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这色目将领非但不惧，反而目露精光，随冲锋队列继续压向李晟。红巾骑兵见状纷纷驰援主将，两股洪流轰然相撞。混乱中，色目将领倏然自人缝间暴起，借阵亡同袍尸身遮掩，大剑直取来不及收矛的李晟咽喉！

　　（兄弟们，颍州城下血战正酣。

　　李晟刚将长矛贯入敌将胸膛，忽觉脑后生风——那色目人自尸堆后闪出，巨剑挟啸劈落！八年沙场磨砺出的本能令李晟果断弃矛，侧鞍伏身避过致命一击，反手抽出腰间佩刀格挡。

　　奈何短兵难敌重剑，更兼这色目悍将乃察罕帐下猛士，不过十余合便逼得李晟左支右绌。城头红巾文武只见主将被一道魁梧身影压制，惊惶之色漫上眉梢；元军阵中却爆出阵阵喝彩，有将领抚掌大笑：脱拉多当真战场狐魅！

　　韩林儿捶墙哀叹：说好对峙提振士气，怎就厮杀起来了？身后关先生指节捏得发白，儒雅面庞扭曲如恶鬼：大帅...你竟真要...

　　哈哈哈！推进至阵前的刘福通忽然扬鞭大笑，对左右道：强兵为将之胆，强将亦为兵之魂！李晟抱必死之心，那色目人却先藏同袍尸后，再借机偷袭——心思太重，胆气太薄！话音未落，战场异变陡生。

　　察罕军阵中，元军将领们原本正为色目将领即将取胜而欢呼雀跃，谁知战局骤变，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战场 ，李晟与色目将领已交锋十余回合，始终处于下风。色目将领志得意满之际，李晟突然变招，钢刀格挡后被震开的瞬间，竟以左肩迎向劈来的巨剑。

　　利刃穿透铁甲，撕裂血肉，最终卡在肩骨之中。李晟面容扭曲却毫无惧色，顶着剧痛催马突进。在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中，他任由剑刃削去半条臂膀，猛然逼近对手。

　　色目将领尚未回神，铁拳已轰在面甲上。李晟血肉模糊的右拳接连砸落，将精钢面甲连同对手的头颅一并捶得凹陷。鲜血从盔缝喷涌而出，色目将领坠马气绝。

　　李晟用残存的右手拾起巨剑，撕下战袍缠绕固定。他咬紧布条打出死结，试挥时带起凄厉破空声。四周元军胆寒退缩，无人敢近。

　　明王降世，往生极乐！随我杀敌！李晟高举血剑怒吼。应和声如雷炸响，他拖着将断未断的左臂，再度冲入敌阵。

　　察罕遥望战局，颔首道：真豪杰也。随即移开视线。他心知这支孤军已是强弩之末，此刻更需防范刘福通主力。这员猛将虽勇，终难逃死局。

　　李晟心中无比确信。

　　他继续向前冲杀十余步，猛然停下剧烈喘息，胸口灼烧般疼痛——体力已濒临极限？！

　　绝不！

　　此刻绝不能倒下！！！

　　他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察罕帅旗。

　　至少要杀到那蒙古元帅跟前，哪怕只是震慑他一番，否则死也不瞑目！

　　随着一声震 吼，李晟震退周围畏缩不前的元兵，突然将摇摇欲坠的左臂咬住，猛地发力撕扯，竟将残臂硬生生拽断。

　　撕心裂肺的剧痛令他面容扭曲，但随之爆发的肾上腺素却给了他新的力量。

　　更骇人的是——

　　在甩出断臂的刹那，一块血肉挂在他嘴边。只见他森然一笑，竟将那块肉卷入口中，疯狂咀嚼起来。

　　这血腥场面何等骇人？

　　对面元兵顿时魂飞魄散......

