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当朱重八等人仍在揣度敌军意图时，察罕已亲率八千精兵悄然离去，仅留偏师驱使杂兵佯攻。

　　直至第三日，守军方才察觉异样。虽出城击溃残敌，却早已追不及察罕主力。

　　望着运河上飘摇的浮桥，朱重八面沉如水。

　　雪耻未成反遭戏耍，更令他忧心的是察罕兵锋直指山东——若任其长驱直入，小九必将腹背受敌。

　　得速速遣人示警！他攥紧拳头喃喃道。

　　山东的宋江和郭氏兄弟必须得知察罕的动向。

　　是否该派援兵？

　　可若察罕只是虚张声势，真正目标是援军呢？

　　但若他并无此意，岂不是自己吓唬自己？

　　朱重八头疼不已。

　　察罕用兵诡谲，与他交锋总令人疑神疑鬼，尤其是已败过两次的朱重八。

　　“重八，莫要太过忧虑。”徐达看出他的焦虑，劝慰道，“多派信使，将察罕的消息告知宋江和郭氏兄弟，提醒他们据城固守，察罕未必能奈何他们。”

　　朱重八摇头：“宋江倒无妨，只怕察罕佯攻幽州，郭氏兄弟因担忧小九而中计。”

　　徐达点头：“所以不仅要通知郭氏兄弟，还要将消息传至江南，小九当初可是走海路去的幽州。”

　　朱重八眼睛一亮，懊恼地拍头：“俺竟没想到！海路用兵确实奇妙，既省时又难拦截，小九的眼光……俺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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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南城。

　　“察罕要来了！”郭兴将信递给郭英。

　　郭英看完，神色凝重：“哥哥，连汉王都提醒要小心察罕，此人极难对付，咱们是否按信中所言——坚守城池？”

　　郭兴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妥。信中说察罕会佯攻汉王后路，诱我们出城。但若他真的直取幽州呢？汉王岂不危矣？”

　　郭英一惊，顿觉后怕。若察罕轻装突袭，确实可能抄了汉王后路。

　　事关汉王安危，兄弟俩不敢赌。

　　“哥，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我们如此安排……”

　　兵法之道，本在朴素。越是自以为是的奇谋，越易出错。

　　察罕此来山东，只为夺回这幽州屏障。

　　朱重八与郭氏兄弟，都想得太复杂了。

　　察罕大军缓缓推进。

　　在徐州城下虚晃一枪后，他迅速渡过运河，直取峄县（今枣庄）。

　　城中红巾军抵挡半日即溃，峄县陷落。

　　搜刮一番后，察罕未攻宋江驻守的济宁，而是继续北上，直奔济南。

　　济南城。

　　宋江的急信送到了郭兴手中。

　　郭兴看完信，嘴角扬起笑意：“察罕果然没攻济宁，看来他的目标是汉王，咱们可以按计划行动了。”

　　——

　　荒野上，王保保压低声音对察罕道：“叔父，附近贼军斥候越来越多，要不要清理一批？”

　　察罕神色慵懒，显得格外从容。王保保心中暗叹叔父的定力。

　　“斥候是敌人的眼睛，”察罕淡淡道，“让他们看到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就行。驱散即可，不必赶尽杀绝。”

　　“是！”

　　王保保领命而去，回头时却见察罕半阖双目，竟在马上闭目养神。

　　“叔父，”王保保忍不住问，“为何您总能如此镇定？侄儿却总忍不住心慌。”

　　察罕睁眼一笑：“为将者，顺境不骄，逆境不馁，安时不奢，危时不惧。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方能成大事。”

　　他拍了拍胸口：“我既已定下方略，便顺其自然。即便败了，随机应变便是。忧虑无用，急躁更无用，心自然就静了。”

　　王保保苦笑：“道理侄儿明白，可做到却难。”

　　“无妨，”察罕又眯起眼，“你还年轻，多历练便是。见得多了，怕得就少了。”

　　王保保若有所思。

　　——

　　济南军议府。

　　郭英大步闯入，兴奋道：“大哥料事如神！察罕大军绕过济南直扑汉王，果然没盯上咱们！”

　　“沉住气！”

　　郭兴虽呵斥，眉梢却掩不住喜色。他踱了两步，肃然道：“你即刻出发，按计划行事。三日——必须拖住察罕三日！”

　　郭英抱拳高喝：“三日而已，必不辱命！”

　　——

　　滨县城头。

　　望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郭英攥紧拳头，热血沸腾：“三日！只要挡住察罕三日，大哥便能一击制胜！天下名将？大元砥柱？这一战，我郭英的名字也该响彻中原了！”

　　城下军阵 ，王保保等将领簇拥着察罕，目光投向滨县低矮的城墙。

　　可瞧出端倪了？察罕抚须轻笑。

　　守军数量不少，那敌将虽极力遮掩，却......一名蒙古将领嗤笑着指向地面，连人马足迹都未抹净。

　　车辙印也不少，看来囤了不少粮草。另一将领补充道。

　　汉贼是想在此拖住我军啊！王保保握紧刀柄。

　　看脚印少说八千人马，倒难为他们在这弹丸小城塞进这许多兵。

　　呵，八千人也想阻我铁骑？

　　大帅，您下令吧，今日必为您踏平此城。

　　察罕用马鞭轻搔后颈，淡然道：六十奴，这小城便交予你了。

　　那名叫六十奴的将领昂首领命，临走时得意地环视同僚，俨然一副得宠模样。

　　战鼓骤起，攻城开始。

　　......

