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虾仁的身影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裹挟着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瞬息间便掠过前山那片承载了无尽悲怆与毁灭的废墟。山风在他耳边呼啸，却吹不散那萦绕在鼻尖、仿佛渗入每一寸砖石瓦砾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死亡气息。他赤红的双眸扫过沿途所见的一切——断裂的剑碑、坍塌的洞府、干涸发黑的血泊、以及那些被随意丢弃、灵光尽失的宗门制式长剑……每一处痕迹，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之上。

　　意剑剑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震颤着，并非失控，而是在强行压制着那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火与蚀骨之痛。他将这一切惨状，一丝不落地烙印在心底，转化为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杀意。

　　他的目标明确——后山禁地。

　　那里是青玄剑门最核心、最神秘的所在，也是他获得《无名剑诀》与玄黑右臂的地方。如今，整个剑门化作焦土，唯有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却坚韧的阵法波动，以及引动他混沌晶体悸动的异常。

　　那里，是最后的线索，是黑暗中的唯一微光，也可能是……最后的陷阱。

　　几个起落间，他已穿过原本戒备森严、如今却空无一人的后山隘口。越靠近禁地，周遭的环境越发显得异常。空气中弥漫的灵气更加稀薄，甚至带着一种被强行抽取后的枯竭感。原本郁郁葱葱的灵木大多枯萎，枝叶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色泽。地面上的战斗痕迹也越发密集、惨烈，残留的剑意与各种属性的法术能量混乱交织，显示出此地曾发生过极其激烈的抵抗。

　　终于，那片被淡淡雾气笼罩的禁地山谷入口，出现在眼前。

　　入口处，原本应该由历代祖师加持的强大禁制，此刻已然光华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一道道清晰的、带着暗影阁特有阴冷邪气的攻击痕迹，布满了禁制光幕，使其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显然已被暴力破解了大半。唯有最核心处的些许符文，还在顽强地闪烁着，维持着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而就在这濒临破碎的禁制之外，赫然矗立着三座造型狰狞、如同小型堡垒般的黑色营帐！营帐周围，游弋着不下二十名身着暗影阁服饰的修士，其中更有三人气息强横，达到了筑基后期！他们并未强行攻击那最后的禁制，而是如同耐心的猎人，不断打出各种探测性的法诀，或者布置下一个个小型的干扰、侵蚀阵法，似乎在研究、消磨这最后的屏障，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有埋伏。”虾仁隐匿在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岩石之后，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三座营帐以及周围的暗影阁修士。看这架势，暗影阁对后山禁地图谋已久，甚至可能在宗门覆灭之战中，此地就是重点攻击目标。他们迟迟未能完全攻破最后禁制，一方面说明禁地防御之强，另一方面，也意味着禁地之内，或许真的隐藏着连暗影阁都忌惮或渴望的东西。

　　他体内的混沌晶体，在如此靠近禁地之时，那股悸动越发清晰。并非危险的预警，而是一种……同源般的吸引，以及一种对那侵蚀禁制的暗影之力的本能排斥。

　　“不能硬闯。”虾仁瞬间判断。虽然以他如今的实力，斩杀外面这些筑基修士并非难事，但势必打草惊蛇。营帐之内，是否隐藏着金丹修士？一旦被缠住，引来更多敌人，甚至那个罪魁祸首赵焯，情况将极为不利。

　　他需要无声无息地潜入。

　　心念一动，混沌之心的“融虚”之能全力催发。他周身气息瞬间与周围的岩石、枯木、乃至空气中流动的微弱能量完美融合，身形变得如同透明的水母，在阴影中悄然移动。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玄黑色的右臂，与那禁地深处传来的某种同源波动，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使得他对那残破禁制的能量流转，有了一种模糊的感知。

　　如同最顶尖的刺客，他避开所有巡逻修士的视线与神识扫荡，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那层布满裂痕的禁制光幕。

