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如何喂一个昏睡的人喝药？

　　江芜芜只想到一种办法，正好可以试一试小说里写的嘴对嘴喂药是不是真的。

　　但她想起湖边的事，没有说出来，怕惊掉王路和橘丹的下巴，也怕掌印醒过来知道后更加生气。

　　她轻轻的咳了一声，压下不合时宜的想法“这个，没什么办法，一会儿御医来了让他想吧，灌进去或者等掌印醒过来自己喝，既然御医马上要来了，本宫就先回去了。”

　　王路起身相送，转身进屋回到榻边伺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听见御医匆忙赶来的焦急询问。

　　“大人怎么样了？是发热了吗？可有按照我说的来做？”

　　王路浸湿手帕敷上大人的额头，起身让开位置，让御医方便诊治。

　　“都按照您说的做的。”

　　御医观察了一下薛绍的脸色，虽然还是发红，但明显已经好了些，再看他脑后榻上的湿痕，伸手摸了摸脑下枕着的披风，手上冰凉，后脑湿发也是凉的，再一试盆里的水温，寒凉刺骨。

　　欣慰道“这个水你是从哪弄的？就得用这么凉的水才行，这样退热效果更好。”

　　王路在御医看不见的地方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心道：还是长公主高明，等您吩咐黄花菜都凉了。

　　御医试探薛绍额头的温度，还有些热，又给他诊脉，已见好转，便放下心来。

　　半晌后，王路端起盆走出去换了一盆井水，又蹲下在御医的帮助下，把已经温热的披风再次在井水中浸湿，学着长公主的样子拧至半干，重新给大人枕在脑后。

　　做完这些他不禁对长公主有些钦佩，饶是他做惯粗活，都有些受不了这井水的寒凉。

　　御医撇了一眼药碗，问道“这药为何没喝？”

　　王路解释道“大人一直昏睡未曾醒来，奴才不知该如何喂药。”

　　御医也沉默了，在脑中想了许久，都想不出办法。

　　“不若再等等看吧，等大人退热醒过来再喝。”

　　“只能这样了。”

　　昏暗的内间燃着一根烛火，王路和御医都枯坐在椅子上，王路是习惯了守夜的，因此没觉得难熬，御医却眼皮打架，哈气连天，没一会儿就脑袋一点一点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王路看他一眼，抬抬眼皮，没说什么。

　　看轻人的样子与薛绍像个五成。

　　薛绍醒过来的时候喉咙发干，头还有些昏沉，他躺着又闭了闭眼睛，然后才撑着胳膊坐起身，看见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御医和坐着打盹的王路。

　　额头上的手帕掉到榻上，他看了一眼，随后感觉脑后的头发也是湿的，转头摸了摸叠成块状的那件披风，潮湿且还有余温。

　　王路听见脚步声顿时醒来，才发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睡着了。

　　扫了一眼无人的床榻，赶紧站起来往出走，在外间见到了伏在桌案上处理朝政的大人。

　　他赶紧上前问候“大人，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薛绍确实没有那么晕乎了，头脑也清醒过来，只余下身上还有些酸痛“无事了。”

　　“奴才让膳房重新给您煎一碗药过来吧，再把晚膳热一下。”

　　薛绍点了点头，又问道“长公主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受寒？御医去过了吗？”

　　王路连忙回道“殿下没事，晚间的时候来了一趟，您正发着热，殿下想出让奴才去取井水浸湿披风，给您枕在脑后这个办法，亲自给奴才示范了一遍，那井水凉的透骨，殿下愣是亲自来，后来听说御医马上就到，这才离开。”

　　薛绍想起在湖边时，他故意说的话有些重，便以为她不会再那样不设防。

　　没想到她不仅来了，还亲自动手照顾。

　　想到这里脸色更沉了。

　　王路知道在湖边的时候长公主惹怒了大人，因此本是好意，替长公主说说话，没想到大人看上去更生气了。

　　“退下吧。”

　　王路不明所以的端着药碗和晚膳退下了，心里忐忑不安：该不会好心办坏事了吧。

　　第二日，江芜芜一大早就去了紫宸殿，早膳故意没吃。

　　见到了坐在桌案喝粥的薛绍，被他黑沉的眼睛一盯，江芜芜有一瞬拘束。

　　“掌印在用早膳啊。”

　　薛绍没理她。

　　江芜芜只能干巴巴的对着桌案上积压许久的奏折，不经意般的撇一眼薛绍。

　　她好饿。

　　她本来打算过来陪他用早膳的，但没想到他都已经快吃完了。

　　就有些说不出口她还没吃这种话，怕再被他怼。

　　于是，她就饿着肚子情绪不佳的坐了一上午，直到王路送来午膳，她也说不清楚心里为何委屈。

　　可能因为薛绍对她冷淡的态度，至使她这个救命恩人心寒？

　　也可能是她的关心和照顾得不到回应，所以有些灰心？

　　总之，江芜芜不再主动与薛绍说话，吃完午膳就走了。

　　她低迷的情绪见门口的王路都感觉到了，她走后，王路进屋收拾食盒，发现长公主的饭菜都没怎么动。

　　“这…”

