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焦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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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雪,又落了下来。

  鹅毛般的大雪,无声无息,很快便将整个焦凰阁覆上了一层素白。

  温弈墨站在窗前,身上裹着厚实的狐裘,指尖却依旧冰凉。

  她看着窗外那片茫茫的白,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这重重宫墙。

  她轻轻叩了叩窗棂,收回思绪。

  “付玉。”

  “是。”

  付玉应声上前,为她拢了拢裘衣。

  “天冷了。”

  温弈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寒意。

  “城南破庙里的那些人,怕是更难熬。”

  “你去账房支些银子,再从酒楼里,备些热食和过冬的棉衣,送过去吧。”

  付玉闻言,有些迟疑。

  “姐姐,前些日子……咱们不是才送过一批吗?”

  温弈墨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不够。”

  “这点东西,在那样的风雪里,撑不了几天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

  “再去送。”

  “告诉他们,焦凰阁的炭火,管够。”

  付玉心中一凛,不再多言。

  “是,我这就去办。”

  付玉退下后,轻烟从暗影处走了出来,悄无声息,像一只猫。

  “主上。”

  温弈墨转过身,沉声问道。

  “宫里,有什么动静?”

  轻烟垂首,语速平稳。

  “回主上,宫里的眼线传回消息。”

  “皇上这几日,龙心大悦。”

  “夜夜在崇政殿设宴,遍请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

  “听说,席间丝竹不绝,舞乐升平,好不快活。”

  温弈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快活?”

  “他倒真是会享受。”

  她看着轻烟,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

  “宫里的网,撒得不错。”

  “那些人,都听话吗?”

  轻烟道:“郡主放心。”

  “宫里的人,无非求两样东西,要么是钱,要么是活路。”

  “拿捏住了他们的软肋,由不得他们不听话。”

  温弈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

  夜色渐深,寒意更浓。

  焦凰阁一楼的厅堂里,烧起了旺盛的炭火。

  付玉、可竹、轻烟,还有几个贴身的侍女,围坐在火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驱散这冬夜的寂寥。

  裴惊梧一个人坐在一张书案前,并没有与她们凑在一处。

  他神情专注,手中正翻阅着一卷册子。

  那是温弈墨亲手整理的,关于朝中百官的底细,错综复杂,盘根错节。

  “吱呀——”

  门被推开,一股寒风卷着雪沫子灌了进来。

  付玉回来了,她跺了跺脚上的雪,快步走到火盆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哎哟,可冻死我了!”

  可竹赶紧了上一杯热茶给她。

  “事情办妥了?”

  付玉捧着茶杯,哈着白气,点了点头。

  “都送过去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

  “下午回来的时候,我路过城南,见一群人围着个凉亭,闹哄哄的。”

  “我好奇,就挤进去看了看。”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

  “你们猜,我瞧见什么了?”

  “一个老婆子,冻死在亭子里了。”

  “身上就一件单衣,人都僵了。太可怜了。”

  众人都是一惊。

  付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听旁边的人说,这老婆子年轻的时候,是京都红极一时的歌女。”

  “后来跟了个富商,以为是找到了良人。”

  “结果呢,没过几年,那富商就嫌她出身低贱,又人老珠黄,把她给赶了出来。”

  “无儿无女,孤苦伶仃,就这么……没了。”

  她说着,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可竹。

  可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的母亲,也曾是花楼里的花魁。

  她的身世,与那冻死的老妇,何其相似。

  都是曾被男人捧上云端,又被无情地踩进泥里。

  付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住了口。

  厅堂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就在这时。

  二楼忽然传来一阵箫音。

  是可竹的母亲的房间。

  那箫声哀婉凄切,如泣如诉。

  将一股化不开的悲凉,揉碎了,洒在这漫天风雪里。

  仿佛不是弹给活人听的,而是为这天地间无数孤魂野鬼而奏。

  可竹的脸色愈发惨白。

  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走了下来,泪流满面,正是她的母亲。

  那冻死在凉亭里的歌女,曾是她的旧识知交。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她仿佛看见了自己明日的下场,被弃于风雪,无人问津。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裴惊梧缓缓合上了手中的卷宗。

  那冻死歌女的故事,也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跪在冯府门前,苦苦哀求,却只换来一顿毒打,最终含恨而终的女人。

  妾室的悲哀,便是在于将一生都赌在了一个男人的怜悯上。

  而怜悯,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可这世道,除了相夫教子,或者出卖色相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女子谋生?

  厅堂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暖意融融,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寒气。

  温弈墨的目光从那跳跃的火焰上移开,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付玉,轻烟,可竹,还有几个侍女。

  除了角落里沉默的裴惊梧,满室皆是女子。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永亲王王妃唐念绮。

  父亲骤然离世后,是母亲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摇摇欲坠的王府,在宫中那吃人的地方护她周全。

  世人只道王妃尊贵,谁又知她深夜按着眉心,独自熬过多少个不眠之夜。

  为何女子的命运,总要系于男子一身?

  为何她们的命运,要由男人的喜恶来定夺?

  他们一念欢喜,便可捧上云端。

  一但厌弃,便能踩入尘泥。

  凭什么?

  温弈墨的心底,仿佛有一粒种子,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量。

  她要改变这一切。

  就从她自己开始,从这焦凰阁开始。

  她看着眼前的这些女子,她们忠诚、能干,每一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成为谁的附庸。

  她是大启的郡主,未来的路,她要自己走。

  而她们,也该有自己的人生。

  温弈墨扫视众人,一个念头升起。

  她看向众人,声音清亮。

  “我有一个提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

  “我想建一座女坊。”

  “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

  “可以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可以是年老色衰、被花楼抛弃的妇人。”

  “甚至,可以是那些不愿嫁人,只想靠自己活下去的女子。”

  付玉听得入了神,忍不住插话。

  “对!城东那些穷人家的女儿,打小就要下地干活,十几岁就被许配出去换彩礼,一辈子都没个头!”

  温弈墨嘴角的笑意渐深。

  “我们可以教她们手艺。”

  “做糕点,做竹编,刺绣,甚至是抄书写字。”

  “只要是能谋生的手段,我们都教。”

  “所有人在女坊里做工,按劳所得,凭自己的本事赚钱。”

  轻烟的眼中也燃起了光。

  “只要女子自己能赚钱,在夫家腰杆子就能挺直些,在娘家也能说得上话。”

  可竹母亲喃喃道:“女坊里都是女子,也不怕外人说三道四,污了名节。”

  温弈墨点了点头,眼神却变得锐利。

  “抛头露面,不过是男人用来束缚女子的借口。”

  “这规矩是错的。”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

  “但眼下,我们还不能与整个世道为敌。”

  “只能一步一步来。”

  “先让她们活下去,再让她们活得好。”

  厅堂里的气氛,一扫之前的沉闷,所有人的脸上都泛起了光彩。

  可竹望着跪在地上的母亲,伸手将她搀扶起来。

  妇人早已泣不成声,手中紧紧攥着一支通体温润的玉箫。

  宋婉的目光落在女儿可竹的脸上,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小女儿的身影。

  一个在恶霸的威逼下生下的女儿,一个与心爱之人生的女儿。

  她闭上眼,泪水滑过脸颊。

  “我这一生,都在为别人活。”

  “为了父母,为了恩客,为了孟千放,为了……我的两个女儿。”

  “从未有过一天,是为宋婉自己。”

  温弈墨将一杯温热的茶,轻轻推到她手边。

  “婉姨,现在不一样了。”

  “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是你们的底气。”

  宋婉缓缓睁开眼,看着温弈墨清亮而坚定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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