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丹毒之辨

　　时间在死牢的晦暗与寂静中，悄然流逝。

　　外界或许是日升月落，但在这地底深处，唯有火把明灭，以及偶尔响起的锁链声和不知名囚犯的呻吟，提醒着时光并未完全凝固。

　　罗田应天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时间之塔内。

　　他首先将从那落魄老方士身上，复制来的“基础炼丹认知”和“粗浅火候掌控”，仔细梳理了一遍。

　　在时间之塔的辅助下，这些零碎、甚至充满谬误的知识，被迅速分门别类，去伪存真。

　　来自现代的灵魂，拥有着超越时代的基础科学素养，尤其是化学知识。

　　他很容易就分辨出，哪些“金石药性”的描述是古人的经验之谈（如汞、铅、硫磺的特性），哪些又是荒诞不经的附会（如某些玉石、灵芝能通神）；哪些“控火”技巧是实际有用的经验，哪些又是故弄玄虚的仪式。

　　【…解析完成…剔除错误认知73%…保留有效信息：基础矿物特性（汞、铅、丹砂、硫磺等）、常见草药阴阳五行分类法（部分可取）、低效炉火温度观测法…】

　　【…结合宿主现代化学知识，推演出‘基础丹毒辨析’、‘简易药性中和’理论…】

　　【…警告：此时代炼丹术整体危险系数极高，宿主当前身体状态不适合直接实践。】

　　系统的总结，让罗田应天对秦汉时期的方士炼丹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这完全是在用命做实验，大量的所谓“仙丹”其实都是剧毒化合物的混合物，吃下去不死已是万幸，更遑论长生。

　　卢生、侯生之流，或许懂得一些精神暗示和幻术，但其炼丹的本事，恐怕也是半吊子，否则也不会在事情败露后仓皇逃跑。

　　“丹毒……”罗田应天沉吟。

　　他体内原本中的毒，似乎就带着一丝金石之毒的特性，那杏仁味或许就与某种含氰化物的矿物有关。

　　这让他对炼丹术中的毒性物质，更加留意。

　　消化完炼丹知识，他又将“基础水性亲和”进一步融合。

　　如今，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墙壁渗出湿气的流动，空气中水分的细微变化。

　　这种能力在战斗中或许无用，但在特定环境下，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到精神有些疲惫，便退出时间之塔，回归现实，稍作休息，同时耳朵留意着牢狱深处的动静。

　　那三个新来的方士，被关押在离他并不太远的一间牢房里。

　　起初还能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哭泣和抱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痛苦的咳嗽。

　　看来，他们的处境很不妙。

　　无论是身体上的伤病，还是精神上的绝望，都在迅速吞噬他们的生机。

　　罗田应天心中有了计较。

　　这几个方士，是他深入了解这个时代炼气士圈子，获取更多“技能”和信息的绝佳渠道。

　　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死了。

　　第二天，当黑夫和猗三来送那猪食一样的早饭时，罗田应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无视，而是主动开口，声音平稳：“黑夫。”

　　黑夫一个激灵，连忙停下脚步，恭敬道：“博士公，您有何吩咐？”

　　“里面新来的那三位，”罗田应天指了指通道深处，“他们情况如何？”

　　黑夫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博士公，那三个方士？唉，其中一个老的，昨天半夜就发起高烧，胡言乱语，怕是……挺不过今天了。另外两个也是半死不活。”

　　罗田应天点了点头，仿佛早已料到。

　　他沉吟片刻，道：“我观他们气数未尽，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你去取些清水，再找些……常见的、带着清气的野草，如车前草、蒲公英之类，若寻不到，干净的黄土亦可，用布包了，浸湿后给他们敷在额头和胸口。”

　　黑夫愣住了。

　　博士公这是……要救人？

　　还用野草和黄土？

　　这能行吗？

　　猗三在一旁撇撇嘴，显然不信。

　　罗田应天看了黑夫一眼，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照我说的去做。若王牢头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

　　他的话语中，不自觉地融入了一丝刚刚掌握的“低级律法威严”，虽然微弱，但配合他如今凝练的精神力，自有一股说服力。

　　黑夫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想起王牢头对此人的看重，咬了咬牙：“是，博士公，我……我这就去试试看。”

　　说完，他拉着满脸不以为然的猗三匆匆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黑夫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湿漉漉的、裹着不知名野草和泥土的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关押方士的牢房，按照罗田应天的吩咐操作了一番。

　　罗田应天闭目凝神，神识悄然延伸过去。

　　他能“感知”到，那个发烧的老方士气息紊乱，体内有一股燥热邪火郁结，确实危在旦夕。

　　那野草和黄土本身并无奇效，但其中蕴含的微弱土行和水行之气，在罗田应天通过神识的细微引导下（这得益于他融合的多项能力和对水、土的微弱亲和），能够起到一点点物理降温和安抚心神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心理暗示，一种“被关注”的信号，对于绝望中的人而言，有时比药物更有效。