　　薛绍从奏折上移开视线“怎么了？”

　　王路端着食盒回禀“大人，长公主的饭菜没怎么动…”

　　薛绍也看了一眼，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的吹了吹，茶香袅袅氤氲，俊秀的面容半遮半掩。

　　傍晚，重华宫就去了一位嬷嬷，是先前教导江芜芜礼节的那一位。

　　原先是宫中的女官，前几年病老请辞出宫后，一直在都城宅邸养老，论教导礼仪，还是她最有资质，况且为人脾气温厚，耐心细致。

　　江芜芜与她有几日的情分，因此再次见到她并不陌生，只微微讶异“嬷嬷怎么有空过来了？快请坐。”

　　嬷嬷体型消瘦，眼睛不大，鼻子不高，穿着一件素雅的宫装，头上也只插了只白玉扁方，一身的素净，说起话来如沐春风有条有序“薛掌印叫奴婢回来与殿下梳理一番礼仪规矩，说是莎车国使者来访，怕殿下忘记了，做出不合规矩的事。”

　　江芜芜嘴角的笑淡下来，眼底也没了笑意。

　　嬷嬷又说“听着这话不对，像是在质疑奴婢的能力，于是，便过来看看殿下是否已经忘记，来了之后再一看，根本就是胡诌，殿下举手投足大方流畅，谦谨端庄，哪里是忘了，他是诓奴婢，想让奴婢进宫来给殿下做打卤面吃吧。”

　　说到这里，江芜芜也勾起唇角与嬷嬷都笑了起来。

　　这位嬷嬷各种卤子调的好，江芜芜每天都要吃一碗打卤面，天天不重样，直到嬷嬷离宫，还没吃够，时长念叨两句，想念嬷嬷的打卤面。

　　这位嬷嬷说话很慢，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拖沓，反而每句话都恰到好处，能让旁人都听的进去，恭敬又适宜，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心情舒展开，这点让江芜芜很是佩服。

　　当晚，江芜芜晚膳就吃的肉丝打卤面，还让橘丹端了一碗送去紫宸殿。

　　王路更是费解了，大人让他把嬷嬷请进宫里来，不是为了给长公主教规矩，而是为了给长公主做打卤面？

　　即便不理解，他也端着碗小心的放置到桌案上了，大人把手上的朝政处理完，看上去心情不错，他便也跟着轻松下来。

　　今晚终于不用守夜，能出宫回家了，不知道昨日水莲有没有担心。

　　他等着大人上榻熄了烛火，吩咐门口两个守门的小太监道“打起精神来，耳朵竖起来，若是大人叫了再进去，不要冒冒失失的。”

　　“是。”

　　清早，江芜芜到紫宸殿，带着嬷嬷也来了。

　　嬷嬷一进屋，就给薛绍请安问好，薛绍倒是一改平日的不近人情，主动让王路给嬷嬷倒了茶，上了点心，属实难得，看的江芜芜万分好奇。

　　这般特殊对待，是旧相识？

　　薛绍恐怕只有对待当初与他有恩的人才会这般吧。

　　嬷嬷呵呵笑起来“奴婢与掌印大人于十几年前有幸相识，不过是顺手帮了个小忙，掌印大人却铭记于心，当上掌印后总给予便利，就是这样。”

　　十几年前，那时候的薛绍还只是个普通小太监吧，人人都能踩一脚，嬷嬷却肯帮他，不亚于救他于水火，依着薛绍的为人，即便是个小忙也会想办法回报。

　　江芜芜一片怅然，那天湖边他说的结草衔环以报答，也定然是真的，半晌，岔开话题道“嬷嬷，你可得为我证实，规矩礼仪有没有荒废？”

　　嬷嬷豁然笑了“殿下的规矩礼仪自是好的，只是天性使然，瞧着恭敬淡泊，好像什么都看明白了，实则内里却落拓不羁。”

　　嬷嬷目光犀利，说话简直一语中的。

　　江芜芜莫可奈何“嬷嬷，您不是来为我说话的么。”

　　嬷嬷笑了一声并未反驳，倒是薛绍审视的看了江芜芜一眼，遂又移开视线。

　　“那也是嬷嬷教的好。”

　　一句话，哄的嬷嬷又笑起来，接着又说“世俗对女子的要求太过苛刻，长公主尊贵非凡，虽说礼仪规矩都要谨记，却也不必要刻意为之，看见不平就说，瞧着不对就骂，把长公主的架子端出来，自己过的舒坦了，谁又敢说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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