　　须知这个时代最重神鬼之说，更崇尚胆魄。

　　李晟生吞自身血肉的举动，在元军眼中简直如同恶鬼现世！

　　李晟的疯狂不仅震慑了普通士卒，连元军将领们也为之色变。

　　一名将领失声惊呼：此獠竟凶残至此！

　　将领尚且如此，士兵更不必说。

　　距离最近的几名元军眼见这断臂浴血的杀神举着重剑扑来，竟互相推挤着往人堆里钻，无人敢挡其锋芒。

　　察罕轻叹摇头，这些汉人反贼为何个个视死如归？

　　他既困惑又钦佩......但该做的事必须做。

　　此人已是强弩之末，去几个人了结他。

　　此时李晟满嘴鲜血，面容被血污覆盖，钢针般的胡须根根直立，状若修罗。

　　他借着这股凶性，挥舞重剑连斩数敌。四周元军早已丧胆，见冲来，纷纷溃逃。

　　临阵脱逃者斩！

　　察罕的亲卫队厉声呵斥，一边砍杀逃兵，一边向李晟合围。

　　铛——！

　　重剑与铁戟相撞，爆出震耳轰鸣。

　　李晟手臂发麻，右手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他趁铁戟被震开的刹那策马前冲数步。

　　使铁戟的元将感受到兵器上传来的力道，兴奋大喊：他撑不住了，快上！

　　两名敌将拍马杀来，其中汉将吴猛率先赶到，长枪直取李晟腰腹。

　　失血过多的李晟能清晰感受到力量在流失，瞥见刺来的枪尖，索性不避不让。

　　的一声，枪尖穿透铁甲刺入躯体。

　　吴猛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听身后同伴急呼：吴猛当心！

　　话音未落，李晟已抡起大剑，如重锤般狠狠砸在吴猛头盔上。铁盔瞬间凹陷，红白之物从缝隙中迸溅而出。

　　解决吴猛后，李晟斩断腰间枪杆继续冲锋。

　　左侧忽起劲风——是随吴猛同来的蒙古将领挥动狼牙棒袭来。

　　失血导致李晟头晕目眩，反应迟缓。他索性抬起残缺的左肩迎击，任由钉刺深深扎入血肉。

　　这以伤换伤的打法令蒙古将领猝不及防。

　　剧痛让李晟几欲昏厥，但他手中大剑仍精准斩落敌将马首。战马轰然倒地，将主人掀翻马下。

　　李晟又突进十余步，模糊的视线终于锁定正在指挥的元军主帅。

　　就差...最后...他咬断半截舌尖，钻心疼痛驱散昏沉。

　　此刻他心中唯有一个执念：斩杀敌酋！

　　察罕身后数骑疾驰而来，同时两侧长矛如毒蛇般刺入李晟后腰。在战马惯性带动下，矛刃拔出时只留下两个汩汩冒血的窟窿——他体内的鲜血几乎流尽了。

　　最终，李晟在距察罕十步之遥处轰然坠马。数名敌将的兵刃同时落下，这位浴血奋战的勇士流尽最后一滴血，带着未竟的壮志永远阖上了双眼。

　　察罕凝视着地上红巾军将领的尸首，沉默片刻后厉声道：枭首示众，让那些叛贼看看反抗朝廷的下场！

　　遵命！

　　红巾军阵中，刘福通身侧的将领低声道：大帅，李晟将军阵亡了，恐怕......

　　话未说完，众人已明其意。

　　刘福通长叹一声，随即目光锐利如刀：继续进攻！

　　这场惨烈的厮杀从黎明持续到日暮。元军虽占优势，但红巾军将士悍不畏死，几乎扭转了战局。然而终究功亏一篑，红巾军伤亡惨重，折损超过三成兵力。寻常军队遭此重创早已溃散，红巾军却仍能组织有序撤退，留下死士断后，主力安然退回颍州城内。

　　察罕借着摇曳的火光，望着城头飘扬的刘福通大旗，眉头紧锁。至今他仍不明白红巾军今日为何发动这场近乎 的攻势。

　　城楼上，韩林儿愤怒质问：为何如此莽撞？

　　刘福通淡然道：陛下，城中粮草将尽，若不拼死一搏，困守孤城亦是坐以待毙。

　　韩林儿怒道：粮草不足可以节衣缩食！心中暗忖：百姓家中必有余粮，可令军士搜刮。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头闪过，又立即被他压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走那一步。

　　食人！

　　这等惨剧在历代战争中屡见不鲜。韩林儿思忖着，危急关头当以保全将士战力为先，唯有这些战士才能守护城池，更关乎自己的性命安危。

　　大汉二年，九月廿七。

　　朱慕舰队已由长江驶入汴水，直逼汴州城下。

　　颍州城外。

　　自半月前那场激战后，元军不仅夺回城外土山营垒，更令城头韩林儿与刘福通争执不下，最终不欢而散。虽此战提振了元军士气，但对城中尚存的七八万红巾军而言，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刘福通府邸内。

　　关先生望着形容枯槁的刘福通，声音发颤：大帅保重身体要紧，城防有我等照看。若您有个闪失，颍州城就......话未说完，已是眼眶泛红。

　　这些日子他亲眼看着大帅日渐消瘦，如今已是形销骨立。他早知大帅病重，这也是十多天前大帅不顾局势不利，仍要与元军决一死战的原因。

　　可惜，终究败了！

　　自那日后，大帅的精神气仿佛也被击垮，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刘福通咳了几声，望着满面愁容的关先生道：老关，443我的身子自己清楚，撑不住了。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刘福通抓起桌上的凉水猛灌几口，突然喉头一痒，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声，水花混着淡红色的液体喷溅而出。

　　大帅，您——

　　关先生惊得跳起来，忙为刘福通拍背，地上那滩淡红的水渍看得他心惊肉跳。

　　半晌，刘福通终于止住咳嗽，摆手示意关先生停下。

　　老关，你今夜就从东门出城，往南去。他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把这信交给汉王，告诉他颍州的事。

　　大帅，您这是——关先生脸色骤变。

　　刘福通苦笑两声，我是不成了，但这基业宁可送给汉王，也不能留给韩林儿。张骏他们会死守城池五天。五天后若不见汉军，颍州就是察罕的了。

　　大帅，万万不可——

　　不必多言，去吧！

　　刘福通闭目挥手，周身散发着沉沉暮气。

　　见关先生仍在迟疑，刘福通突然睁眼怒喝：老关！你肩上担着颍州几十万军民性命，还不快走！

　　关先生抹着泪深施一礼：属下这就去。大帅...保重。

　　快走！快走！

　　目送关先生含泪离去，刘福通仰望着院中那片天空，发出悠长的叹息：

　　我不甘心啊！

　　翌日，元军照例攻城。

　　察罕皱眉侧首：红巾贼今日守得格外顽强？

　　众将纷纷称是。

　　为何如此？

　　他自语着转回头，虽不指望有人解答，却总觉得红巾军近日举动透着古怪。

　　军中存粮还有多少？这次他没回头。

　　身后将领答道：尚够十日之用。

　　察罕点头道，速催汴州运粮来。十几万大军若断了粮，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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