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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鹊踏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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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觉得,即使这一切是真的,也仿佛是一场梦。

  一场我不肯醒来的梦。

  檀香袅袅飘出铜香炉。他们换床单被子的时候,他也没有把我放下来。

  刚刚我还当着他的面说我不喜欢他……还说了那些胡话,全都被他听得明明白白了吧?

  希望他看在我是个孕妇还是个病人的分上,不要罚得太重,至多罚个禁足吧,不会又,……算了,不要乱想了。

  偏殿无人。

  他抱我抱得很紧,抱在怀里,像要将我揉进他的骨与血。

  仿佛听见他在低声地喃喃:“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逃避,能逃多久?”

  是说我在逃避么?

  我眼眶泛酸,又要掉下眼泪来,感到他指尖划过我的嘴唇,划过我的鼻梁,停在我的眼下,轻轻地,揩去我的泪痕。

  冰凉。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他,像望着昔日的恋人那样,望着我的……陛下。

  有许多话,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是否能得到想要的回答。想要问他是否知道我的冤屈,可我不敢,我不敢忘记十二月十一日他对我说的,一字一字的警告。

  时间流逝很快,距离那一夜的抵死纠缠,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也许他此时是怜悯我,或者念起了旧情;那么,能有这些恩赏已经难得,我如何能够继续奢求,得寸进尺。

  既然是这样,又何必去问……?

  沉闷的檀香气弥漫着偏殿。

  最终我轻声地唤道:“陛下……”

  闻声,他垂眸,说:“这里没有别人,你……就像刚刚那么叫就好。”

  但他望我时,有些失落。

  他又顿了顿,续道:“这个月,可以放肆。”

  是真的吗?

  “这个月,你过来跟我住。”他轻咳一声,“住圣宸宫。”

  我没反应过来。

  “别出去乱晃就是。”

  “阿因?”

  剩下的话被他的唇瓣堵在嘴里,化成绵长热烈的吻。

  ……

  建昭五年二月廿二日,雨,我的阿因短暂地回来了。

  吻罢,那檀香熏得我愈发燥热不安,短暂的安静中,我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

  下雨了。

  我伸手牵着他一缕垂落身前的头发,眼眸晶亮地望着他,说:“阿因,今天不用上朝吗?”

  “称病罢朝。”他握住我作乱的手,蓦地一笑,“还不是你。”

  像有默契似的,谁也不提窈贵嫔的事情,他也没有问我究竟在昨夜去了哪里。只是那件事始终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头。

  容太医令说我身子如何如何不好,开了几个方子,每一副药都苦得要死。

  且,这老头还特意说啦,不能用蜜饯之类,怕中和药性。

  “阿因,苦……”

  他叹了口气,拿着药碗,说:“不喝药怎么好起来?听话。”

  “……”

  我其实不想那么快地好起来,……或者说,那样,梦就该醒了。

  最终以他含着药吻着我来喂我告终。

  这样他也苦了一遍,我也不是一个人苦,嘿嘿,挺好。

  踏入圣宸宫的日子实在很少,当贵妃的时候也没进来几次就直接进去了。

  现在居然能住在这里,我感慨着这里的布置是多么奢华高贵雅致,实在不是蔺尔玉那暴发户式装修能比的。

  当他指了指侍寝时的那张床说我们俩这个月就睡这里时,我呆呆地问他那这个月侍寝怎么办,是要我看着她们侍寝吗,他眼色一沉,说:“你想看就看。”

  我不想看。

  我撅了噘嘴,酸酸说:“我不看。”

  被他一把揽住,他手指轻轻挑在我下巴上,看着我的模样的他半晌后迸出笑来,说:“那就乖乖睡觉。”

  他让我放肆,我就很放肆。

  像恋人。

  窈贵嫔怎么做的来着?对啦,她坐在他怀里。

  我也要。

  他虽然称病罢朝,但积攒的政务还是要处理的。

  我就在午睡过后穿着薄薄的寝衣摸到他批折子的书房,揉着眼睛走到他身边,然后像那个女人一样,坐上他的腿。

  虽然是这样,但我不敢像那女人一样一屁股完全着力,坐下来的时候很轻,支撑点还在脚上。

  他看着我的样子,可能此时有点滑稽,毕竟是这么一个拘束的姿势。

  所以他在忍笑。

  忍了一会儿,终于放下他的朱笔,手臂勾住我身子一个用力,便毁去我的支撑点,让我彻彻底底跌在他怀中。

  我闻见,是冷梅香气。

  他胡乱揉了一把我的头发,絮语:“你这样,折子可批不完了。”

  我向后倚上他胸膛,嘻嘻笑说:“不能怪我。”

  我正对着他的胸口,不安分的指尖游移进他的衣襟,拨开毛茸茸的狐领,触及他的深邃锁骨,画了个圈圈。

  他一边在看折子,一边嗓音含着几分笑意轻飘飘地说:“谁要是勾了火,谁就要负责灭火,知道么?”

  ……

  当然还是我灭的火……以某种不便言说的方式。

  事实证明自作孽不可活。

  ……

  下午沈重因说召了重臣议事,我就乖乖躺在床上,其实养病本就没什么事情可做,刺绣他说伤眼睛,唱歌跳舞当然也是被他彻底否决,明令禁止;所以我闲着也是闲着,从他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看。

  “《推背图》?是讲推拿按摩捏肩捶背之法的嘛?”这书幸运地被我选中。

  这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他傍晚时分进来时看见我在看这本书,他说既然我有心读这书那过几天他要考考我。

  “……”

  不必吧……我……欲哭无泪。

  ……

  晚间吃了顿清粥小菜,我深觉我自己做可能会好吃一点,打算明天自己做饭。

  他听了我的想法甚是欣慰,但揉了揉我的脑袋说现在还是养病为好。

  否决了。

  呜呜。

  酉时的钟声敲响,按理说那个高德才高公公要来了,我就眼巴巴望着他,不会真的要我睡地板吧。

  高德才没来耶。

  真好。

  原来他独寝的夜晚也是在批折子。折子累得高高的,各种各样的颜色。

  我悄悄拿起一本打开看,瞄了他一眼,他不在看我,那便好。

  看到“臣伏请皇上详查太师于初元十九年檀台疑案”,惊了惊。

  是弹劾我爹爹的奏章?

  我合起折子,悄悄放回去,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被他叫住:“看都看见了,没有想说的么?”

  “我……”

  我不知道初元十九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檀台疑案。

  我该说什么?求情?吹枕边风?八成只能吹耳旁风……

  我停下来,咬咬唇:“后宫不得干政。”

  “许你议政。”

  “……官场的事情我不懂,但谁又是干净的呢?阿因,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世间哪有那么多公道可言,所以,阿因,能不能请你……”

  能不能请你公正严明、不偏不倚地查案。

  不要像四年前冤枉我一样,冤枉我那鞠躬尽瘁而华发早生的爹爹。

  余下的话我没有说完,但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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