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幽冥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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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加班后,我误上了一辆破旧公交车。

  车上乘客个个面色青白,一言不发。

  直到我发现所有乘客都没有脚,

  而车上的电子屏滚动着一行字:

  “欢迎乘坐黄泉路专线,下一站:枉死城。”

  窗外的天早已黑透,写字楼里最后一点人声也随着电梯的下行而消失。林薇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清晰地显示着:23:48。

  又到这个点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收拾东西。笔记本电脑塞进双肩包,揉成一团的废稿扔进垃圾桶,桌面上的绿萝在惨白的灯光下也显得有些蔫头耷脑。连续小半个月的熬夜加班,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木。

  公司所在的这片所谓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几年前还是一片荒芜,如今虽立起几栋光鲜的写字楼,但入夜之后,人气便骤降得厉害。尤其是过了十一点,公交线路基本停运,出租车也极少往这边跑,每次加班到深夜,回家都成了个大难题。

  锁好办公室的门,踩着高跟鞋走进空无一人的走廊,脚步声被地毯吸走,只有一种沉闷的、属于自己的回响。电梯镜面里映出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粉底都遮不住,长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一副被生活榨干了精气的模样。

  走出写字楼旋转门,一股带着凉意的夜风立刻扑面而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初夏的夜,本该是温润的,但这里的风却总带着点说不清的阴冷,沿着宽阔却空荡的马路盘旋,卷起几片落叶和垃圾,发出沙沙的轻响。

  路灯间隔很远,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更远处则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掏出手机,叫车软件界面转了半天圈,最终弹出一个提示:“附近暂无可用车辆”。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又是这样。

  她抱着胳膊,站在公交站牌下,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开发区大道,心里盘算着是走回公司大厅凑合一夜,还是硬着头皮沿着这条路往更远处可能有车的主干道走。无论是哪个选择,都让她心生抗拒。白天里人来人往的街道,此刻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见一声,只有风声呜咽,像某种低泣。

  就在她犹豫不决、内心挣扎不已,几乎快要被这片诡异的死寂与无尽的黑暗彻底吞没之时,突然间,遥远之处出现了两道微弱却又醒目的光芒——那是两束昏黄的车灯!它们如同划破黑夜长空的闪电一般,迅速穿透层层迷雾,向着这边晃晃悠悠地驶来。

  待得近一些后,可以看清来者正是一辆公交车。然而,这辆车显然与众不同:它行驶的速度异常缓慢,简直比乌龟爬行还要慢上几分;其发动机所发出的声响也显得格外沉闷且黏糊,完全没有普通公交车那种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再看车辆本身,更是破旧不堪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整个车身都是那种年代久远的老样式,上面的油漆已经剥落得不成样子,到处都布满了大块小块狰狞可怖的铁锈斑痕,仿佛诉说着岁月对它的无情摧残。至于原来究竟是什么颜色,如今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吧……不过仔细观察之下,还是能够勉强分辨出似乎应该是一种较为深沉暗淡的蓝色调。此外,车头那块本该显示公交线路信息的牌子此刻也是漆黑一片,根本无法看清到底是哪一路车。

  林薇不禁心生疑虑:都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有公交车在这里呢?她非常确定自己没记错,因为以前经常坐这条线回家,所以对于开发区末班车的时间再熟悉不过了,最晚绝对不会超过晚上十点半啊!可是眼前这辆车分明就停在了站台上,并伴随着一阵好似年迈老者沉重叹息似的泄气声,缓缓降下了车速。紧接着,只听“吱嘎”一声响,公交车那扇破旧摇晃的前门终于颤巍巍地开启了一条缝隙……

  车门内是更加深邃的黑暗,看不清楚部情况,只有一股混合着铁锈、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纸张或草药的味道飘散出来,凉飕飕的。

  林薇犹豫了。理智告诉她,这车不对劲,不能上。但现实是,错过这辆车,她可能真的要在这鬼地方待到天亮了。深夜独自滞留郊区的恐惧,暂时压过了对这辆诡异公交车本能的警惕。

  她探头往里看了看,司机的位置背光,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僵硬的轮廓,似乎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一动不动。

  师傅,这车到......市区吗?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飘落,却在这静谧的夜晚里异常响亮,仿佛能穿透空气直达远方。

  然而,车内一片沉寂,无人应答。司机宛如雕塑一般端坐在驾驶座上,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林薇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她紧紧握着手中的手机,屏幕上依然显示着尚未有人接单的字样,让她心中愈发焦急起来。此刻,车窗外无尽的黑暗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正悄无声息地向她步步紧逼,那股压迫感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内心的恐惧与归家的欲望不断交织碰撞。终于,后者占据了上风。林薇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儿,然后咬紧牙关,毅然决然地抬起脚迈上了公交车。

  就在她踏上踏板的瞬间,只听得一声脆响,车门以一种迅疾而坚定的姿态合拢关闭,将外界仅存的一丝微光彻底阻挡在外。紧接着,公交车轻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平稳地向前驶去,渐渐消失在了夜色的茫茫深处。

  车内光线昏沉至极,仿佛被一层厚重的乌云所笼罩,让人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事物。仅有寥寥数盏破旧不堪的白炽灯高悬于车顶之上,它们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响,时而明亮耀眼,时而黯淡无光,使得整个车厢都弥漫着一股阴森可怖的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朽味道,愈发浓烈刺鼻,甚至还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奇异香气——那似乎是消毒水与发霉气味相互交织而成的诡异冷冽之气。这种独特的气息如影随形,紧紧缠绕着每一个乘客,使人不禁心生恐惧和不安。

  投币箱静静地放置在司机身旁,它宛如一件来自遥远时代的古董,通体由生锈的铁皮制成,其开口处更是黑漆漆一片,宛如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林薇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自己随身携带的公交卡,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她这才猛然想起,原来卡片早已遗落在公司里。无奈之下,她只得不情愿地打开钱包,从中翻出两枚崭新的一元硬币,并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投入到那个神秘莫测的投币箱中。

  然而,当硬币掉入箱底时,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传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相反,它们好像陷入了某种软绵绵的物体之中,只发出一阵低沉且短暂的闷响声。

