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禁足之困

　　清寒站在廊下，玄色外袍被风掀起一角，发间的玉簪闪着冷光。她的鞋尖沾着泥，显然是刚从后山赶来。

　　“苏师姐。”林风站起身，柴火“哗啦”响了一声。

　　苏清寒没说话，径直走进来。她伸手替林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触到他脖颈时顿了顿——那里还留着昨日被王虎推搡时撞出的红痕。

　　“疼吗？”她轻声问。

　　林风摇头：“不疼。”

　　苏清寒望着他泛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昨日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她指的是让林风去书库找《音律初解》，却没想到会撞上王虎故意栽赃。

　　“不怪师姐。”林风低头，“是我太笨，连累师姐被长老训斥。”

　　苏清寒的手指轻轻扣住他的手腕：“你没做错。那本《玄音秘要》残卷……”她顿了顿，“是我昨日翻东厢时，见它从檀木匣里掉出来的。我本想收进怀里，可张执事突然过来，我慌忙塞进了你的书袋。”

　　林风猛地抬头。他想起昨日苏清寒递来的书袋里，确实多了本薄薄的手抄本，封皮边缘泛着黄，像是被翻看过许多次。

　　“原来……”

　　“是师姐故意的。”苏清寒垂眸，“我见你总往书库跑，猜你定是馋那本《玄音秘要》。那书里有些注解，对噬音体质有益。”她抬眼，“只是没想到，王虎那厮早盯着你。”

　　林风的手指攥紧骨笛。他想起王虎昨日在戒律堂的冷笑，想起玄铁长老敲着惊堂木说“偷窃典籍者，废去修为”，想起那些外门弟子指指点点的声音。

　　“师姐，你为何要帮我？”他轻声问。

　　苏清寒望着他，眼尾微微泛红：“昨日在书库，我看见你翻《音律初解》时，眼睛亮得像星星。”她的声音轻得像风，“那本书里写‘音修之道，在于心而非术’，你记笔记时，写‘心若明镜，音自澄清’——我见过你帮张执事修书，见过你给受伤的小狐狸包扎，见过你在藏经阁替人挡下责骂……”她笑了笑，“这样的人，不该被冤枉。”

　　林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落音村的阿婆，想起她临终前说的话：“娃子，这世上最金贵的，是人心。”

　　“师姐……”他喉咙发紧，“谢谢你。”

　　苏清寒的脸颊泛起红晕：“谢什么。对了，今日戌时，后山的老槐树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林风点头。他望着苏清寒离去的背影，手中的骨笛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山风里飘来桂花香，混着远处传来的晚课钟声，像极了落音村从未改变过的黄昏。

　　——

　　戌时的老槐树下，月光透过枝桠洒在地上，碎成一片银霜。苏清寒靠着树干坐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林风：“刚烤的红薯，还热乎。”

　　林风接过来，剥开焦脆的皮，甜香混着热气涌进鼻腔。他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松口。

　　“慢些吃。”苏清寒笑着，“我昨日去膳堂讨的，藏了半日。”

　　林风抹了抹嘴角的糖渣：“师姐也吃。”他把另一半递过去。

　　苏清寒摇头：“我吃过了。林风，你可知，玄机子长老昨日找过我？”

　　林风的手顿住。

　　“他说，你的噬音体质‘不祥’，怕是要给宗门招祸。”苏清寒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还说，若我再护着你，便要撤了我的外门执事之职。”

　　林风猛地抬头。苏清寒是外门执事，管着典籍和杂物，虽无实权，却在弟子中颇有威望。撤职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委屈。

　　“师姐，你……”

　　“我拒绝了。”苏清寒打断他，“我说，‘林风是我师弟，他若有错，我替他受罚’。”她望着林风，“可玄机子说，‘苏清寒，你莫要忘了，你家族是玄音之战的牺牲品，玄衍宗收养你，是为了你的纯音体质。你护着这“不祥之人”，是想步你家族后尘吗？’”

　　林风的心脏像被人攥住了。他想起苏清寒曾提过，她的家族在玄音之战中被杂音吞噬，只剩她一人被玄衍宗救下。

　　“师姐，对不起……”

　　“傻小子。”苏清寒笑了，“我家族的事，与你有何相干？我护着你，是因为你值得。”她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糖渣，“林风，你听着——玄衍宗的水比你想象的深。玄机子想提取你的体质之力，打开穹音秘境；有些长老想封印你的体质，怕你成祸；还有些……”她顿了顿，“想利用你，讨好玄机子。”

　　林风沉默片刻：“那我该怎么做？”

　　“活下去。”苏清寒的语气突然坚定，“不管他们要什么，你都要活着。只要你活着，就能查到落音村的真相，就能为你父亲正名。”她望着他，“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苏清寒的脸颊泛起红晕，“我信你。”

　　月光下，林风望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胸口发烫。他想起第一次见苏清寒时，她站在藏经阁外，穿着月白长裙，像朵开在雪地里的梅。那时他以为，她只是个清冷的师姐；可如今他知道，她的心比谁都热。

　　“师姐……”他轻声道，“等我查到真相，我带你去看落音村的春天。那里的桃花，比玄衍宗的梅还艳。”

　　苏清寒笑了，眼底有星光：“好。”

　　——

　　第二日清晨，林风被一阵吵嚷声惊醒。他揉着眼睛推开柴房门，见几个外门弟子正围在院门口，指着他的方向骂骂咧咧。

　　“那小贼昨日偷了书，今日倒敢出门！”

