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过

　　璇玑府外的云霭似乎都浸透了二姐殿中逸出的冰冷与算计。我悄无声息地退离，每一片鳞瓦，每一缕仙雾，都成了藏匿行迹的屏障。

　　回到自己宫中，那扇门依旧紧闭，做出仍在“静思”的假象。

　　心口却像塞了一块燃烧的冰，冷热交煎。二姐的谋划，董永的丑态，还有那“仙籍”的承诺，在我脑中反复撕扯。

　　她们当我是什么？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一个可以随意愚弄、夺其所有、还能笑着感恩戴德的傻子？

　　人间三年饥寒，比不上此刻万一的齿冷。

　　不。

　　不能乱。

　　二姐料定我骄傲，会亲自查探。她对了。她也料定我不会立刻禀告母后。她也对了。

　　但她料不到，人间三年，磨掉的不仅是娇气，还有那份对“姐妹情深”一戳即破的幻想。

　　我需要证据。能钉死二姐，让她无法辩驳的铁证。那水镜通话，转瞬即逝，不足为凭。董永散宝毁证，一旦完成，便是死无对证。

　　时间紧迫。

　　我的目光落向殿宇深处，一方被遗忘许久的玉匣。那是幼时大姐赠我的玩物，能藏匿一丝气息，隔绝探查。或许……可以一用。

　　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殷红璀璨，蕴含着最精纯的仙源之力。以血为引，辅以秘传的溯源仙诀，我小心翼翼地将方才在璇玑府外捕捉到的那一缕、二姐与水镜通话时逸散的仙力波动，剥离而出，封入玉匣。

　　莹白玉匣微微发烫，内里光华流转一瞬，复归平静。

　　成了。

　　第一份证据。虽微弱，却直指二姐私下勾结凡间、干涉气运的核心。

　　但仅此还不够。董永那边的证据，必须抢在他销毁之前拿到！

　　直接下界？目标太大，二姐必定暗中监视。

　　我沉吟片刻，眼中掠过一丝决绝。抬手，并指如刀，竟生生从自身仙魄中剥离出一缕极细的分神！剧痛袭来，眼前猛地一黑，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那缕分神微弱却纯净，裹挟着那滴精血与仙诀的气息，悄无声息地遁出仙宫，直落凡间，朝着董永那座正惶惶不可终日的富贵园扑去！

　　与此同时，我本体气息迅速萎靡下去，真的如重伤闭关一般，盘坐云床，阖目调息，将所有波动压至最低。

　　——

　　人间，董府。

　　昔日车水马龙，此刻一片鸡飞狗跳。仆从抱着金银细软惊慌奔走，董永站在庭院中，脸色惨白，正指挥心腹将几件霞光隐隐、一看便非俗物的宝物投入熊熊烈火之中！

　　“快！烧！都烧干净！”他声音发颤，眼中全是血丝，“一点灰都不能留！”

　　火焰舔舐着一支玉簪，簪身嗡鸣，灵光挣扎着不愿湮灭。

　　就在此时，我那缕微弱的分神悄然抵达，如一阵无形之风，绕着那焚烧之处一旋——精准地攫取了一丝即将被焚毁的仙宝残韵，以及董永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与二姐仙力勾结后的污浊气息！

　　分神得手，瞬间循着联系回归。

　　我猛地睁开眼，唇角溢出一丝血线，却毫不犹豫地将这第二缕证据飞速打入玉匣之中！

　　玉匣剧烈震颤，光华爆闪一瞬，内里两股气息交织碰撞，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证据，齐了。

　　而就在玉匣封闭的刹那——

　　轰！

　　一道刚猛无俦的仙力猛地轰击在我仙宫的大门之上！整座宫殿剧烈摇晃，门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七公主！司法天神座下巡值天将，奉二公主之命，查探仙力异动，请开门！”

　　门外，喝声如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来得真快！

　　二姐果然一直盯着我！方才分神下界，定然引起了她的警觉！

　　我迅速抹去唇角血迹，将玉匣藏入袖中最深处，强行压下仙魄剥离的剧痛与虚弱，深吸一口气，脸上做出惊怒交加的神情，猛地挥开宫门：

　　“放肆！本公主闭关静思，何来异动？二姐何时能越俎代庖，管到我宫门上来了？！”

　　门外，数名金甲天将肃立，为首者面色冷硬，手中巡天宝镜正对着我，镜光灼灼，似要照透一切隐匿。

　　“七公主见谅，职责所在！”那天将毫不退让，宝镜光芒大盛，“方才确有异常仙力波动自此间逸出，下探凡间，请公主容末将探查一二！”

　　镜光扫过，我袖中的玉匣微微发烫。

　　我心头一紧，面上却怒意更盛，仙力故意不稳地外放，搅动周遭云气：“探查？凭你也配！滚出去！否则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一个冷彻骨髓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小七，好大的火气。”

　　云梯尽头，二姐不知何时已然现身，一袭玄黑律法仙袍，面容冷峻，一步步走来。她的目光如冰锥，先扫过那几名天将，天将们立刻躬身退后。

　　随即，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极难察觉的冷厉。

　　“刚回来就闹出动静，惊动巡值天将，”她停在我面前，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你这静思己过，便是如此静的？”

　　我袖中手指紧握，指甲掐入掌心，抬眸与她直视，毫不退缩：

　　“二姐来得正好！我倒要问问，我闭关不出，何来异动？这些天将口口声声奉你之命，强行闯宫，又是何道理？莫非我这仙宫，已是二姐的司法天牢，可以随意搜查了不成？！”

　　二姐眼神微微一眯。

　　瑶池方向，一道雍容威仪的身影也在仙官簇拥下缓缓显现。

　　母后到了。

　　她看着我们对峙的姐妹二人，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又在闹什么？”母后的声音响起，目光落在我身上，“小七，你二姐执掌天律，巡查异动本是职责所在。你既问心无愧，又何须如此激动？”

　　二姐立刻躬身，语气恭谨却带着锋芒：“回母后，方才巡天镜侦测到确有异常仙力自七妹宫中遁往凡间，气息……与那凡夫董永之处颇有牵扯。儿臣恐七妹仙元未稳，被旧事所扰，或遭奸人蒙蔽，故特来查看，以免酿成大错。”

　　字字句句，冠冕堂皇，却将矛头直指我与董永仍有勾结！

　　好一个倒打一耙！

　　我心底冷笑，正要开口。

　　母后的目光却已转向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七，你二姐所言，可是属实？你方才，是否又私下凡间？”

　　整个天庭的目光，似乎都聚焦于此。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袖中玉匣滚烫。

　　证据在手。

　　时机已至。

　　“母后明鉴，”我声音清晰，一字一句，砸落在寂静的瑶池仙阶前，“女儿并未下界。”

　　“女儿只是，找到了二姐与那窃宝凡夫董永——暗中勾结、窃取仙宝、紊乱凡间气运的铁证！”

　　一言既出，满场皆寂。

　　二姐霍然抬头，眼中第一次真正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

　　母后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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