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少年人，就是比这些几十载深沁权谋，心机似淬毒般曲折迂回的老狐狸们要纯然许多。

　　两相对照，恍如云泥。

　　这些郎君心中仍燃着不灭的理想与抱负，胸怀家国，志存高远。

　　他们的志向宏大而纯粹，不掺半分虚与委蛇，亦无步步为营的算计。

　　一旦认定了前路，便敢提剑纵马、一往无前，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誓要踏出一条通天坦途。

　　这些人，才该是南朝将来的脊梁，是涤荡腐朽朝局的新鲜血液。

　　宗政亦凝望着殿外，苍老的眼底渐渐泛起微红，皱纹深刻的眼睑轻轻颤动，仿佛被某种炽热的光芒穿透岁月尘埃，直抵心灵深处。

　　他忽然挺直佥偻的脊梁，声如洪钟骤起，“老臣宗政，附议由长衡殿下代君出征！”

　　这下，连云月笙都愣怔不已——向来见她一次便驳斥她一次，参了她无数回的宗相，这次竟然站在她这边？

　　宗政并未看向云月笙，而是朝御座肃然行礼，“老臣亦自请赴中州筹措兵马粮草，为殿下稳固后方，只要殿下不退，老臣可以保证，中州军资绝不中断！”

　　云月笙蓦然侧首，复杂的看向身旁这位六旬老人-——他身形已显佝偻，眉宇间却是一片沉静泰然，尤其是褶皱下的那双明目，清亮如山涧寒潭，坚韧澄澈。

　　在这一刻，她忽然就有些明白了昔日云曦琅所说的“良臣”二字的重量。

　　宗政虽不是如武侯一般聪明睿断，算无遗策的英才，却也不失为一位为黎民沥尽肝胆的忠良。

　　以他如今的权势，俨然可以同霍邱华打个有来有回，分庭抗争。

　　却仍旧甘愿回到中州，哪怕这很有可能会失去上京城的一切，他也毫无畏惧。

　　押上所有，只为百姓安康、国境太平，这样的人，实无愧为——“寒门之光”。

　　御座之上，霍君华却始终未发一语，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沉檀木椅，她的目光幽深难测，在云月笙与宗政之间反复巡梭。

　　他们，为什么会站在一起？

　　又或者，他们本就是站在一处的，只是表面上装作形同水火而已。

　　霍君华如嗅到血腥味的秃鹫，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的破绽，她就推演出了万千……

　　堂上不知何时，便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拉锯。

　　群臣各个面面相觑，踌躇难决——自家的子侄纷纷在外请命，他们这些为父为兄的，又如何能全然的漠视？

　　——为难，太过为难。

　　唯有一旁的霍相冷眼扫视众人，心中已在暗潮汹涌间权衡完了得失。

　　他忽然转向云月笙，声音陡沉，“话说到如今，就算圣上真允了殿下的请求，可若您不能收复北境，又当如何？”

　　“若不破羟部，复我河山——”

　　少女眼弧慢慢上挑，白薄的长内褶掀起，阴沉沉如凝寒雾，一字一句道，“本宫自刎以谢天下，届时……霍相再行南迁龟缩之策，也不为迟。”

　　“……”霍邱华瞳孔骤缩，心头莫名一悸。

　　他从未见过云月笙露出如此锋锐如刀的模样，明明体弱年少，此刻却似寒刃出鞘，竟让他一时为之震慑。

　　这种棋子挣脱棋盘的渗人感……是错觉吗？

　　“——好了。”

　　上首的霍君华终于开口，语气欣慰而沉定，“既然哀家的孙儿有此壮志，哀家这个做祖母的，又岂能偏安一隅？”

　　她目光扫向云月笙，声如金玉交振，“长衡，哀家就许你拢兵之权，募十万大军，即日整备——北上出征！”

　　至此，敲定了云月笙的北上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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