　　大都城外。

　　惊天巨响骤然炸裂。

　　轰——！

　　既非马蹄奔腾，亦非火炮轰鸣，而是汉军营寨高墙轰然坍塌之声。

　　正当官军合围至寨墙下预备攀攻时，五六丈高的厚重寨墙突然向外倾塌，无数兵卒闪避不及被活埋其下，未死者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烟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昏暗中隐约可见无数人影如雕塑般静立。

　　待尘埃落定，十万黑甲军阵赫然显现。

　　这不可能！破头潘失声尖叫。

　　这不可能！孛罗帖木儿手中钢刀坠地。

　　这不可能！哈麻的涎水顺着张大的嘴角流淌。

　　这不可能！妥欢帖睦尔肥胖的眼睑几乎包不住暴突的眼球。

　　城上城下，无数张面孔凝固在惊骇之中。

　　朱慕营中那绵延无际的黑甲军阵，即便排列紧密，仍占据了令人窒息的广阔地域——这怕是足有十万之众！

　　破头潘身后的将领们终于有人清醒过来，声音发颤地质问：不是说朱慕只有五千骑兵吗？这 是谁报的假消息？该砍脑袋！

　　另一人疑惑道：怪了，这可是十万大军，就算探子再瞎也不可能看漏。总不至于所有探子都被朱慕买通了吧？

　　绝无可能！有人惊叫，这些探子都是大都派来的皇帝亲卫，要是连他们都能被收买，咱们还打什么仗！

　　这时响起个结结巴巴的声音：俺、俺前些天派人进城打探，听说城里在传一个消息——

　　声音突然停住。

　　破头潘转头看去，说话的是面色惨白的孛罗帖木儿。这位将军嘴唇发抖，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破头潘忍不住追问：到底是什么消息？孛罗帖木儿你倒是说啊！

　　孛罗帖木儿咽着唾沫，在众人注视下支吾道：都是些谣言，当不得真......

　　管它真假！快说！有将领急得直跺脚。

　　他们说......朱慕会撒豆成兵......

　　帐中顿时炸开了锅。

　　撒豆成兵？

　　眼前这十万大军是变出来的？

　　虽然荒谬，可探子们竟对这支大军毫无察觉——反倒让这离奇的传闻有了三分可信。

　　孛罗帖木儿继续道：还有人说朱慕有真龙护体，登基时召出过神龙......

　　满帐死寂中，破头潘突然大笑：胡扯！要真能撒豆成兵，他早该攻下大都了！什么真龙假龙，汉人编出来的玩意儿！

　　对对，定是障眼法！

　　众将连忙附和，却听角落里飘来一句：说不定连朱慕会法术都是假的......

　　帐中瞬间鸦雀无声。

　　“依我看，朱慕会法术这事根本就是胡扯。”

　　一名蒙古将领的话引来众人怒视。

　　破头潘气得直咬牙。

　　朱慕施法时众人亲眼所见，岂能有假？这番言论不仅荒谬，更动摇了军心。原本勉强提振的士气，被他一句话击得粉碎。

　　那将领浑然不觉，挠头道：“咋了？都瞪着俺作甚？”

　　“混账！”

　　破头潘一马鞭抽过去，厉声道：“你说得对！既然朱慕的法术是假的，就由你率部去探个虚实，看他变出的兵马究竟是真是假——去吧！”

　　那将领脸色骤变：“这……”

　　“抗命者斩！”破头潘冷喝。周围将领纷纷拔刀，目光森然。

　　“你们……”蒙古将领又惊又怒，只得硬着头皮领命：“俺……遵令。”

　　众人目送他离去，随即紧盯汉军阵势。此时元军正按破头潘先前的指令向中军集结——原本的合围之策因朱慕兵力骤增而失效，分散的兵力反成劣势。

　　破头潘虽被十万汉军的凭空出现所震慑，却仍及时下令收缩防线。然而二十万大军调度岂是易事？朱慕更不会坐视元军重整阵型。

　　忽听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

　　汉军大阵动了！

　　数里长的战线如巨灵神跨步，数万人齐踏的震动令大地颤抖。这一步正对破头潘中军，元军将领面如土色，士卒双腿发颤。

　　轰！轰！轰！

　　汉军步伐逐渐加速，阵型却始终纹丝不乱，宛若钢铁洪流碾向前方。

　　在蒙元将士的视野里，前方移动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座拔地通天的漆黑山岳！！！

　　轰轰轰，轰轰轰……

　　若说千百人列阵如一人已似千军万马奔腾，那十万铁甲同频共振，该是何等景象？！

　　地动山摇？魂飞魄散？

　　不，凡词难述其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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