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04）

　　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燎原之火，沐阳拔起脚步，手中的黑皮箱狂躁地发出碰撞声，似乎在代替他发泄怒焰。

　　犹如犀牛的践踏，愤怒地踩踏面前每一块彩色地砖，要不是铺的都是以假乱真的坚硬地砖，那么一道道不规则的裂痕就会成为图案的锦上添花。

　　当走到地板图案的正中央时，沐阳忽然停下了脚步，简单环绕四周后，木讷地低下头，凝视起了脚下的图案，一抹失意从眼中闪过。

　　紧接着他兜着地上的图案环绕了一个大圈，就好像在用肢体朗诵着某种仪式，表情庄严，神秘，又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最后，他的视线缓缓贯穿温蒂，似乎在凝视着温蒂，又好像盯着的事过去处在同一位置上的残影。

　　除了傻愣愣地用手指挑弄眼边的发尾，温蒂不知道该如何发散此时的尴尬，只得沐浴着不属于自己的聚光灯

　　黑皮箱子里发出阵阵低鸣。

　　无言的拷问经过了3秒，沐阳缓缓压下眼皮，将脸上的怀念一并眨落，重回沸腾时的激怒面容，转身抱着黑箱子，就剑指被两侧如瀑布一般从头顶落下的玉石阶梯夹在中间，一座十分突兀的前台柜子大步走去，远看还有点像藏在瀑布里的洞天宝穴。

　　那两道如同石墙一般的阶梯并不能通往天堂，顶多走上被镂空后原本应该存在的房梁，而那宏伟壮丽的景致，却在一步一步的接近后，因视角转变而瓦解，渐渐只能让人体会到，建筑师为了虚荣而注入的成吨心血，或许能染红一整个湖泊。

　　眨眼的功夫，沐阳已经冲到那用铁皮粗制滥造的前台前，就差将黑色皮箱一股脑地摔在上头，使自己的怒火得以喷发。

　　或许是因为台面上摆了不少值点小钱的平板或计算机，同时左找右找也没找到能倾泻的人影儿，沐阳第一时间还是锁定脸皮，喷吐粗气细致地观察了起来。

　　由大小不一的屏幕组成的监控群，散发着闲人勿进的气息，摆放毫无章法，四下散落着揉成团的面巾，装着数十个各执颜色避孕套的盒子，空的能量饮料瓶排成可供打保龄球的球瓶、没有任何防备胡乱叠在桌上的钥匙，装在铁水桶里堆积如山的烟蒂，这一切连动起来，组成了废品站一般的景色。

　　食物发馊的味道只需一丁一点，就能让人体会到无尽的不快，而更令沐阳火冒三丈的是，那发臭的食物，正在不远处不停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就算站在身后，温蒂都能感受到沐阳散发出的巨大压力，是发现没人出勤服务自己而情绪失控，还是对脏乱的环境极度排斥，无论如何，温蒂也不想去吃这趟流弹，干脆躲在后方，反正杰克想找到这里，就如同从天空抓一颗最暗的星星，意识到危机已过，温蒂暂时回到了待命机器人的状态。

　　难道只能杵在前台干等？沐阳大可以从柜台里头顺走一把房间钥匙，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被当成小偷，只不过在他将手伸向钥匙之前，台子里头令人无法理解的现象，就已经扣押住了沐阳的行动力——对着一张突兀的双人床产生巨大的疑问。

　　这张床，就好比将一块长毛的饼干塞进女孩子的化妆盒，暴力强硬地将前台柜子与墙面的间隙啃了个干净，惨烈的摩擦和碰撞过的痕迹以战损漆一般呈现在了床的底盘，说这床是从哪的战场遗址里淘回来的，也没人会怀疑。

　　当然，这种细节那都是内行会去关注，真正的外行，还在呆滞地凝视伏在整张床上方的诡异景象——一处仿佛遗忘于千年树海深处的秘境，腐朽的枝条、残破的枯叶、失色的藤蔓与荆棘，包裹着神秘，雪藏着静谧，一座无人打理的牢笼。

　　但这座钢铁之城里，又怎么衍生出这等自然风貌，还是出现在一张床上，只需眨眨眼睛仔细一看，就能看明白是怎么个情况。

　　这所谓鸟笼，便是数不清的懒人架，像机械手一般从床底向床上盘起，更如一只只从泥潭里钻出来求救的绝望之手，每只手各夹着大小不一的平板电脑，平板散射的光形成一道塑料薄膜般的屏障，将床上的领地与外界隔绝。

