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活地狱

　　陈涛当天便跟着李清川的队伍出发。

　　临出宫门前，他站在角落，与陈蓉道别。

　　“哥哥，这个你拿着。”

　　陈蓉将一沓符纸递到他手里，什么见鬼符，爆炸符，超度符等等足足上百张。

　　错愕！震惊！陈涛捏着符纸脸色骤然变了又变，心中想了好多，慌忙抓住她的双臂：“妹妹，你是不是把秦城的事告诉娘娘了？你怎么能……”

　　“哥哥，我没说。”

　　陈蓉急忙打断他，眼底满是认真，“我只说你要回故乡祭拜父母，路途远，怕路上有危险，求娘娘赏了这些符纸，娘娘还叮嘱我，让你路上多加小心，早点回来呢。”

　　“当真？”

　　后者郑重点头。

　　陈涛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手上那厚厚一沓符纸，心中无比动容，皇后娘娘怎么能这么好呢，不计较他之前的所有罪过，竟然还这么帮他。

　　将符纸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又反复叮嘱陈蓉在宫里要安分，别给娘娘添麻烦。

　　直到队伍要走了，他才转身跟上，只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宫墙的方向。

　　那是他的恩人在的地方，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在的地方，他一定要平安回来。

　　队伍日夜兼程一路往秦城赶，所有人都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当秦城的城门出现在视野里时，眼前的惨状，还是让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城门紧闭，城墙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原本该挂着“秦城”匾额的地方，只剩一块发黑的木牌在风中晃荡着。

　　风从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浓重的腐臭与药味，呛得人忍不住作呕。

　　城门外的空地上，散落着十几具无人掩埋的尸体，有老人，有孩童，甚至还有孕妇，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黄土，风一吹，黄土散开，露出底下青黑的皮肤。

　　众人神色都很严肃。

　　刘牧嘱咐大家用药水浸泡过的帕子蒙住口鼻。

　　一路往里走。

　　城里的景象更加骇人，新坟堆得像小山，未埋的尸体更是随处可见，青石板路上，有的被破旧草席裹着，露在外面的手脚泛着骇人的青黑，肿胀的躯体散发出刺鼻的腐臭，有的干脆就横在巷口，墙根，连野狗都敢大摇大摆地凑上去，啃噬着早已失去温度的皮肉，血污沾在狗毛上，在残阳下泛着恶心的红。

　　街面上早已没了半分往日的热闹，只剩断壁残垣立在风中，风一吹，声如鬼泣。

　　街角的商铺，门槛边歪坐着个穿破布衫的妇人，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童，孩子的小脸蜡黄得像张揉皱的旧纸，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得渗着血丝，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偶尔发出一两声微弱的咳嗽，小手死死攥着妇人的衣襟，指缝里还沾着点发霉的麦麸，那是妇人前一日在废墟里刨出来的，早就不够填肚子。

　　妇人垂着头，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她甚至不敢低头看怀里的孩子，怕一眨眼，孩子就没了气息。

　　零星能走动的大人，个个都瘦得脱了形，宽大的衣服套在身上，像挂在干枯的竹竿上。颧骨高耸得几乎要戳破皮肤，腹部却因为饥饿与疫症的双重折磨，微微泛着浮肿。

　　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在瓦砾堆里翻找着能吃的东西，发霉的草根，树皮，甚至是地上散落的，沾了污泥的谷壳，找到一点就立刻塞进口里，连嚼都来不及细嚼。

　　有个老汉蹲在墙根，手里攥着半块发黑的窝头，刚要递到嘴边，身子突然一歪，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窝头滚到一旁，很快有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冲过去，捡起窝头就往嘴里塞，哪怕上面沾了老汉嘴角的血污，也浑然不顾。

　　剩下的人，要么蜷缩在自家破屋里，要么瘫在街边，个个不哭不闹，眼里没有半分光亮，只有等死的绝望，他们见过太多人倒下，也知道自己迟早会是下一个。

　　连最精锐的禁军，见了这般景象，都忍不住别过脸，眼底满是震惊与不忍。

　　这哪里是城池，分明是座活地狱。

　　一位瘦得就剩个骨架的老大爷，朝为首的李清川艰难地爬过来：“军爷......给点......吃的吧......救救......”

　　老大爷的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嘴巴干裂，声音沙哑得像是十天半月粒米未进，滴水未饮，好似随时就会嘎巴一下断气了。

　　李清川心里一沉，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扶。

　　“别碰他......”

　　一道急促的声音从他身后炸响，吓得他本能的缩回了手：“怎么了？”

　　刘牧匆匆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小心。”

　　说着，他上前蹲下，在手上抹了一些药粉，然后才抓着老大爷的手腕把脉。

　　片刻，他站起身朝李清川摇了摇头。

　　众人顿时就明白过来，不免有些悲戚。即使，李清川十几岁跟自家祖父上战场，见惯了生死，此一刻，心里也堵得慌，眼睁睁看着却救不了，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真是太折磨人了。

　　环视一圈，本来那些疫民瞧见老大爷过来求救，他们也想争先过来的，可看见并没有人去救老大爷，他们才稍稍升起一丝丝的求救之心就又熄灭了，又绝望至极，死气沉沉地靠在那里等待死亡的来临，动都不想动一下。

　　李清川看得心里更加难受，转头对刘牧道：“刘院判，何时可以开始救人？”

　　刘牧也环视了一圈：“需要找一个适合的场地。”

　　李清川派人按照刘牧的要求去找。

　　于是，那个逃跑的知府的宅院就成了临时的治疗点。

　　李清川把带来的人分成好几批，派发粮食，维持秩序，帮忙救人，各司其职。

　　而刘牧则带着医疗团队留在知府的宅院，与此前附近城池过来支援的那些大夫们接头，一同商讨治疗方案。

　　可之前的大夫已经牺牲了好几个，也没弄出来什么有用的方案。

　　听完那些大夫的话，刘牧皱起了眉头。

　　竟然这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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