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挽歌

　　“图尔佳，你别太过分！”

　　何小园自宋珩身后走出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图尔佳，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

　　何小园实在没想到。

　　图尔佳为了救端木赐，竟然拿展何做铺垫。

　　顿时，宋珩脸上飞快划过一瞬掩饰不住的悲痛之色。

　　不过，她再看向图尔佳时，她眼中的失望之色彻底消失。

　　图尔佳看着宋珩本怒其不争的神色沦为淡漠，她有些心慌：

　　“队长，我刚刚的话不是有心的，我只是想救他。”

　　“我说过了，你已经退队了。”

　　宋珩麻木地盯着图尔佳，像在看一个不曾谋面的陌生人：

　　“图尔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说完这句话，宋珩没有停顿：

　　“我们之间的情谊，是足够我放你们一命。”

　　闻言，图尔佳一喜。

　　“宋珩，你冷静一点。”

　　一旁的艾西斯皱了皱眉头。

　　“但是，他手里有人命，我没权利替死去的人原谅他。”

　　言毕，宋珩最后看了端木赐一眼，转身离去。

　　“宋珩！”

　　这时，一直沉默的端木赐突然开口叫住宋珩。

　　宋珩的脚步一停。

　　“以后，你会想起我吗？”

　　端木赐抬眸紧紧盯着她。

　　事已至此，他不怕死。

　　但是，他希望她能原谅他。

　　如果有的选，他也不想选择背叛。

　　宋珩没有回头：

　　“我会当作从来没有认识你们。”

　　“……”

　　端木赐不再言语。

　　见状，图尔佳一下自地上站了起来，她震惊地看着宋珩扬长而去，转而愤怒不已：

　　“队长！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就是一个铁血无情、没有心的人。”

　　“图尔佳，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们自己做了什么事不提，现在还有脸来指责队长？！”

　　阮鸾刚救助完伤员赶过来，听到这话，她气得跳脚。

　　“小园姐、阮，我先回去了。”

　　宋珩对何小园与阮鸾点点头。

　　她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路，宋珩迎面撞上了裴罗厄，阿德与孟崎在他身后站着。

　　他们三人一看到宋珩都很惊喜。

　　“你倒恢复得挺快。”

　　宋珩看了裴罗厄一眼，淡淡道。

　　孟崎则有些惊讶地看了阿德一眼。

　　裴罗厄脸上的笑意一僵。

　　这话本没有什么。

　　宋珩对他说话一向不客气。

　　只是这次，裴罗厄自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因着展何的事，裴罗厄有些愧疚。

　　他强压心中的忐忑，硬着头皮看向宋珩：

　　“宋珩，这次是你救了我们，辛苦了……你是军部的功臣。”

　　“裴罗厄。”

　　听了这话，宋珩冷冷地看向裴罗厄：

　　“你我都知道，这事没完。”

　　“……”

　　裴罗厄看到了宋珩发红的眼圈，愣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她露出这种神情。

　　她平日古井般的眼睛这会像极了一面破碎的镜子。

　　痛苦、愤怒，不堪。

　　宋珩看了阿德与孟崎一眼，算是打招呼。

　　然后，她再次迈开步子向远方走去。

　　“裴总指，宋珩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孟崎看着宋珩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裴罗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孟崎的问题：

　　“走吧，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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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珩就这样闷头向前走着。

　　展何皲裂、四散的皮肤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她一下子停住步子。

　　被【水流】及【场】保护着的黑色沙堆近在咫尺。

　　诚池与阿毛等人围在黑色沙堆附近，有人手中拿着军铲站在他们身后，跃跃欲试。

　　“珩队……”

　　其中一人注意到宋珩，连忙问礼道。

　　原本【守护者】军团中有人对宋珩很不服气，觉得她是“人造明星”。

　　经此一战后，军部上下再没人敢质疑宋珩的实力了。

　　“阿珩？”

　　阿毛也转头看过来。

　　他的眼睛比宋珩的眼睛红得还要厉害。

　　“珩队，节哀啊。”

　　城池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地看着宋珩。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宋珩尽量不与阿毛对视。

　　看到阿毛，展何的音容笑貌就会自动浮现。

　　她不想在人前太情绪化。

　　“阿珩，我们准备将展何哥带回去。”