  林薇心下又是一奇,但没多想,转身看向车厢。

  车里的乘客不多,稀疏疏地坐着,大概七八个人的样子。他们无一例外,都保持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姿势。有的靠着窗,脸朝向黑漆漆的窗外,一动不动;有的低着头,仿佛在打瞌睡,但脊背挺得笔直;还有的只是目视前方,眼神空洞。

  没有任何人交谈,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整个车厢里,只有老旧发动机沉闷的嗡鸣和车轮碾压路面的单调噪音。

  太安静了。

  林薇选了个靠过道的位置坐下,离前后左右的乘客都有一段距离。坐下后,她才稍微松了口气,将背包抱在胸前,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公交车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但奇怪的是,外面似乎比来时更加黑暗了。开发区的路灯虽然昏暗,至少还有,可现在窗外几乎是一片纯粹的墨色,偶尔能看到一些飞速掠过的、模糊扭曲的黑影,像是树,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根本无法分辨。连远处城市的灯火也完全消失了,仿佛这辆车正行驶在一条完全陌生的、被世界遗忘的路上。

  她试图透过车窗玻璃看看自己的倒影,但那玻璃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又像是从内部凝结了水汽,只能映出车内灯光的模糊光晕,以及她自己那张隐约而苍白的脸。

  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她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车内的其他乘客。

  离她最近的是前排靠窗的一位老太太,穿着深蓝色的盘扣布衫,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坐得端端正正。在她的侧后方,是一个穿着旧式工装的男人,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再往后几排,是一对年轻男女,穿着打扮像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并排坐着,却没有任何交流。

  所有人的脸色,在那种惨淡闪烁的灯光下,都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青白色,毫无血色,像是……像是石膏像。

  而且,他们穿的衣服,虽然样式不同,但都透着一股浓烈的过时感,布料看起来也硬邦邦的,缺乏生气。

  林薇的心跳渐渐失衡,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开始在她体内蔓延。这太不正常了。就算是夜班车,也不该是这样的氛围,这样的乘客。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下移,落向了那些乘客的脚部。

  光线太暗,看不真切。她微微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这昏暗,仔细看去。

  老太太穿着黑色的布鞋,工装男人穿着绿色的胶底鞋,那对年轻男女,男的穿着皮鞋,女的穿着带绊扣的塑料凉鞋……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就在她稍微放松一丝警惕,以为是自己加班太多导致神经衰弱、胡思乱想时,车子经过一个稍微颠簸的路段,轻轻晃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晃,前排那个坐得笔直的老太太,交叠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滑开,露出了她布鞋的鞋底。

  那鞋底……是干干净净的。

  不仅干净,在昏暗的光线下,林薇甚至觉得那布鞋的样式,以及鞋底那种一尘不染的状态,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她猛地想起民间某种关于“干净鞋底”的说法,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再次凝神,将目光死死盯在那些乘客的脚与车厢地板接触的地方。

  这一次,她看得更仔细,也更久。

  然后,她发现了。

  不是鞋的问题。

  是……脚本身的问题。

  在座椅的阴影下,在忽明忽暗的灯光扫过的间隙,她惊恐地发现,那个穿着工装的男人,他的裤管下方,那双绿色的胶鞋……是虚悬在空中的!鞋底与车厢地板之间,有着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他的脚,根本没有实实在在地踩在地上!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她不敢置信地移动视线,看向那个老太太。

  老太太的黑色布鞋,看似踩在地上,但在灯光又一次闪烁明灭的刹那,她清晰地看到,那鞋子也是微微悬空的!只是因为她的坐姿和裙摆的遮挡,不那么明显而已!

  再看那对年轻男女,他们的脚……同样如此!

  不仅仅是他们!她快速地、几乎是惊恐地扫视了整个车厢里所有能看到的乘客!

  没有一个!

  他们的脚,要么清晰地悬空着,要么看似落地,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与地板之间存在着一线之隔的缝隙!

  这些乘客……都没有脚踏实地!

  他们……都没有脚?!

  “嗡”的一声,林薇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猛地用手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烈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没有当场晕厥过去。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鬼!这些都是鬼!

  她上了一辆鬼车!

  极度的恐惧让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衣物,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她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再去看车厢内的任何“人”,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膛。

  怎么办?怎么办?!

  她现在只想立刻下车!逃离这个可怕的移动棺材!

  可车窗外依旧是无边的黑暗,公交车还在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发动机那粘滞的声音此刻听来,就像是催命的符咒。

  她该怎么办?去求那个同样诡异的司机停车?还是直接冲到门口强行下车?

  就在她心乱如麻,恐惧与绝望交织,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她的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了车厢前方,司机座位旁边那个她上车时没太注意的、老旧的电子显示屏。

  那屏幕原本是暗着的,此刻却突然亮起了幽幽的、红色的光芒。

  像是某种信号,又像是最终的宣判。

  红色的LEd字体,如同滴落的血珠,一个个地、清晰地滚动显现出来。

  林薇的心脏骤然收缩,她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欢-迎-乘-坐-黄-泉-路-专-线。”

  黄泉路!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身体僵硬得如同冻住。

  屏幕上的字迹短暂停顿,然后,继续滚动,出现了下一行更加令人魂飞魄散的信息:

  “下-一-站:——枉-死-城。”

  枉死城?!

  民间传说里,冤屈而死、阳寿未尽的鬼魂滞留之地!

  “不……不……”林薇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终于明白自己上了什么样的车,要去往什么地方了。这不是回家的路,这是通往阴间的路!而车上的这些“乘客”,恐怕都是要去往“枉死城”的鬼魂!

  她一个活人,混上了一辆开往阴间的鬼车!

  一股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惊骇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瞬间将她淹没其中,令她几乎快要窒息而亡。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潜藏于心底深处、对生的渴望与执念却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猛然爆发开来,并以一种无可匹敌之势迅速占据上风,彻底压制住其他所有情绪和念头——她决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死去!更绝无可能前往那传说中的枉死城!

