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观音庙

　　三日后，酉时初刻。

　　城南观音庙香火不算鼎盛，尤其在傍晚时分，更显清静。夕阳的余晖为庙宇的黄墙灰瓦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周遭渐起的暮色寒凉。

　　温微遥乘坐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观音庙的后门。墨画扶着她下轿，主仆二人皆作普通富户家女子的打扮，帷帽遮面。

　　一个小沙弥似乎早已等候在此，合十一礼，并不多言，引着她们穿过几条寂静的廊道，来到一处僻静的禅院。

　　禅院古柏森森，环境清幽。小沙弥将她们引至一间禅房前，便躬身退下。温微遥推门而入。禅房内陈设简单，只一桌一榻，几蒲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萧闻笙早已到了。他今日未穿锦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气质清贵中带着几分不易接近的疏离。他正负手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苍劲的古柏，听到开门声，缓缓转过身。

　　“温小姐很准时。”他唇角微扬，琥珀色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深邃难测。

　　“萧公子相邀，清芷岂敢怠慢。”温微遥摘下帷帽，递给墨画，示意她在门外等候。

　　房门轻轻合上，禅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坐。”萧闻笙指了指蒲团，自己先在桌边坐下，拎起桌上的粗陶茶壶，倒了两杯清茶。“庙里清苦，只有粗茶，温小姐将就。”

　　温微遥在他对面坐下，并未碰那杯茶，直接切入正题：“萧公子，可是审问有了结果？”

　　萧闻笙也不绕圈子，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供词，推到温微遥面前。“那个装神弄鬼的小厮，是路嬷嬷的远房侄子，受路嬷嬷指使，意在制造恐慌，方便周氏行事。他知道的不多，只确认了周氏与路嬷嬷贪墨、以及试图在冬至宴上陷害你的事实。”

　　温微遥点点头，这与她预想的差不多。她拿起供词快速浏览了一遍。

　　“不过，”萧闻笙话锋一转，语气微沉，“路嬷嬷的嘴，倒是撬出些有意思的东西。”

　　温微遥抬眸看他。

　　“周氏与李崇勾结，并非仅仅为了贪图温家的钱财。”萧闻笙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冷意，“他们真正在找的，是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温微遥的心提了起来。

　　“一把钥匙。”萧闻笙的目光紧锁着温微遥，“一把……据说能开启温家秘藏，或者更准确说，能开启温柏川留在京城的某个秘密据点的钥匙。”

　　温微遥心中巨震，钥匙？父亲留下的秘密据点？她瞬间想起父亲离京前曾醒来过一次，曾意味深长地交给她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盒，叮嘱她务必收好，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示人，更不可丢失。那盒子……需要用一把样式古朴的青铜钥匙才能打开。难道……

　　她面上不动声色：“秘藏，钥匙？萧公子莫非在说笑？我温家诗书传家，哪来的什么秘藏？父亲离京前也并未提及什么钥匙。”

　　萧闻笙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探究，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丝毫破绽。但温微遥掩饰得极好。

　　“或许温小姐确实不知。”萧闻笙缓缓道，语气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但根据路嬷嬷的供述，李崇对此物极为重视，多次催促周氏寻找。周氏翻遍了松涛院和听雪轩一无所获，才断定东西可能被温大人带走，或者……交给了值得信任的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温微遥：“所以，温小姐，你现在的处境，可能比想象中更危险。周氏虽然倒了，但李崇的目标并未消失。他若认定东西在你或者你父亲身上，绝不会善罢甘休。”

　　温微遥背后泛起一层寒意。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根源。二房的倒台，三房的发难，背后竟然都隐约指向这把不知名的钥匙和李崇的野心。

　　“李崇……他到底想做什么？”温微遥声音微涩。

　　“这就不是路嬷嬷能知道的了。”萧闻笙端起茶杯，轻轻摩挲着杯沿，“但可以肯定，所图非小。此人背景复杂，与敌国牵连甚深，又深得萧……某些人的信任，在朝中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温小姐，你面对的，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敌人。”

　　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温微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信息量巨大，她需要时间消化。但至少，她终于摸到了隐藏在迷雾背后的敌人真正的轮廓。

　　“多谢萧公子告知。”她站起身，郑重一礼，“这份人情，清芷记下了。”

　　萧闻笙也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距离稍近，他能闻到她发间极淡的冷香。“温小姐不必客气。我说过，我们目标一致。”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蛊惑，“李崇不仅是你的敌人，也是我的障碍。合作，对我们彼此都有利。”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温微遥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跳漏了一拍。“萧公子又想如何合作？”

　　“信息共享，必要时，资源互助。”萧闻笙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慵懒神态，“比如，我会继续盯着李崇的动向。而温小姐你，或许可以再仔细想想，温大人离京前，是否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哪怕是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一个不起眼的旧物？”

　　他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温微遥，带着审视。

　　温微遥垂下眼睫：“清芷明白了。若有发现，定会告知萧公子。”

　　“如此甚好。”萧闻笙笑了笑，“天色已晚，我让人送温小姐回去。近日京城不太平，温小姐出入还需多加小心。”

　　离开观音庙，坐在摇晃的小轿里，温微遥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钥匙……父亲留下的木盒……李崇的野心……萧闻笙的目的……

　　这一切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头。

　　但有一点很清楚，她不能再被动等待。李崇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她必须主动出击，在他找到那把钥匙之前，先找到他的弱点。

　　回到听雪轩，她立刻屏退左右，从床榻最隐秘的暗格中，取出了那个父亲留下的旧木盒。

　　盒子古朴，锁孔奇特。

　　她拿出贴身收藏的那枚青铜钥匙，深吸一口气，缓缓插入锁孔。

　　咔嚓一声轻响。

　　锁开了。温微遥的心脏，也随之剧烈地跳动起来。盒子里，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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