　　光幕之上，暗影阁留下的侵蚀性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蠕动，试图钻入禁制核心。虾仁伸出手指，指尖一缕精纯的混沌气流悄然溢出，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一处被侵蚀得最严重、能量流转几乎停滞的节点。

　　混沌气流过处，那些阴冷的暗影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融、瓦解。而原本停滞的禁制符文，在失去侵蚀干扰后，竟微弱地亮起了一丝，流转恢复了瞬间的畅通。

　　就是现在！

　　虾仁身影如同融入水面的墨滴，顺着那瞬间畅通的能量缝隙，悄无声息地穿透了禁制光幕，进入了后山禁地之内！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外面的暗影阁修士毫无所觉。

　　一踏入禁地，眼前的景象让虾仁目光一凝。

　　与外界的破败死寂不同，禁地内部虽然也弥漫着大战后的狼藉——地面龟裂，山石崩塌，随处可见法术轰击的焦痕与断裂的兵器。但在这片狼藉之中，却顽强地保存着一片相对完整的区域。

　　那是一片位于山谷最深处、被一座已然残破不堪、却依旧散发着苍茫古老气息的青铜古殿所庇护的狭小空间。古殿的大门紧闭，表面布满了剑痕与焦黑，但依旧巍然不倒。殿宇周围，笼罩着一层极其稀薄、却坚韧无比的七彩光晕，正是这层光晕，抵挡住了外界大部分的侵蚀与攻击，护住了殿宇以及殿前那片小小的广场。

　　而吸引虾仁混沌晶体悸动的源头，正是来自那座青铜古殿深处！

　　更让虾仁心神剧震的是，在那古殿门前的小广场上，他看到了人影！

　　不是暗影阁的人，而是……青玄剑门的弟子！

　　大约有三十余人，男女老少皆有，个个衣衫褴褛，面带疲惫与悲怆，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未愈的伤势。但他们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不屈的意志与决绝。他们盘膝坐在广场上，围成一个玄奥的阵势，将自身微薄的剑元，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广场中央一座已然布满裂痕的祭坛之中。正是这座祭坛，以及他们舍生忘死的支撑，才维持住了古殿周围那层看似微弱、实则至关重要的七彩光晕！

　　他们还活着！青玄剑门，还有火种存世！

　　虾仁的心脏猛地抽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狂喜交织的情绪涌上喉头。但他强行压制了下去，目光迅速扫过。

　　这些幸存弟子的修为普遍不高，最高的也不过筑基中期，且气息虚浮，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他们维持的阵法摇摇欲坠，那七彩光晕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可能彻底破碎。

　　而在他们对面，古殿紧闭的大门之前，还站着两人。

　　其中一人，是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枯槁、道袍染血的老者。他手持一柄灵光黯淡的断剑，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油尽灯枯，但脊梁却挺得笔直，眼神浑浊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虾仁认得他，是宗门内一位常年镇守藏经阁、不问世事的传功长老，玄磬道长！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并且成为了这群幸存者的主心骨。

　　而另一人……

　　当虾仁的目光落到那身影上时，即便以他如今的心境，也不由得微微一颤。

　　那是一个女子。

　　她背对着虾仁，身姿挺拔如青松，穿着一袭早已被鲜血与尘土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宗门服饰，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散落的发丝在额前随风轻扬。她手中紧握着一柄秋水般的长剑，剑身之上寒光流转，却也同样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虽然看不到正脸，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那熟悉的背影，那孤绝如雪山之莲的气质……

　　是苏茹！

　　他那位性格清冷、曾与他并肩作战、天赋卓绝的师姐！她竟然也还活着！而且，看她的站位与气息，她显然是这群幸存弟子中，除玄磬长老外，最重要的战力与支柱之一！

　　就在虾仁心神激荡，几乎要现出身形之际——

　　“嗡！”