  于是乎,她毫不犹豫地使出全身力气,猛地从原本坐着的位置上一跃而起。由于起身时太过仓促且用力过猛,以至于周围好几位都受到影响,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产生些许异动。只见他们那仿佛被冻僵似的脖子开始缓缓转动,伴随着一阵轻微得难以察觉的咔咔声响起。这种声音在一片死寂无声的车厢内回荡着,听起来异常尖锐刺耳,但此刻的她早已无暇顾及这些……

  她脚步踉跄,身体前倾,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在地,但还是不顾一切地向着车头司机所在的位置狂奔而去。她的尖叫声响彻整个车厢,由于内心充满了极度的恐慌和绝望,使得原本清脆悦耳的嗓音变得沙哑刺耳,如同被撕裂一般。

  然而,面对如此惊恐万分的女孩,那位司机竟然毫无动容之色。他始终维持着最初的坐姿,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般矗立在那里。只见其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低垂,将脸部完全遮掩起来,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面容。对于来自后方的阵阵嘶吼声,这位神秘莫测的司机恍若未闻,没有做出任何丝毫回应。不仅如此,就连他那双紧握住方向盘的手,也显得格外诡异——它们被一双洁白如雪的线织手套严密包裹着,在这黯淡无光的环境映衬下,那两只手看上去愈发惨白如纸,并且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生硬感……

  求求您了!请马上停下车子吧!放我离开这里!我真的不属于这个地方啊! 林薇心急如焚,拼命想要挣脱眼前这可怕的困境。她纵身一跃,紧紧抓住驾驶座旁的栏杆,然后伸出颤抖不已的右手臂,试图抓住司机的胳膊以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当她的指尖快要触碰到那副白色手套时,突然间感觉到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寒冰之墙横亘在前,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突破这道障碍。

  司机这才微微偏过头。

  帽檐下,根本不是什么人脸!那是一片模糊的、不断微微扭曲的黑暗,只有两个空洞的位置,隐约闪烁着两点极其微弱的、猩红的光芒。

  林薇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吓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质栏杆上。

  而那两点猩红只是漠然地“瞥”了她一眼,便又转了回去,继续“看”着前方那无尽的黑夜之路。

  司机……也不是人!

  彻底的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林薇。

  林薇瘫坐在驾驶座旁边的地面上,冰冷的铁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了。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实质的淤泥,将她死死裹缠,几乎要让她窒息。司机非人,乘客是鬼,前路是黄泉枉死城,她一个活人,被困在这辆幽冥公交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就消失了痕迹,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她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既然这辆车存在,既然有“下一站”的提示,那就一定存在某种“规则”。就像游戏一样,再诡异的局面,也必然有其内在的逻辑和生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深吸了几口那冰冷腐坏的空气,开始仔细观察车厢内部,寻找任何可能不寻常的细节,任何可能指向“规则”的线索。

  车厢很旧,铁皮、塑料座椅都布满了划痕和污渍。广告牌是空的,或者贴着早已褪色、内容模糊不清的旧海报。除了前面那个显示“黄泉路专线”和“枉死城”的电子屏,似乎再没有其他显眼的信息。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电子屏。红色的字体依旧固执地显示着那令人绝望的目的地。

  等等……

  她忽然注意到,在“下一站:枉死城”那一行字的下面,似乎还有一行极小的、几乎被忽略的灰色字体。因为颜色太淡,距离又远,在闪烁的灯光下很难看清。

  那是什么?

  林薇的心提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引起那些“乘客”注意地,往前挪动了一点,眯起眼睛,努力分辨着那行小字。

  字迹很小,而且是静态的,不像上面的红字会滚动。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辨认着:

  “规……则……一:……乘……客……需……持……票……乘……车,……对……号……入……座。”

  持票乘车?对号入座?

  林薇愣住了。她上车时投了币,但那算是票吗?而且,她根本没有座位号啊!她是在空位上随便坐下的!

  难道……问题就出在这里?

  她猛地回想起来,自己上车时,虽然乘客不多,但空位似乎……也并不是完全随意分布的?她当时心神不宁,没有细看,但现在仔细回想,那些空着的座位,椅背或者扶手上,是不是……有什么标记?

  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但这一次,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她必须确认这一点!

  她鼓起勇气,悄悄抬起头,再次打量车厢内的座位。

  这一次,她看得格外仔细。果然!在那些空着的座椅的椅背上方,靠近车窗的位置,都贴着一张小小的、泛黄的、像是牛皮纸一样的标签,上面用黑色的毛笔写着数字!

  而那些有“乘客”坐着的座位,标签则被他们的身体挡住了大半,或者完全看不见!

  她之前坐的那个座位……她努力回忆,椅背上似乎也有这么一张标签!只是她当时完全没有留意!

  规则一:乘客需持票乘车,对号入座。

  她没有票,却占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座位!

  这是否就是她被这辆鬼车“绑定”,无法下车的原因?

  这个发现让她既恐惧又激动。恐惧的是,她触犯了车上的规则;激动的是,她似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那么,票在哪里?怎样才能拿到票?对号入座之后呢?会有什么变化?能下车吗?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脑海。但至少,她不再是完全无头苍蝇了。

  她必须找到“票”!

  可是,票从哪里来?投币箱?司机?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车厢,最终,落在了那个坐在她斜前方、穿着深蓝色盘扣布衫、双手交叠、坐得笔直的老太太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太太给她的感觉,虽然同样诡异青白,但比起其他完全僵硬的“乘客”,似乎……多了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或者说,是一种更复杂的“存在感”。而且,林薇隐约觉得,在她刚才失控冲向司机时,这个老太太低垂的眼睑,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是一种错觉吗?还是……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这辆车上,难道……还有像她一样,不小心误入的“活人”?或者,是某种知道内情的“特殊存在”?

  沟通!她必须尝试沟通!向这个看起来可能有点不同的老太太求助!