　　阿毛吸了吸鼻子。

　　自从见到宋珩后，他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坚强。

　　“哦。”

　　宋珩面皮不由自主地抽动一下。

　　她整个后颈都很麻，麻得她头痛。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避开人群躲起来。

　　于是，宋珩咬牙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那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珩队？”

　　诚池皱了皱眉头。

　　宋珩的脸色很差。

　　她面如白纸，额上的细汗越擦越多，她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倒了。

　　“珩队！”

　　诚池这个想法刚出现，宋珩便踉跄一下，一头向地面栽去。

　　【水流】及时出现，盘成一个团形，接住了宋珩。

　　“阿珩！来人啊！”

　　“……”

　　宋珩感觉她脑子一片混沌。

　　她站在一条长长的、白色的走廊里。

　　“阿珩，第一天工作，感觉怎么样？”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宋珩背后响起，闻言，她浑身一僵。

　　是展何。

　　她猛然回头。

　　只见一对少男少女站在一扇破旧的窗前。

　　男孩看着女孩笑盈盈的，女孩则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窗外。

　　“一般，挺累的。”

　　那女孩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与宋珩一摸一样的脸。

　　宋珩看着曾经的展何、曾经的自己，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她顺着墙根坐下，双手抱膝，陷在回忆中不愿出去。

　　那是她在福利院第一天做工。

　　麦迪讨厌她，他净给她分些又脏又累的体力活。

　　“来，吃糖。”

　　展何没多说什么。

　　他从自己攒下的“小糖库”拿出一颗还算完整的糖递给宋珩。

　　“我不喜欢吃糖。”

　　宋珩瞥了眼展何掌心的糖块，摇摇头。

　　然后，她有些奇怪地歪头问道：

　　“展何，你怎么那么喜欢吃糖？”

　　“呃。”

　　说到这个问题，展何双手托腮：

　　“生活都那么苦了，理应来点甜呢……”

　　他见宋珩听了这话，一脸关切地看他，又连忙改了说辞：

　　“我开玩笑的，阿珩，我就单纯喜欢吃糖啦。”

　　回忆中的宋珩笑了。

　　靠墙而坐的宋珩也笑了。

　　但同时，一道泪自她眼眶中划下，悬在她唇上，很痒。

　　她舔了下嘴唇将它吞进腹中。

　　又咸又苦。

　　宋珩下意识去摸口袋中，展何留给她的最后一颗糖。

　　草莓味的水果硬糖。

　　但她不舍得吃。

　　“我当时还不知道你喜欢果味，尤其是草莓味。”

　　这时，她左手边的墙皮发出一阵摩擦声，有人自她身边坐了下来。

　　宋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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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珩猛地抬头向左手边看去。

　　竟然是展何。

　　她眼中的泪水“刷”一下流了出来。

　　他完好无损、一脸温柔地对她笑。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珩又哭又笑，她抬起手，却不敢触碰他。

　　她害怕他是她的幻觉。

　　展何没有回答宋珩的问题。

　　他还是温柔地笑着：

　　“阿珩，不要哭，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

　　听了这话，宋珩的心一冷。

　　他不是他。

　　但她没有戳穿这一切。

　　她需要最后再见他一面。

　　完整、健康的他。

　　“好啊。”

　　宋珩点点头。

　　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对“展何”笑了笑：

　　“你若真是他的意识体就好了。”

　　言毕，宋珩猛地睁开眼睛。

　　淡绿色的天花板。

　　她一歪头，看见奥罗拉正在一旁站着。

　　它屏幕上的电波波澜起伏，宋珩将头转了回来。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泪水悄悄顺着眼尾流进她的耳朵里。

　　“您不该钻进我的回忆里打扰我，更不该模仿他的样子。”

　　“没有人可以模仿他。”

　　奥罗拉深深叹了口气。

　　他操控【服务者】递来一杯热水，然后将闪着电波的屏幕再次对准宋珩：

　　“小珩啊，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没关系。”

　　宋珩没有接过【服务者】手中的水杯，她示意它将水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然后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如今战争已经胜利，后续处理事宜即使没有我的参与，军部也不成问题吧。”

　　“小珩，你说这话就是气话了，我是关心你的身体，没有其他意思。”