　　古殿周围那层七彩光晕猛地一阵剧烈摇曳，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外围维持阵法的弟子中，有数人猛地喷出鲜血，脸色煞白地萎顿在地，阵法运转顿时出现了滞涩！

　　“不好！阵法要撑不住了！”一名弟子失声惊呼，脸上充满了绝望。

　　“稳住心神！剑心不灭，青玄不亡！”玄磬长老嘶声喝道，手中断剑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强行注入祭坛，试图稳住阵法。

　　苏茹没有说话，但她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微微侧过头，露出小半张沾染了血污与灰尘，却依旧清丽绝伦、此刻写满了坚毅与决绝的侧脸。那双熟悉的明眸之中，没有恐惧，只有与宗门共存亡的死志。

　　“桀桀桀……玄磬老鬼，还有苏师侄，何必负隅顽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透过那摇摇欲坠的禁制光幕，从外界传来，充满了戏谑与残忍。“这‘残霞守元阵’还能支撑几时？待阵法一破，尔等便是瓮中之鳖！若现在打开殿门，献上宗门秘藏，赵焯长老或可念在旧情，饶你们不死！”

　　是外面那三个筑基后期修士之一的声音。

　　“呸！赵焯狗贼，欺师灭祖，勾结外魔，屠戮同门！老夫便是形神俱灭，也绝不会让你们玷污祖师圣地！”玄磬长老怒发冲冠，厉声斥骂。

　　“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等无情了！结‘蚀灵魔阵’，给我全力轰击！”外面的修士显然失去了耐心。

　　顿时，更加猛烈的攻击如同雨点般落在七彩光晕之上，光幕剧烈扭曲，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维持阵法的弟子们一个个吐血倒地，阵法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玄磬长老面色灰败，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苏茹猛地转身，面对古殿大门，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向殿门，以身祭阵，做最后的抵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泉水流淌过燥热的战场，清晰地响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边，也传到了外面正在猛攻的暗影阁修士耳中：

　　“谁告诉你们，青玄剑门……亡了？”

　　话音未落，一道淡墨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那摇摇欲坠的七彩光幕之内，站在了苏茹与玄磬长老的身前，背对着他们，直面外界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来人青衫依旧，身姿挺拔如剑。他缓缓抬起一条玄黑色的手臂，对着那即将破碎的光幕之外，隔空虚虚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股无形的、仿佛蕴含着天地归墟、万法寂灭意境的恐怖力场，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密集轰击在光幕上的各种魔功、法诀，在接触到这股力场的瞬间，如同投入了无形的黑洞，悄无声息地……湮灭、消失！

　　所有的攻击，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外面那些志在必得的暗影阁修士。

　　苏茹猛地抬起头，看着那道突然出现的、挡在她身前的背影。那背影并不算特别宽阔，却仿佛能撑起这片即将倾塌的天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埋在心底、几乎不敢去触碰的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的心头。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玄磬长老浑浊的双眼猛地爆发出精光，死死地盯着那玄黑色的手臂，以及那青衫背影，枯槁的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惊骇与……一丝死里逃生的狂喜？

　　外界，那名为首的筑基后期修士，脸上的狞笑僵住，转而化为惊疑与凝重，厉声喝道：“你是谁？！”

　　那青衫身影缓缓转过身。

　　露出了虾仁那张冰冷、却仿佛蕴含着无尽风暴的脸。

　　他目光扫过身后那些呆滞、震惊、继而爆发出狂喜与泪水的幸存同门，最后，落在了那张沾满血污、却依旧清丽、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与复杂情绪的俏脸之上。

　　四目相对。

　　万千言语，尽在不言中。

　　虾仁对着苏茹，对着所有幸存的门人，微微颔首。

　　然后，他重新转向外界，那双冰封的眸子中，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锁定了外面所有的暗影阁修士。

　　“青玄剑门，虾仁。”

　　“今日，清理门户。”
　　http://www.bixia5.cc/book/35213/6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bixia5.cc。笔下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bixia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