  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风险极高的选择。如果判断错误,惊动了其他的“乘客”,后果不堪设想。

  林薇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的伤口,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和勇气。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朝着老太太的座位方向,挪动了过去。

  车厢内死寂依旧,只有发动机沉闷的嗡鸣和车轮碾压未知路面的单调声响。林薇的动作小心翼翼,几乎是屏着呼吸,一点一点地挪动。每靠近那穿着深蓝布衫的老太太一步,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一下,冷汗浸湿的额发黏在皮肤上,又痒又冷。

  其他“乘客”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如同博物馆里蒙尘的蜡像,对林薇的移动毫无反应。但这并不能让她感到丝毫安心,反而觉得那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仿佛任何一点逾矩的行为,都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引发不可预料的恐怖。

  终于,她挪到了老太太侧前方的空位上坐下。这个角度,她能比较清楚地看到老太太的侧脸,以及她交叠放在腿上的、布满老年斑的双手。

  老太太的脸色同样是那种不正常的青白,皱纹如同干涸土地上的裂壑,深深浅浅地布满脸颊。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林薇能感觉到,她并没有真的沉睡,那眼皮下的眼球,似乎在极其缓慢地移动。

  “婆婆……”林薇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试探地叫了一声,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没有反应。老太太如同泥塑木雕。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她不死心,又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带着哀求的颤音:“婆婆……帮帮我……我不是……我不是该在这里的人……”

  这一次,老太太交叠放在腿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得如同蝴蝶振翅,但在林薇紧紧盯着的目光下,却清晰无比!

  她有心!她能听到!

  林薇心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她强压下激动,继续低声恳求:“婆婆,求求您,告诉我该怎么办?那个规则……票……我该怎么拿到票?”

  老太太依旧没有睁眼,也没有转头看她。但她那干瘪的、颜色发暗的嘴唇,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开合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游丝般的声音,飘进了林薇的耳朵:

  “票……在……你……上……车……的……地……方……”

  票在你上车的地方?

  林薇愣住了。在她上车的地方?公交站台?这怎么可能?她上车时明明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指投币?可投币算票吗?规则要求“持票”和“对号入座”,投币显然不符合“持票”的要求。

  她还想再问得更清楚些,比如具体是什么票,怎么拿到,对号入座之后又会怎样。

  但就在这时,老太太一直平稳交叠的双手,右手食指突然抬起,极其快速而隐蔽地,指向了她自己座椅的椅背下方,紧接着又迅速收回,恢复了原状。整个动作快如闪电,若不是林薇全神贯注地盯着,几乎会以为那是错觉。

  随后,老太太的身体似乎更加僵硬了一些,连那微弱的、仿佛存在的呼吸感都彻底消失了,彻底融入了周围那些死寂的“乘客”之中,无论林薇再怎么低声呼唤,都再无任何反应。

  指向椅背下方?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敢再过多纠缠,生怕引起其他“东西”的注意。她悄悄记下了老太太座位的号码——7号。

  然后,她假装整理鞋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快速扫过老太太所坐的7号座椅下方。

  在座椅与地板连接的阴影角落里,她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片。像是以前用的那种老式车票,又像是一张符纸的一角,上面似乎有模糊的红色印迹。

  那就是……“票”?

  老太太指向它,是什么意思?这是她自己的票?还是……她留给自己的提示?或者说,这是一种暗示,告诉她“票”可能以某种形式存在于座位附近?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林薇脑海。但老太太的提示和那张隐约的纸片,无疑给她指明了一个方向。

  票,可能就在这辆车上!或许,就在某个特定的座位下面!

  她回想起规则——“持票乘车,对号入座”。如果票在车上,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需要找到一张“无主”的票,然后坐到那张票对应的座位上去?

  这个念头让她看到了一线生机。

  她必须行动起来,在到达“枉死城”之前,找到一张属于自己的“票”!

  林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不能贸然行动,在这么多鬼魂的注视下搜寻座位下方,无异于火中取栗。她需要时机,需要掩护。

  就在这时,公交车似乎经过了一个什么特殊的路段,车身猛地一阵较为剧烈的晃动!

  车内那几盏本就接触不良的白炽灯,随着晃动,“啪”地一声,全部熄灭了!

  整个车厢,瞬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的黑暗!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泼满了整个车厢,吞噬了一切光线和形状。那几盏老旧白炽灯熄灭前最后的“啪”声,像是掐断了与阳间最后的微弱联系。

  林薇的视觉在瞬间失效,其他感官却被放大到极致。

  发动机的声音在黑暗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那粘滞的嗡鸣贴着耳膜爬行。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也变得具体起来,不再是单调的噪音,而是带着某种规律的、沉闷的摩擦声,一下,又一下,像是碾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但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周围环境的变化。

  在灯光熄灭的前一瞬,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那些原本僵坐不动的“乘客”们,在黑暗降临的刹那,他们的头颅……似乎都极其轻微、又极其同步地……转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而就在此时此地,在一片无尽深邃且绝对静谧的黑暗之中,她竟然异常清楚明白地感受到有无数道如冰般寒冷刺骨、似胶般黏糊湿漉并且完全没有半丁点儿鲜活生机与活力存在着的所谓正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并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层厚重浓密得如同墨汁一般漆黑不见五指的神秘屏障之后紧紧地将其自身给牢牢锁定住了!

  那种感觉绝非来自于普通正常意义下人类所拥有的眼神凝视或者注目观察之类行为动作所能带来和产生出的感受体验;恰恰相反它更像是某种极其单纯纯粹、毫无生气活力甚至可以说是源自于死亡这个终极归宿本身所散发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关切之意!

  刹那间她整个人的身躯便像被施予了定身咒一样立刻变得僵直生硬起来就连体内奔腾流淌不息的鲜血也好像突然间凝结成冰块儿一样动弹不得与此同时就连最为基本简单不过的呼吸动作亦随之戛然而止再无法继续下去分毫。于是乎她只能拼尽全力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以防万一自己一不小心发出哪怕一丢丢细微的声响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只要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会一举打破掉这片诡异阴森恐怖至极的黑暗世界里目前看似还算相对稳定实则却充满危机四伏随时可能爆发崩溃瓦解掉的微妙脆弱平衡从而招致那些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可怕家伙们毫不犹豫地对其展开直接了当毫不留情的猛烈攻击或采取其他更为恶劣凶险的举动行径等等情况发生。

  此时此刻她能够明显察觉到那些冷冰冰凉飕飕的正在她浑身上下游走徘徊并时不时地停下来仔细端详审视一番似乎想要弄清楚搞明白一些什么事情又或者只是单纯出于一种莫名奇妙难以言喻的好奇心作祟罢了但无论如何这些诡异莫测的里面或多或少都会透露出那么一丝丝让人不寒而栗心生恐惧之感的饥饿意味呢?

