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撕裂般的痛楚中沉浮。

　　虾仁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狂暴的时空乱流，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识都在被蛮横地撕扯、扭曲。先前与金丹魔尊硬撼一指的代价如同潮水般反噬而来，右臂玄黑色的皮肤下，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钻心的疼痛几乎要湮灭他的神智。剑脉之中，新生的、带着混沌色泽的剑元紊乱不堪，如同失控的野马在经脉内横冲直撞。

　　唯有识海中央，那柄意剑剑心依旧在顽强地闪耀，如同暴风雨中不曾熄灭的灯塔，死死守着他最后的清明。他能模糊地感觉到，怀中紧贴着的，是小金那温暖而颤抖的小小身躯，以及……体内那三块正在以一种惊人速度融合、爆发出前所未有磅礴力量的混沌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那狂暴的撕扯感骤然消失。

　　“砰！”

　　沉重的撞击感传来，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他重重摔落在某个坚硬的平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彻底昏死过去。温热的液体从口鼻中不断溢出，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他艰难地维持着一丝意识，没有立刻查看周遭环境，而是第一时间内视己身。

　　伤势，比预想的还要严重。

　　右臂几乎彻底报废，骨骼碎裂，经脉寸断，那玄黑色的光泽都黯淡了下去。五脏六腑移位，布满了细微的裂纹。剑脉多处受损，新生的混沌剑元虽然依旧磅礴，却因经脉的创伤而流转滞涩，如同被堵塞的江河，随时可能决堤。识海也受到了震荡，意剑剑心的光芒明显不如以往璀璨。

　　这是强行催动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硬抗金丹一击，又被空间传送折磨后的必然结果。若非他根基扎实，意志坚韧，更有混沌碎片护住心脉，此刻早已身死道消。

　　然而，祸兮福之所倚。

　　在他的剑脉核心，那三块混沌碎片已然彻底融为一体，化作一枚约莫鸽卵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深邃混沌色泽的晶体！这枚新生晶体不再仅仅是散发气流，它本身就如同一个微缩的混沌漩涡，无时无刻不在缓慢旋转，自行汲取着冥冥中某种未知的能量，转化为精纯温和的混沌本源，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破碎的肉身与神魂。

　　正是这股源源不绝的混沌本源，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并开始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修复着他那惨不忍睹的伤势。右臂碎裂的骨骼在混沌气流的包裹下，开始自行对接、愈合；受损的脏腑被温暖的气流浸润，裂纹逐渐弥合；就连那紊乱的剑元，也在混沌本源的梳理下，慢慢归于平顺，甚至……变得更加凝练、纯粹！

　　破而后立！这三块碎片的初步融合，似乎引动了他生命层次的某种蜕变！

　　“呦……呦呦……”

　　耳边传来小金虚弱而焦急的呜咽声。小家伙的情况比他好上一些，它本身血脉非凡，又主要承担辅助，虽然也因传送和能量冲击而萎靡不振，但并未受到致命创伤。它挣扎着爬到虾仁脸颊旁，用温热的舌头舔舐着他脸上的血迹，额头那米粒大小的碎片散发着微光，试图将自身微薄的混沌气息渡给虾仁。

　　虾仁心中微暖，艰难地动了动完好的左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金的头，示意自己还活着。

　　直到此时，他才强忍着剧痛，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入目所见，让他沉寂的眼眸中不禁闪过一丝惊异。

　　他并非身处想象中更加险恶的魔域，或是荒原的其他角落，而是……在一个极其古老、破败，却依旧能窥见昔日宏伟庄严的殿宇之内！

　　殿宇极其广阔，穹顶高悬，由无数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型石柱支撑。只是如今，穹顶已然半塌，露出外面灰蒙蒙、不见日月星辰的天空，有细微的灰色雪花般的灰烬缓缓飘落。巨大的石柱多数断裂、倾倒，上面雕刻的古老符文与图案早已模糊不清，被厚厚的尘埃与某种暗绿色的苔藓覆盖。地面是由一种失去光泽的黑色玉石铺就，同样布满裂痕与战斗留下的坑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尘封万古的腐朽气息，以及一种淡淡的、与魔气截然不同的……苍凉死寂的韵味。这里的能量异常稀薄且惰性，几乎感受不到天地灵气的存在，反而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四方，让人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有些滞涩。

　　“这里是……上古宗门的遗址？”虾仁心中推测。这殿宇的规制与残留的气息，与他所知现今任何流派的建筑风格都迥然不同，带着一种蛮荒、古老、大道至简的韵味。

　　他挣扎着，试图坐起身来，但稍一用力，便牵动了全身伤势，剧痛袭来，让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沫。

　　“呦！”小金焦急地叫了一声，用头抵住他的后背，想帮他一把。

　　就在这时——

　　“嗡！”

　　他体内那枚新生的混沌晶体似乎感应到了他强烈的意志，轻轻一震，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庞大的混沌气流骤然涌出，如同温暖的洪流，瞬间席卷他全身！

　　在这股强大本源的支撑下，虾仁猛地一咬牙，凭借顽强的意志，硬生生撑起了身体，靠坐在一根断裂的石柱旁。

　　他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能清晰地“看”到，在这股新生混沌本源的冲刷下，他体内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右臂的裂纹在弥合，骨骼在重塑；脏腑的伤痕在消失；受损的剑脉被拓宽、加固，甚至变得更加坚韧宽阔！新生的混沌剑元在这被改造后的剑脉中奔腾，发出江河涌动般的轰鸣！

　　他的气息，开始从谷底顽强地攀升！

　　意剑中期的瓶颈，在这破而后立的冲击与混沌本源的滋养下，竟然开始松动！

　　不仅仅是肉身的修复，他的识海也在扩张，意剑剑心吸收着混沌气流，变得更加凝实，那玄黑色的剑身之上，开始浮现出一些极其古老、模糊的天然纹路，仿佛承载着某种剑道至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数日。

　　当虾仁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眸中精光四射，如同暗夜中的寒星，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却隐隐透发出一股比之前强横了数倍不止的威压！

　　意剑境，后期！

　　而且，并非初入后期，而是直接稳固在了后期境界！肉身强度、剑元质量、神识范围，都发生了质的飞跃！

　　他轻轻握了握右拳，玄黑色的手臂已然恢复如初，甚至皮肤下的光泽更加深邃内敛，仿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指尖随意一划，一缕凝练的灰色剑气无声射出，将远处一块磨盘大的碎石轻易切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因祸得福……这三块碎片融合，带来的好处竟如此巨大！”虾仁心中波澜涌动。他感觉现在的自己，若是再面对那骨镜尊者，虽仍不敢言胜，但至少有了周旋与逃命的资本，绝不会像之前那样毫无还手之力。

　　他低头看向趴伏在他腿上，因为守护他而疲惫睡去的小金。小家伙在睡梦中，周身也缭绕着淡淡的混沌气流，气息似乎在稳步增长，额头的玉角又晶莹剔透了几分。

　　虾仁轻轻将它抱起，目光再次扫过这片巨大的废墟。

　　“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弄清身在何处，并找到出路。”

　　他抱着小金，长身而起。青衫上的血迹已然在混沌气流冲刷下干涸脱落，整个人焕然一新，气息渊深，与这古老废墟的氛围竟有几分奇异的契合。

　　他迈开脚步，踏着万古的尘埃，向着这座破败殿宇那巨大的、已然坍塌一半的出口走去。

　　殿外，又会是怎样的世界在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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