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一家三口》

　　看见「晴天」二字，加加一把抢过，手用力地按在字上，像是在辨别真假。

　　等到怎么都擦不掉那两个字后，干涸的眼泪再次涌出：“母亲！真的是母亲的名字……”

　　她扭过头，涩痛无比的双眼来回看向牌位，与父亲，最后，模糊的视线停留在小几身上。

　　……在快要失去父亲的时候，她弟弟出现了？

　　“你、原来你就是父亲一直在找的弟弟？”

　　小几看着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

　　他自小便认为，自己是个孤儿。

　　听爷爷说，遇见母亲的时候，母亲刚生下他，过得很不好。爷爷孤寡人一个，与他们母子两人毫无血缘关系，却收留了他们。

　　可母亲身体不好，且整天郁郁寡欢。

　　终于，在他才刚会喊母亲的时候，撒手人间。

　　他在爷爷的悉心照料下长大。

　　在他心中，爷爷就是他最亲的人。

　　然而，爷爷后面也离开了人世。

　　从此，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一人。

　　那时的他，年纪尚小，记不清牌位究竟是母亲提前准备的，还是爷爷提前准备的。

　　直到后来，他遇见了左钰、无兮这些善良温暖的人，人生又开始有了光亮。

　　如今，事实告诉他，自己并非孤儿。

　　他还有家人。

　　有姐姐，有父亲。

　　实话说，他大脑是有点空白的，不知该如何表示，或者该说点什么。

　　这太突然。

　　可当刚接受自己有了家人，却又要面临失去家人的打击时，心底那自摔坏牌位后，就一直不停跳动的鼓，突然破了一个大洞……！有尖锐的风拼命往里灌，在里面横冲直撞，撞得他难过不已。

　　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吸气，在决堤的眼泪落下前，一头扎进那个名为亲人的怀抱里，彻底放声痛哭：“姐姐！呜呜呜，哇啊——”

　　“我有姐姐了……”

　　“可是、可是我马上要没父亲了吗？”

　　“父亲您醒过来看看我吧，就看我一眼，好不好——”

　　一声声哭腔在山洞中回荡。

　　众人原本因打胜仗、吃饱洗净而产生的喜悦，瞬间消失无踪。

　　黑夜，总是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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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下休息的。

　　只知道洞内第一个人醒来时，在洞口撒进的微弱天光投射下，迷眯瞪瞪间，看到半抱着趴在一起的姐弟俩身旁，端坐起一个看着既恐怖，又祥和的人。

　　恐怖的是，他身上伤疤遍布；

　　祥和的是，他动作柔和，正一下一下，轻摸着两个孩子的发顶。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扭头，与之视线对碰。

　　那人险些叫出声来，立马捂住嘴巴！

　　反应过来那是元上后，在手脚有些不听使唤的情况下，拖着软绵绵的双腿跑到黄老榻边，结结巴巴道：“醒了！黄老，您快醒醒！那、那元上醒了，还……还坐起来了！”

　　听清他说什么后，黄老很快清醒，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跑了过去。

　　无兮、黄止兮、白清沁等警觉性强的人，在那人跑动间，就已经醒了过来，先黄老一步，到了元上面前。

　　元上低着头。

　　在几人看不到的脸上，狰狞恐怖间，那双唯一完好的眼眶中，有点点水光闪现。

　　水光潋滟下，浸满了无穷无尽的贪恋，与慈爱。

　　他没有看围过来的几人，只是来回看着两个安静睡着、哭肿了眼的孩子，以及躺在膝盖上的妻子牌位，安静，沉溺。

　　形成了一方小小的自我世界，不愿回神。

　　——

　　他找了十来年，费尽了多少时间、精力、人力，却始终没能找到自己的妻儿。

　　直到郝姨背叛他，将他唯一的女儿抢走，为了救出女儿，他不惜以身犯险，最终，走到濒临死亡的这一天。

　　他弄丢了妻儿，绝不能再弄丢女儿。

　　所以，他并不后悔。

　　凌晨以前，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或许是老天垂怜，让他还留存着一点点微弱意识。

　　当听到女儿为了自己伤心啜泣，自己却无法回应时，他无比难过煎熬，恨自己有心无力，无法亲自去安慰。

　　除了无法安慰女儿，他还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和机会，去寻找妻儿了。

　　他好想好想清醒过来，安慰女儿，让她不要难过，不要流泪。

　　再这样哭下去，眼睛会坏掉的。

　　然而，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醒来。

　　他万念俱灰，满心不甘，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他都快要放弃了。

　　可是！他好像感应到有个小男孩在哭。

　　而且，似乎是为了他而哭。

　　他努力倾听着，大脑充满疑惑……

　　为什么除了他的女儿之外，还会有人，愿意为他哭呢？

　　他可是做过不少错事的人呐。

　　听到小男孩喊出“父亲”那两个字时，他还在迷茫……，除了他的女儿，还有谁会对着他喊父亲呢？

　　有！

　　有的！

　　他还有一个孩子！

　　他还有一个孩子的！

　　“??——”

　　那一刻，耳边仿佛敲响了一个古老钟声，钟声醇厚悠远，让他的灵魂乍然颤栗，意识猛然清醒！

　　于是，他拼命挣扎。

　　经过不懈努力，终于从混沌的意识中，挣脱出来。

　　睁开双眼后，他发现，全身的伤痛好似都消失了，身体变得轻松有力，身心都回到了完美状态。

　　内心涌起一阵狂喜，连忙扭头看去，就看到两个孩子趴在自己身边。

　　他轻轻地坐了起来，伸出手，抚摸着两个孩子发顶，内心充满了无限的留恋。

　　就这样，他保持着这动作，直到洞内的第一个人醒来。

　　——

　　围过来的几人看到元上醒来，脸上并未流露出喜悦之情。

　　反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闷。

　　“我对不起很多人，但还是要厚着脸皮谢谢你们。”

　　元上打破沉默，声音粗嘎不堪，继续认真说完，“以后也请你们帮我照顾他们姐弟，让他们能平安长大。这辈子无以回报，元宵只能下辈子再报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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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姐弟俩醒来。

　　看见父亲，欣喜若狂。

　　完全忽略了旁边几人脸上，有些勉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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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后，姐弟俩跟着父亲，沐浴在被树木遮挡的缕缕阳光之下。

　　他们在山里轻快散步，温馨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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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饭后，一家三口兴致勃勃地去给无麒阿弥他们送吃的、喝的，以及换洗衣裳。

　　顺便，了解了级上所在方位与动向，回来后，告知了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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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一家三口坐在洞口边，仰望静谧夜空，细细闲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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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两道悲伤的哭声从洞内传出，打断了虫鸣，伴随着呜咽的夜风，飘向深空。

　　天上明月，散发孤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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