  在如此伸手不见五指伸手不见五指仿若与世隔绝般的黑暗环境当中时间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有的概念和意义变得极度漫长冗长而且还十分怪异扭曲每过去一小会儿都犹如度过整整一个世纪那般煎熬难耐度日如年啊!

  林薇蜷缩在座位下的角落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灯一定会再亮起来的,这种老式公交车,线路接触不良是常事。关键在于,灯亮之后,她该怎么办?

  老太太的提示,指向座椅下方的“票”。这是她唯一的生路。

  必须在灯亮起后,那些“乘客”的注意力或许会因为光线的刺激而有瞬间的分散,那就是她的机会!她必须利用那短暂的一瞬,就近寻找一个空座位,查看座位下方是否有那种泛黄的纸片!

  她默默计算着自己附近空座的位置。离她最近的一个空座,在斜前方,隔着过道,好像是……5号座。另一个稍远一点,在后排,是11号座。

  5号座更近,机会更大。

  她决定了,目标就是5号座!

  等待的过程煎熬而恐怖。周围的冰冷“视线”如同实质的蛛网,将她层层缠绕。她甚至能听到一些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衣物摩擦,又像是……某种干涩的关节在极其缓慢地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十秒,也可能有几分钟,就在林薇的精神几乎要绷断的时候——“滋啦……啪!”

  车顶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突然像是发了疯似的,拼命地眨动着眼睛,仿佛想要挣脱这黑暗的束缚。经过几番艰难的挣扎后,它终于又一次勉强恢复了光明,但此时的光却显得格外惨白无力,而且还不停地颤抖着,似乎随时都会再次熄灭。

  来了! 林薇心中暗叫一声,身体像一支离弦之箭般从地上弹起! 她甚至来不及顾及其他

  的感受,双眼死死盯着斜前方那个标有数字 5 的空座位,全神贯注到极致!

  由于极度的紧张与恐惧,林薇的动作变得有些生硬笨拙,她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整个人犹如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一个没站稳,她的双膝狠狠地磕在坚硬的铁质座椅支架上,一阵刺骨的剧痛袭来,但此刻的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伤痛了!

  好不容易来到 5 号座位旁边,林薇想也不想便俯下身去,双手如闪电般迅速伸向座椅底下......然而,当她的手指触摸到冰冷且布满灰尘的车厢地板时,一股绝望感顿时涌上心头——这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甘心!她几乎将整个手臂都探了进去,胡乱地摸索着每一个角落!

  依旧空空如也!

  巨大的失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她紧紧包围,与此同时,一股更深沉的恐惧感如同恶魔一般死死揪住了她的心。难道说,那位神秘老太太所给予的提示竟然是错误的吗?又或许,每一个座位下方放置的车票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那么五号座位对应的那张车票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正当她陷入绝望之际,突然间,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些异常情况——车厢里那些原本仅仅是以空洞无神的目光默默“凝视”着自己的们,在车内灯光恢复平稳之后,仿佛......开始做出更为实际性的举动!

  距离她最近的那个身着老式工作服的男子,原先一直低垂着头颅,但此刻却以一种极其缓慢且诡异的速度抬起头来,伴随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他头上戴着一顶破旧不堪的帽子,帽檐之下则是一片朦胧不清的黑暗区域以及两颗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小点,它们正慢慢地朝着她聚焦过来!

  不仅如此,来自其他方位的们同样也出现了异动迹象:他们的身躯好像渐渐开始微调自身姿态,那种生硬刻板、完全不似人类应有的移动方式,使得林薇顿觉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连头发都根根竖了起来!

  她被发现了!她的逾矩行为,引起了它们的反应!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林薇连滚带爬地从5号座旁逃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车厢后方!她的目标是另一个空座——11号座!

  这是她目前能看到的、最近的、也是最后一个希望了!

  车厢后部的光线比前面更加昏暗,那几盏重新亮起的白炽灯似乎耗尽了力气,光芒摇曳不定,将林薇慌乱奔跑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车厢壁上,扭曲变形,如同鬼魅。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一道道冰冷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她。不仅仅是视线,还有那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阻碍着她的每一步移动。耳边似乎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像是很多人同时在很远的地方窃窃私语,又像是直接响彻在脑海深处,搅得她心神不宁,恐惧呈指数级攀升。

  她不敢回头,拼命抑制住回头的冲动,生怕看到什么足以让她彻底崩溃的景象。

  11号座!就在前面了!

  那是一个靠窗的位置,座椅的塑料表皮裂开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暗黄色的海绵。椅背上,那张泛黄的、写着“11”的标签,在闪烁的灯光下如同一个救命的符咒。

  林薇扑到座位旁,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跪倒在地,不顾一切地将手伸向座椅下方的阴影里。

  摸索!急切地摸索!

  指尖先是触碰到冰凉的铁板,然后是沉积的灰尘和不知名的小颗粒杂物……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

  不!不能放弃!

  她换了个角度,手臂更深地探入,指尖在座椅支架与车厢壁连接的角落里划过——碰到了!

  一个小小的、硬硬的、边缘有些毛糙的纸片角落!

  林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那个纸片的一角,屏住呼吸,缓缓地将其从座椅下方的缝隙里抽了出来。

  果然是一张票!

  样式极其古老,泛黄的硬纸片,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票面上没有复杂的图案,只有一些模糊的、扭曲的、像是朱砂写就的红色符文,中间用黑色的毛笔字写着一个数字——11。

  而在数字的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黑色字体,她粗略一扫,似乎是:“凭票入座,非请勿动。”

  11号票!对应11号座!

  找到了!她真的找到了一张无主的票!

  巨大的喜悦和希望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让她几乎要喜极而泣。她紧紧攥着这张泛黄的纸票,仿佛攥住了自己的生命。

  她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就要往11号座位上坐去。

  对号入座!只要坐下,是不是就能摆脱这诡异的绑定?是不是就有了下车的资格?

  然而,就在她的臀部即将接触到那冰冷的塑料座椅时,她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凭票入座,非请勿动……

  “非请勿动”……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了她的脑海!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被她忽略了的关键问题!

  这张票,是“无主”的吗?

  老太太指向座椅下方,是在提示她票在那里,但并没有说,那张票是“无主”的!7号座下的票,显然是属于老太太自己的!那么,这张11号座的票呢?

  它为什么会被遗落在座位下面?