　　奥罗拉气正腔圆的播音腔一高。

　　它屏幕上的电波飞快闪烁着。

　　“气话。”

　　宋珩目光动了动：

　　“看来，您知道些什么，不然，您怎么知道我应该有‘气’啊？”

　　就在这时，房间大门被人从门外推开。

　　博士抱着小皮快步走了进来。

　　他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宋珩，叹了口气：

　　“小珩，你这是何苦呢？你若真有气，咱们就去出气。你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了的。”

　　“舅舅，我身子没事。”

　　博士一愣。

　　他震惊地望向宋珩，以为自己幻听了。

　　小皮自博士胳膊里跳出去。

　　它一下跳上宋珩的床，三步跃至她怀里，噼里啪啦地摇着机械尾巴。

　　宋珩坐起身来。

　　她伸手摇了摇小皮的狗头，然后看向博士。

　　经博士送她去墙外避险一事。

　　及时之前宋珩对博士有些不信任的地方，此时，她也完全放下成见，

　　见博士迟迟未说话，宋珩笑了一下，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舅舅，如今我身子有异，已不是寻常人类身体。”

　　“因此，进不进食这种事是不会影响我的身体的。”

　　博士眨了眨眼睛，有些懵。

　　但结合战场上有关于【火】的反馈信息来看，他欲言又止。

　　见状，宋珩笑了笑：

　　“舅舅，其实有些事情您不知道，现在，我都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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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珩，那现在，姐姐……你的母亲她在吗？”

　　博士因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宋珩尝试借助【火】呼唤宋星棠，但没有回应。

　　念及大战之时她都未现身，宋珩越来越怀疑是宋星禾在发现宋星棠后、将她留在了她的维度里。

　　于是，她将她的猜测告诉了博士。

　　然后，宋珩犹豫一瞬，补充道：

　　“舅舅，我对科研一窍不通……若是您能建立与小姨所在维度同频的沟通渠道，也许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宋珩无法随心所欲地唤出她的意识体。

　　而对于宋星禾之前与她说的，通过【异能骨】为载体，在梦中相见一事。

　　宋珩尝试过，但并没有成功。

　　如此看来，还要靠博士走出一条新路。

　　当然，宋珩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若真有一天，人类打开了新维度世界的大门。

　　展何，会不会在。

　　“好，小珩，这件事交给我。”

　　博士与奥罗拉都很激动。

　　“舅舅，其他人怎么样了？”

　　宋珩沉默一瞬，有些艰难地开口。

　　博士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大概能猜到宋珩问的是展何的事。

　　“展何是军部的英雄，他被葬在了英烈山。”

　　说到这，博士看了眼宋珩的神色，继续道：

　　“裴罗厄他们为展何选了一个好地方，那里种了片人工繁育的樱花林，常年开花，很美。”

　　宋珩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好的舅舅，我知道了。”

　　“仪式会在四天后举行，小珩，节哀。”

　　博士看着宋珩双眼紧闭地抬不起头来，他不由有些心疼。

　　“小珩啊，这几天好好休息，你今天若是想回去，我让人送你。”

　　宋珩下意识不想回别墅。

　　那里承载这太多美好的回忆。

　　她不能回头。

　　“舅舅，若是军部这两天没什么要紧事，我想回【废弃区】看看。”

　　宋珩将小皮抱进怀里，摸着它光滑的机械脑袋。

　　“你若想去便去吧，不过，要找个伴。”

　　“好，有小园姐和阿毛陪我，您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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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宋珩抱着小皮自修养室出来时，裴罗厄与艾西斯正站在传送器前等她。

　　宋珩下意识转身想走，却被裴罗厄叫住：

　　“宋珩，我是来给你送你的权限戒指的。”

　　“谢了。”

　　因深知权限戒指的方便之处，宋珩不得不停下步子，回头接过裴罗厄手中的戒指。

　　“宋珩。”

　　裴罗厄在宋珩再次回身前叫住她：

　　“上次你说，‘这事没完’，我一直记着。”

　　他叹了口气，面容真诚：

　　“我想问问你，我们怎么样能弥补这件事？”

　　“弥补？”

　　宋珩一听到这两个字，情绪瞬间一变。

　　她紧紧盯着裴罗厄：

　　“在讨论这件事之前，我想搞清楚，展何身为一个病人，是怎么出现在战场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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