　　做完这一切，黑夫回到罗天牢门前，低声道：“博士公，按您说的做了。”

　　“嗯。”罗田应天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黑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小声问道：“博士公，您……您还懂医术？”

　　罗田应天缓缓睁开眼，看了黑夫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心中所想：“医道，通于天道，察气观色，调和阴阳，无非是理而已。他们之疾，不在肌骨，而在心神惊惧，邪气内侵。我之法，不过是导引其自身正气，稍作安抚。”

　　这番话半文半白，夹杂着医家和道家的术语，听得黑夫云里雾里，但只觉得高深莫测，心中对罗田应天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目标‘黑夫’产生中度情绪波动（敬畏、信服）…‘基础体魄’模板融合度提升至‘娴熟’…衍生微弱‘伤势恢复加速’特性…】

　　系统的提示，让罗田应天微微挑眉。

　　看来，不仅仅是复制，后续的交流如果能持续加深印象，还能提升已复制能力的融合度和效果？

　　这倒是个新发现。

　　当天下午，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原本奄奄一息的老方士，高烧竟然退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气的状态。

　　另外两个方士也因此受到鼓舞，精神稍振。

　　这个消息，很快通过黑夫传到了王掾耳中。

　　傍晚时分，王掾再次亲自来到了罗田应天的牢门外。

　　这一次，他的脸色更加复杂，看着罗田应天的眼神，除了之前的惊疑和敬畏，更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信服。

　　“博士公，”王掾的声音比上次客气了许多，“您……真乃神人也。那老方士，竟然真的挺过来了。”

　　罗田应天盘膝而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过是顺应其生机罢了，谈不上神通。他若能熬过今夜，性命当可无虞。”

　　王掾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压低了声音道：“博士公，您日前所言……关于在下那‘郁结’之事……不知……”

　　他终于忍不住，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罗田应天知道，火候到了。

　　他需要展现出更多的价值，才能从王掾这里获取更多，比如更自由的活动范围，或者……接触其他特殊囚犯的机会。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能穿透牢门，落在王掾脸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王牢头，你之郁结，在于‘金’失其位，‘利’刃蒙尘。可是……一笔寄托了前程的‘金’钱，因‘金’属之物的牵连而打了水漂？甚至……牵连到了本该属于你的‘刀兵’之利？”

　　王掾浑身剧震，眼睛瞬间瞪大，脸上血色尽褪！

　　罗田应天的话，几乎直指核心！

　　他那批被卷走的镔铁款项，以及因此受阻的武吏调迁（与刀兵相关），竟然被说得如此之准！

　　“博……博士公……您……您真乃活神仙！”王掾的声音带着颤抖，之前的矜持和冷硬，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迷信的狂热。

　　“求博士公指点迷津！王掾……必当厚报！”

　　罗田应天心中暗松一口气，知道自己又一次赌对了。

　　他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平淡：“指点迷津谈不上。我观你面相，此事并非全无转机。那卷款之人，应当尚未远遁，其方位……似在西南。你若能抓紧时机，或可挽回部分损失。”

　　他这话依旧是模糊的推测和心理暗示。

　　卷款之人往相对富庶的西南方向跑的可能性很大，至于“抓紧时机”、“挽回部分损失”，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术。

　　但在已经对罗田应天深信不疑的王掾听来，这无异于仙音妙谛！

　　“西南……西南……”王掾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他对着罗田应天深深一揖：“多谢博士公指点！大恩不言谢！博士公在此有何需求，尽管开口！只要王掾力所能及，绝无推辞！”

　　罗田应天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微微颔首：“我所需不多，清净即可。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通道深处，“那几位方士，若有可能，照拂一二。我还有些问题，想与他们……聊聊。”

　　“明白！明白！”王掾连连点头，“博士公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绝不让闲杂人等打扰您清修！”

　　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王掾才怀着激动和希望的心情，匆匆离去，显然是去安排人手往西南方向追查了。

　　看着王掾消失的背影，罗田应天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清晰的弧度。

　　第一步，算是稳稳地踏出去了。

　　不仅初步收服了牢头王掾，获得了更好的生存环境，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快速提升实力的途径——不断与形形色色的人“闲聊”，复制他们的能力，在时间之塔内化为己用。

　　接下来，就是等那几位方士状态好转，从他们身上，挖掘更多关于炼气士的秘密了。

　　还有角落里那位……罗田应天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浓郁的黑暗。

　　那位神秘囚徒，身上定然还有更多的宝藏，等待他去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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