  是之前某个“乘客”不小心遗失的?还是……它原本就是有主的?只是它的“主人”暂时离开了座位?或者……这张票,本身就是一个陷阱?“非请勿动”的警告,是否意味着,擅自拿走并使用不属于自己的票,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让她刚刚回暖的身体再次如坠冰窟!

  她拿着票,僵立在11号座位前,坐下去也不是,不坐下去也不是。

  而坐下去,可能触怒这张票真正的主人,后果难料。

  不坐下去,她违反了“持票乘车,对号入座”的规则,同样无法下车,只能眼睁睁看着公交车驶向枉死城!

  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

  而更让她惊恐的是,车厢内的变化,并没有因为她找到票而停止!

  那些低语声变得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逐渐汇聚成一些断续的、充满怨毒和渴望的词语:

  “活……人……”

  “气……息……”

  “留……下……”

  与此同时,她身后那些“乘客”的动作幅度也更大了!那个工装男人,已经将头完全抬了起来,帽檐下那片模糊的黑暗和猩红的光点,正牢牢锁定着她!他戴着白色线织手套的手,甚至开始缓缓抬起,似乎想要指向她!

  其他“乘客”也纷纷转动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青白色的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开始弥漫出一种实质性的、冰冷的恶意!

  它们不再仅仅是“注视”了!

  它们要行动了!

  林薇浑身冰凉,手中的11号票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拿不住。

  坐?还是不坐?

  没有时间犹豫了!

  “咔……咔……”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不仅仅是那个工装男人,其他的“乘客”——穿着深蓝布衫的老太太【虽然她之前有过提示,但此刻她的脸也转向了林薇,眼神空洞】、那对上世纪打扮的年轻男女、还有更远处几个模糊的身影——它们的头颅都以一种非人的、极其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转向了林薇所在的方向。

  无数道空洞、冰冷、蕴含着纯粹恶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穿了昏暗的光线,密密麻麻地钉在林薇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粘稠得让人无法呼吸,那股混合着铁锈、尘土和腐坏气味的冰冷气息,变得更加浓重,几乎令人作呕。

  “活……人……”

  “新……来……的……”

  “替……死……鬼……”

  断断续续的低语不再模糊,它们清晰地钻进林薇的耳朵,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和渴望。这些声音不再局限于某个方向,而是从车厢的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包围,挤压着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那个工装男人抬起的手臂,苍白的手指从线织手套的顶端微微露出,僵硬地指向林薇。他旁边的一个穿着破旧裙子的女“乘客”,嘴角开始不自然地向上咧开,露出黑洞洞的口腔,没有舌头,没有牙齿,只有一片深邃的、蠕动的黑暗。

  它们要过来了!

  林薇的血液几乎冻结,大脑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一片空白。手中的11号票被汗水浸湿,边缘的毛糙纸纤维黏在掌心。

  坐下去!必须坐下去!这是规则!这是唯一的生路!

  “非请勿动”的警告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思绪。万一这张票有主呢?万一坐下意味着更可怕的吞噬呢?

  可是不坐,立刻就要面对这些苏醒过来的鬼魂!她毫不怀疑,一旦被它们触碰到,自己的下场绝对比死更惨!

  电光火石之间,林薇做出了决断!

  赌一把!赌这张票是无主的!赌对号入座是生路!

  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转身,一屁股坐到了那冰冷坚硬的11号塑料座椅上!

  就在她臀部接触到座椅的瞬间——“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灵魂!她手中那张泛黄的11号车票,上面的朱砂符文骤然亮起一道微弱的、血红色的光芒,随即迅速黯淡下去,恢复原状。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屏障,以她所坐的11号座位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

  那些原本逐渐逼近的、散发着浓烈恶意的“乘客”们,动作齐齐一滞!

  它们空洞的眼睛里,那猩红的光芒闪烁了几下,指向她的手臂缓缓放下,咧开的嘴角也慢慢复原。那充斥车厢的低语和怨毒的呢喃,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减弱,最终再次归于一片死寂。

  它们……停止了行动。

  空洞的目光虽然依旧停留在林薇身上,但那种即将扑上来的攻击性消失了,重新变回了最初那种纯粹的、漠然的“注视”。

  成功了?!

  林薇瘫在冰冷的座椅上,浑身虚脱,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湿透了全身。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她。

  赌对了!持票对号入座,似乎暂时获得了这辆鬼车的“认可”,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安全区!

  她紧紧攥着那张救命的11号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现在,她是不是可以……尝试下车了?

  她的目光迫不及待地投向车厢前方那个电子屏幕。

  红色的LEd字体依旧刺眼:

  “欢-迎-乘-坐-黄-泉-路-专-线。”

  “下-一-站:——枉-死-城。”

  没有变化!目的地依旧是恐怖的枉死城!

  但是,在“枉死城”三个字的下面,那行之前被她忽略的、关于规则的灰色小字旁边,似乎……又多出了一行新的、更加细微的灰色字体!

  因为距离和光线,她看不太清。

  那是什么?新的规则?还是下车的提示?

  林薇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对号入座只是第一步,并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她必须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眯起眼睛,努力地辨认着那行新出现的灰色小字。

  字迹比之前的规则更加模糊,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

  “规……则……二:……欲……离……此……车,……需……得…………‘他’……之……许……可……”

  欲离此车,需得‘他’之许可?

  “他”?

  谁是“他”?

  林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惊惧地,缓缓移向了车头方向。

  那个戴着帽子、面容是一片不断扭曲的黑暗、只有两点猩红光芒的……司机。

  “需得‘他’之许可……”

  规则二的提示,像是一道冰冷的枷锁,套在了林薇刚刚获得一丝喘息的心上。生路近在眼前,却又隔着一道最诡异、最不可逾越的关卡——那个非人的司机。

  所有的希望,最终都指向了车头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身影。

  林薇坐在11号座位上,身体因为之前的狂奔和恐惧还在微微颤抖。手中的11号车票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柔软,那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她所处的境地。

  她看着司机的背影。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双手戴着白色线织手套,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方向盘的话,那更像是一个缠绕着黑色雾气、不断微微扭曲的圆环】,帽檐压得低低,隔绝了任何窥探其“面容”的可能。

  如何得到“他”的许可?