　　“嘘！别被他听见，他那骨笛邪门得很！”

　　林风攥紧骨笛，正要发作，忽见苏清寒从廊下走来。她手里拿着个木牌，上面写着“杂役房值日”，递给他：“今日你替我去膳堂搬米。”

　　林风一怔：“师姐，这是……”

　　“我昨日替你求了长老，说你‘知错能改，愿以劳役赎罪’。”苏清寒垂眸，“杂役房缺个搬米的，我推了你。”

　　林风望着她，喉咙发紧：“师姐，这如何使得？你昨日才被玄机子……”

　　“啰嗦。”苏清寒瞪他，“快去，莫要让张执事等急了。”

　　林风接过木牌，转身往膳堂走。他走得急，没看见苏清寒望着他的背影，眼尾泛红。

　　膳堂的老周头正蹲在门口搓手，见林风过来，忙站起来：“林师弟，你可算来了。张执事说今日要搬三袋糙米，你可得仔细着。”

　　林风点头，弯腰扛起米袋。糙米扎得他肩膀生疼，可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厨房走。

　　“哟，这不是偷书的林风吗？”

　　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风转头，见李三抱着臂，嘴角挂着笑：“怎么？杂役房的日子不好过吧？听说张执事要扣你月例，连饭都吃不上了？”

　　林风没说话，继续扛米。

　　“哎，跟你说话呢！”李三上前，推了他一把，“你那骨笛呢？是不是藏起来了？怕被人抢了去？”

　　林风的脚步一顿。他想起昨日在戒律堂，玄铁长老举着骨笛说“这东西与西厢书库的窗闩同属昆仑寒铁”，想起那些弟子围着他时的指指点点。

　　“滚开。”他声音发哑。

　　“嘿，你还敢顶嘴？”李三冷笑，“你不过是个靠女人的外门弟子，真以为苏清寒能护你一辈子？”

　　“你说什么？”林风的瞳孔骤缩。

　　“我说苏清寒！”李三凑近，压低声音，“她昨日替你求长老，被玄机子骂得狗血淋头。你以为她是真心护你？不过是看你体质特殊，想利用你罢了！”

　　林风的手颤抖着，米袋“哗啦”掉在地上。糙米撒了一地，混着泥土，沾在他裤脚。

　　“你胡说！”他吼道。

　　“我胡说？”李三嗤笑，“你问问外门弟子，谁不知道苏清寒是玄衍宗的‘纯音种子’？她被家族抛弃，被玄机子利用，如今又盯上你这块‘噬音肉’——”

　　“够了！”

　　一声冷喝传来。苏清寒站在廊下，脸色发白。她走过来，替林风捡起米袋，指尖微微发抖：“李三，你嘴巴放干净些。”

　　李三缩了缩脖子：“苏师姐，我……”

　　“去膳堂领二十鞭。”苏清寒说，“再敢胡言乱语，我定去戒律堂领罚。”

　　李三不敢说话，灰溜溜地跑了。

　　苏清寒望着林风，轻声道：“别听他胡说。”

　　林风摇头：“师姐，我没信他。”他低头，“是我不好，总让你为我冒险。”

　　苏清寒笑了：“你若真觉得愧疚，便好好活着。莫要辜负……”她顿了顿，“莫要辜负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

　　林风望着她，忽然想起落音村的老槐树。那时阿婆总坐在树下，摇着蒲扇说：“娃子，人活一世，总要信点什么。信自己，信身边人，信这日子会好起来。”

　　他弯腰扛起米袋，对苏清寒笑了笑：“师姐，我去搬米了。”

　　苏清寒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摸了摸怀里的《玄音秘录》，那本书的封皮上还留着林风指尖的温度。昨夜她翻到第三章，里面写着：“音神血脉者，当守心，莫为外物所惑。”

　　“林风，”她轻声道，“你一定要信我。”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杂役房的柴堆上。林风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骨笛的纹路。他想起父亲留下的半块骨笛，想起苏清寒说的话“等你找到第二块骨笛碎片，就知道了”，想起玄机子审视他的眼神。

　　“林师弟。”

　　张执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风抬头，见他手里拿着个账本，眉头微皱：“昨日搬米，你撒了半袋。张执事说，要扣你半月月例。”

　　林风起身：“是，我下次注意。”

　　张执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说：“林风，你昨日在书库，可曾见过一本《玄音秘要》残卷？”

　　林风心跳漏了一拍：“没……没有。”

　　张执事笑了：“没见过最好。”他转身要走，又回头，“对了，玄机子长老让你今日戌时去衍天塔一趟。”

　　“衍天塔？”林风一怔。衍天塔是玄衍宗关押重犯的地方，他从未去过。

　　“莫不是……”张执事欲言又止，“罢了，你去了便知。”

　　林风望着他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摸向怀里的骨笛。骨笛传来一丝凉意，像父亲当年抱他时的温度。

　　“林师弟。”苏清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拿着个布包，“这是我攒的月例，你先拿去用。”

　　林风摇头：“师姐，我不能要你的钱。”

　　“拿着。”苏清寒塞给他，“我昨日卖了本旧书，够你买两双新鞋。”她低头，“你那双鞋都磨破了，该换了。”

　　林风望着她，喉咙发紧。他想起昨日在老槐树下，她笑着说“等你看落音村的春天”，想起她替他挨鞭子时的背影。

　　“师姐……”他轻声道，“等我查到真相，我带你去看落音村的桃花。”

　　苏清寒笑了，眼底有星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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