆人,跟他并肩作战打骨头来着——尽管不太清楚,那些骨头缘何无端当起了缩头乌龟。
骨头才消停,树又乱转起来。
不留神,人都蒸发了。
“小宝,阿飞,老笛,南宫——”
他步履急切,一个一个地喊着名字。
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即便传音,依旧无济于事。
略作思忖,如泰山压顶的刚猛一拳,捶向地面。
方圆三丈内的树,集体为之一震,慢慢停了下来。
视野澄澈些许,他环视一圈,仍是不见人影。
李相夷只得踽踽独行。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花香更为浓郁了。
可吸入身体,并没有引起异样。
也不知是本身没有异样,还是徐徐运转的扬州慢,化解掉了。
半盏茶后,自家人没遇见,倒是碰上别的人了。
树影一摇,有个黑衣狼纹,身形矫健的大高个,步上他这边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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