  像之前那样哭喊、哀求?显然毫无用处,反而可能再次引来那些“乘客”的异动。

  用什么东西交换?她身上除了手机、钱包、几件普通的随身物品,还有什么能打动一个幽冥公交司机的?

  或者……有什么特定的“仪式”或“口令”?

  林薇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上车后的一切细节,试图找到能与司机沟通的线索。投币?她投过了。车票?她现在已经持票对号入座了。还有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车厢,扫过那些恢复了死寂状态的“乘客”,扫过斑驳的墙壁和空白的广告牌,最终,落回了自己手中那张泛黄的11号车票上。

  票……

  她忽然想起,在民间传说中,关于冥币、路引之类的说法。亡魂上路,需要持有特定的“凭证”。这辆车的“票”,是否不仅仅是座位的凭证,也是某种……“身份”的象征?或者,是一种“交易”的媒介?

  自己一个活人,拿着这张鬼车的票,本身就不合常理。规则要求“持票乘车”,她做到了,但这是否意味着,她也被暂时赋予了某种“资格”?一种可以……与司机“交易”的资格?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

  她要不要……主动上前,将这张车票……递给司机?

  用这张代表她“乘客”身份的车票,去换取下车的“许可”?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交出车票,意味着她放弃了刚刚获得的安全位置,规则一是否还会保护她?如果司机不认可,或者这举动触怒了“他”,她将失去唯一的屏障,彻底暴露在那些虎视眈眈的鬼魂面前。

  风险极大。

  但是,规则二明确指出了方向。不尝试,就只能跟着这辆车,一路坐到枉死城,那同样是死路一条,甚至可能更糟。

  公交车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行驶,窗外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加浓重,偶尔掠过的一些扭曲黑影,形状也越发怪异,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些类似残破建筑或孤寂荒树的轮廓。

  枉死城……快要到了吗?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林薇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赴死前的决绝,紧紧地攥着那张11号车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一次,她的动作没有引起“乘客”们的剧烈反应。它们依旧用那种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她,但似乎因为她“持票在身”,处于“安全状态”,而没有表现出之前的攻击性。

  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点。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谨慎地,朝着车头驾驶座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每靠近司机一步,周围的空气就似乎更冰冷一分,那种无形的压力也更大一分。她能感觉到司机身上散发出的、与身后那些鬼魂截然不同的、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阴冷气息。

  终于,她再次来到了驾驶座旁边的护栏前。

  和之前一样,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屏障阻挡在她和司机之间,无法真正靠近。

  她停下脚步,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她抬起颤抖的手,将那张皱巴巴、被汗水浸湿的泛黄车票,小心翼翼地、递向了司机的方向。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动作表达着自己的意图——用这张票,换取下车的许可。

  司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那个僵硬的背影,依旧是那片帽檐下的扭曲黑暗。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凌迟。

  就在林薇几乎要绝望,以为自己的猜测完全错误时——司机那戴着白色线织手套、握着扭曲方向盘的右手,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食指,微微抬起,指向了投币箱旁边,一个她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更加不起眼的、像是锈蚀铁皮焊成的细长盒子。那盒子是暗红色的,像是干涸的血迹,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然后,那根抬起的手指,缓缓地、做出了一个“投入”的动作。

  林薇瞬间明白了!

  不是把票递给“他”,而是要把票……投入那个盒子里!

  那是什么?许愿盒?投票箱?还是……某种献祭的容器?

  她看着那个暗红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细长盒子,喉咙发干。投入之后呢?会发生什么?

  她无从得知。

  但这似乎是唯一明确的、来自“他”的指示。

  林薇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腐坏气息的空气,然后不再犹豫,将手中那张承载着她所有希望的11号车票,塞进了那个暗红色铁盒狭小的投递口。

  车票落入盒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仿佛被那盒子里的黑暗彻底吞噬了。

  就在车票被暗红色铁盒吞噬的下一瞬,异变陡生!

  车厢前部,那扇一直紧闭的、锈迹斑斑的前门,内部突然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仿佛生锈齿轮被强行撬动的刺耳声响!紧接着,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那扇门竟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吱嘎——”一声,艰难地、颤抖着,向内打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那缝隙不大,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但外面不再是之前那片吞噬一切的纯粹黑暗!

  一股带着泥土腥味和腐烂草木气息的、微凉的夜风,从门缝中猛地灌了进来,吹动了林薇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车厢内部分令人作呕的腐坏气味!

  是外面!是现实世界的风!

  生的气息!

  林薇的瞳孔猛地放大,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神经!成功了!票投入那个盒子,换来了开门的许可!

  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求生的本能驱动着她的身体!她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那道敞开的生命缝隙,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她能感觉到,在车门打开的瞬间,车厢内那死寂的氛围被打破了!身后那些原本只是“注视”着她的“乘客”们,似乎产生了一阵无形的骚动!冰冷的恶意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比之前更加汹涌!那些低语声也再次响起,充满了急躁、怨毒和某种……被违背规则的愤怒!

  “不……准……”

  “回……来……”

  但她顾不上了!她只知道,门开了!机会只有这一次!

  她冲到门口,那狭窄的缝隙近在眼前,外面是模糊的、晃动的、属于正常世界的黑暗轮廓!她甚至能看到远处零星闪烁的、像是灯火的光点!

  就在她侧身,准备挤出那道缝隙的最后一刻,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瞥向了车厢内部的后视镜。

  那面应该映照车厢内部情况的镜子,此刻却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只能映出一些模糊扭曲的影子。

  然而,就在那惊鸿一瞥间,在一片晃动扭曲的、青白色的鬼影之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极其短暂、却让她血液几乎冻结的画面——镜子里,那个一直背对着她、面容是一片扭曲黑暗的司机……

  他的侧脸轮廓,在某个瞬间,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下。

  那侧脸……那下巴的线条……那微微勾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嘴角……

  竟然……像极了她在公司楼下公告栏里看到的,一张几个月前因车祸意外身亡的同事追悼照片上的人!

  这个发现带来的惊骇,甚至超过了面对满车鬼魂的恐惧!

  但此刻,逃离是唯一的选择!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那道狭窄的门缝中挤了出去!

  “噗通!”