　　这确实是个笼子，是将人囚禁在虚拟世界的笼子。

　　那么这个笼子里关着的究竟是野兽王子？蛮横公主？还是蠢土兔？疯山猪？被科技的力量阻隔，沐阳只能从外头感受到床上微弱的气息，堪比松鼠或者雏鸟一般弱小，就算里头藏着一窝刚出生的小奶狗，也在情理之中。

　　沐阳对着温蒂比了比‘嘘’的轻巧手势，后蹑手蹑脚地移动到前台的左侧，将手探入台子内侧，余光一直死盯着床，像极了夜里潜入地方势力豪宅行窃的鼠贼，他缓慢的向右平移却展现出了一丝的优雅与从容，脚步轻盈让人错以为他半浮于空。

　　闲着没事做的温蒂，意识逐渐懒散，再也没有适才的紧张感，游离的目光，最终汇聚在前台背靠的高墙上，右半面墙虽被懒人架的丛林遮挡了好一部分，但上头整整齐齐挂着大小不一的资格证、许可证的存在感也不容小觑。

　　一尘不染，锃亮着反射工整的字，金闪闪银灿灿的很是闪眼，足以说明这个地方不止充斥着虚荣心，不是纸老虎，是一间真正地民宿。

　　这对温蒂来说也确实是新鲜玩意儿，但目光还是出轨到隔壁墙上的景色——那是一处亮眼的员工墙，勤奋、上进、实绩、进步等大大小小的奖项，就如同网红菜谱上的菜名，如一滚黑色的浪潮，逆天而上数米，架起文墨的阶梯，直指天花板，到底要多高的梯子，多虎的胆子，才能完成这一张令人惊奇而令人疑惑的墙谱。

　　温蒂将扬起的下巴归位，文字墙的下半部分，大大小小奖项的后头，还规范地粘连着胶质相框内的大头照，这些员工会被表彰，发奖金，还能被顾客顺眼地认出，是店家用来鼓舞员工的策略，本身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再次抬起头时，温蒂望见延续向上的文字阶梯变得格外单调，岁月沉淀的黑字配上白墙，再无他色。

　　本该跟在奖项后面的大头照，在墙的中间处开始便彻底没了踪影，什么[月快速入睡奖]，[日醉鬼搬运奖]，[少上厕所奖]这些离谱的设奖一旦没了主，那便是连被当成笑话的资格也没有，挂在这冰冷的石墙上，渐渐褪色腐朽，成为谁都不愿提起的过去，被灰尘掩埋的历史。

　　温蒂不由得对这座墙起了好奇心，走近点，睁大眼睛一看，却发现底下的那些大头照十分的诡异。

　　远处看还以为这里雇佣了大批员工，十分热闹，没想到走进一看，一人浓眉大眼，顶着寸头而面相凶恶，与另一张稚嫩的中性脸，便组成了这副繁荣的假象。

　　员工墙上的大头照，只有这两张面孔，就连表情都不带换的。

　　顿感不寒而栗的温蒂，却将好奇心移向那张年龄偏幼的中性脸，光看脸难以确认是男是女，但仿佛抗拒着世界的一切，就连黑色的墨水都不足以生动刻画的，那双空洞的眼神里，仿佛藏着温蒂向往的某件东西，望向深渊的眼睛，无法移开。

　　“...”

　　突然，在柜台边消失的沐阳，从背后轻轻将冰冷的手搭在了温蒂的肩膀上，一股二手烟的臭味扑鼻而来，熏得温蒂不由得眯上了眼皮。

　　“你这样，听我说——”

　　耳边溜进如吸魂疽一般的呓语，似胶水，如粘漆，温热着淡淡的芦荟香，只不过内容并不似甘果那般魅诱，是正儿八经的命令。

　　“我吗...？”

　　虽早就做好觉悟，要帮上沐阳的忙，可温蒂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自己几斤几两都算不清楚，能否胜任谁都不好说——但当沐阳的悄悄话传递完后，温蒂松了一口气，这种小事他或许能完成。

　　温蒂听从指令，学着沐阳刚才的小偷步伐，溜进前台，慢慢接近双人床。

　　与沐阳轻盈的潜行不同，他的水平就属糙得离谱，每垫一次脚尖，与地板的摩擦声都像在用黏胶滋润地板砖，这少说得把一窝的小猫逼炸毛。

　　‘你去请床上睡懒觉的家伙来料理事物，你面善，比较适合叫醒服务’。

　　沐阳的悄悄话听着敷衍，也足以让温蒂内心美滋滋的，他只记得别人骂他怪胎娘炮，被夸赞还是头一回。

　　想到这，他涂了淡雅腮红的笑脸自然挂上，伸手就要穿过密林一般的懒人架，悄悄滋润着嗓子，准备用一记男高音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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