  林薇重重地摔落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她根本顾不上这些,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外面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微凉而新鲜的空气,一种重回人间的虚脱感让她几乎瘫软在地。

  身后,那辆破旧诡异的幽冥公交车,没有做丝毫停留。在她跌出车门的瞬间,那扇艰难开启的铁门就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猛地关拢、锁死!紧接着,发动机发出一种更加沉闷、仿佛解脱又像是愤怒的低吼,车身晃动着,加速,很快便消失在前方更加浓郁的黑暗之中,连那两盏昏黄的车尾灯也迅速被夜色吞噬,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夜风吹过荒草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城市的、模糊的车辆行驶声。

  林薇瘫坐在地上,过了好几分钟,狂跳的心脏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她颤抖着摸索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七分。信号格微弱地跳动着,但确实有了信号。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荒僻的郊区公路旁,路边是杂乱的灌木丛和农田,远处能看到零星的灯火。这里似乎已经离她上车的开发区很远了。

  得救了……真的得救了吗?

  她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都在发抖,不仅是后怕,还有那辆车上残留的阴冷气息,仿佛已经渗透进了她的骨髓。那个司机的侧脸……像极了她死去的同事……这个念头如同梦魇,缠绕不去。

  她不敢在此地久留,沿着公路,朝着有灯火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每一声远处的狗吠,每一片被风吹动的树叶阴影,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一条相对繁华的街道,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司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和苍白的脸色,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

  报出住址后,林薇瘫在后座上,闭上眼睛,那辆破旧公交车的影像,那些青白色的脸,那个暗红色的投票盒,尤其是司机那惊鸿一瞥的侧脸……不断在她脑海中闪回。

  她活下来了。但有些事情,似乎并没有结束。

  回到家,她把自己泡在热水里很久,才感觉那刺骨的寒意消散了一些。之后几天,她请了病假,把自己关在家里,试图将那晚的经历当作一场极度逼真的噩梦。

  但她发现,自己无法忘记。

  而且,她开始注意到一些细微的变化。

  她变得畏光,更喜欢待在阴暗的角落。对某些气味格外敏感,尤其是铁锈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夜里常常无故惊醒,总觉得房间里不止她一个人。

  更让她不安的是,一天傍晚,她下楼倒垃圾,在小区路灯昏暗的光线下,她无意中瞥见自己的影子——那影子的轮廓,似乎比正常的影子要淡一些,而且,在影子的头部位置,隐约的,好像多了一小团更加深邃的、不断微微扭动的阴影,就像……就像某种标记。

  她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后背。

  那晚之后的日子,林薇如同惊弓之鸟。她辞掉了需要频繁加班的工作,搬离了原来的住所,试图彻底摆脱那场噩梦的阴影。她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轻松工作,租住在一个靠近市中心、人流密集的小区,白天置身于喧嚣的人群中,能让她获得片刻的安全感。

  但夜晚,依旧是煎熬。

  她不敢关灯睡觉,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惊醒。对某些特定的气味变得极其敏感,经过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闻到铁锈和尘土的味道,会让她瞬间脸色苍白,胃部翻江倒海。偶尔看到老旧的公交车,尤其是那种款式陈旧的,心脏都会漏跳几拍。

  而最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影子。

  自从那晚在小区路灯下发现异常后,她开始格外留意自己的影子。在阳光下,在灯光下,她一次又一次地确认。大多数时候,它看起来是正常的。但在某些特定的光线角度下,尤其是在那种昏黄、闪烁不定的光源下,她影子的头部位置,那一小团更加深邃、仿佛在不断微微蠕动的阴影,就会隐约浮现出来。

  像是一个无声的烙印,一个无法摆脱的标记。

  她去看过医生,心理医生诊断她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开了些安神的药物。药物能让她勉强入睡,却无法驱散内心深处那冰冷的寒意。她知道,那不仅仅是心理问题。

  她尝试过寻求帮助,旁敲侧击地向一些据说懂行的老人打听关于“鬼车”、“幽冥路”的传说。得到的说法纷繁复杂,有的说是时辰不对误入了阴阳交界,有的说是被枉死鬼盯上拉了替身,但关于如何彻底摆脱,却无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只有一个摆摊算命的瞎子,在听她模糊地描述了经历后,浑浊的眼睛翻动了一下,沙哑地说了一句:“上了那车,沾了因果,留下了印记,就不是那么容易撇清的了……它可能,还会回来找你。”

  “还会回来找你……”

  这句话如同诅咒,日夜回荡在林薇耳边。

  她变得越发孤僻,尽量减少夜间外出。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根紧绷的弦,从未放松。

  直到这一天。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城市,导致多处交通瘫痪。林薇被迫加班处理紧急事务,结束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雨势稍歇,但天空依旧阴沉,看不到月亮。

  她站在公司楼下的公交站台,看着App上显示迟迟不来的网约车,以及空荡的街道,心里那股被强行压抑的恐惧,再次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雨后的夜风格外清冷,吹在身上带着湿漉漉的寒意。路灯的光晕在湿滑的地面上反射出破碎的光,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积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嗒……嗒……嗒……像是某种倒计时。

  一种莫名的心悸让她抬起头。

  然后,她的呼吸停止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街道的尽头,雨幕形成的薄雾之后,两盏昏黄的车灯,晃晃悠悠地亮着,正不紧不慢地朝着站台的方向驶来。

  那熟悉的速度,那斑驳老旧的车身轮廓,那无声无息滑行的姿态……

  是它!

  那辆幽冥公交车!

  它又来了!

  林薇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眼睁睁看着那辆破旧的车影在雨夜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最终,伴随着那声熟悉的、如同老人叹息般的放气声,它再一次,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前门,“吱嘎——”一声,颤巍巍地打开。

  门内,是那片熟悉的、深邃的、散发着冰冷腐坏气息的黑暗。

  以及,那股混合着铁锈、尘土和绝望的、独属于那辆车的味道。

  这一次,司机那帽檐下的扭曲黑暗,似乎……正对着她。

  而在车厢内部,那片昏暗闪烁的光线下,那些青白色的、空洞的“乘客”身影,似乎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了。

  它们……在等她?

  林薇手中的雨伞“啪嗒”一声掉落在积水里,溅起冰冷的水花。

  她看着那洞开的车门,仿佛看着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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