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起跑

　　没有碎石飞溅，没有木屑纷飞，所有的立体与耸立都在这一刹那被强行压入大地。

　　原本高低错落的密林，竟硬生生变成了一张平整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紧贴地面的斑斓薄纸。

　　密林中间，突兀地多出了一块绝对平滑的死寂画卷。

　　气浪贴着王生息的后脑勺炸开。

　　他头也不回，双腿频率在这一刻快到了极致，甚至带出了残影。

　　这速度依旧不够快。

　　奔跑中，他一把扯下腰间灵兽袋猛力一甩。夜影蝠被强行拽出，尚未展翅，两只爪子便被王生息死死抓住。

　　他双手高举，将夜影蝠举过头顶。

　　夜影蝠受惊，拼命扇动翅膀。

　　借助这股向上的拉力，王生息双脚在草叶上一点，身体几乎贴地滑行，每一步跨出便是数丈之远，速度暴涨。

　　一人一蝠如同一只贴地飞行的怪鸟，赶在毁灭波动的余韵扩散前，一头扎进了更深的密林阴影之中。

　　冲出数百丈后，王生息身形忽的一顿。

　　然而，刚冲出去没多远，王生息猛地想起了什么。

　　“不对！这玩意儿有味儿！”

　　心念一闪，他一把将手中还扑腾着的夜影蝠粗暴塞回灵兽袋，顺势往地上一滚，尽管自己“无息”，但还是抓起一把混着死息苔的烂泥抹遍全身，随后如游鱼般无声滑入乱石与树根的夹缝深处，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身后那片平整得如同镜面般的恐怖空地......

　　密林深处，王生息如同一道灰色的幽灵，贴着树根与乱石极速穿梭。

　　前方林木渐稀，一座熟悉的青灰色石台映入眼帘。

　　那是中圈与内圈交界处的一座撤离点。按理说，盛典刚开一周，此处应是冷清至极，或是埋伏杀人的绝佳地界。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王生息急刹住脚步，险些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石台前，竟排起了一条长队。

　　足足三四十号人，或是宗门翘楚，或是散修狠人，此刻竟然像还未开始修炼的，等着施粥的难民一般，一个挨着一个，老老实实地排成了一字长蛇。

　　没人说话，没人插队，甚至没人敢大声喘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近乎实质的嫉妒恐慌。

　　“沙沙……”

　　王生息跑得急，脚下踩碎枯枝的动静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唰——！”

　　几乎是瞬间，排在队尾的七八个修士猛地回头，甚至有两人已经在半空中摆出了燃烧精血、随时准备远遁千里的逃跑架势。

　　那一双双眼睛里，全是惊弓之鸟般的绝望与恐惧。

　　然而，当他们看清来人只是一个浑身涂满烂泥、气息全无的灰衣人，而不是那个穿着暗红长袍的梦魇时。

　　“呼……”

　　整齐划一的松气声。

　　那两个都已经窜上半空的修士，尴尬地收了遁光，灰溜溜地落回地面，重新插回队伍里。

　　极度的安静中，王生息甚至能听到几颗心脏“砰砰”狂跳的回响，像是一群被吓破了胆的兔子。

　　王生息放慢脚步，眼神古怪地扫过这群人。他本来已经跑过了队尾，想了想，又倒退了几步，退回到那个刚才差点飞走的修士身旁。

　　他拱了拱手，压低声音，一脸茫然地问道：“道友，这……是什么情况，怎么都在这儿排队？”

　　“嘘——！！！”

　　旁边四五个人同时竖起手指，那表情像是恨不得冲上来捂住他的嘴。

　　先前那个差点吓飞的修士一把将王生息拽蹲下，那张原本应该也是一方豪强的脸上，此刻全是冷汗。

　　“小点声！”那修士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凹地的方向，声音抖着疑问，“你不是从那边跑过来的？那边有怪物你不知道？”

　　王生息眨了眨眼，装作不知：“怪物？什么怪物？大家都是结丹，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跑？！”旁边一个穿着宗门服饰的青年惨笑一声，眼底全是还没散去的恐惧，“那是人能跑掉的吗？”

　　“二十多个结丹啊！连带着金阳寨那个修天罡的二师兄石霸！那可是结丹中期巅峰，硬碰硬能抗后期的狠人！”

　　青年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就勾了勾手指头……胳膊就被扯下来了。然后……然后……”

　　他没敢说下去，胃里似乎又在翻腾。

　　旁边一个散修接过了话茬，脸色铁青：“吃了。连皮带骨，连同修为、生机，全给嚼了。”

　　“我们是来求财的，顶多是来拼命的。”散修咬着牙，“可谁他妈想来当‘口粮’啊？那根本不是修士，在他面前，我们这些结丹跟纸糊的有什么区别？”

　　“我看了，那根本没法打。”另一个看着有些魁梧修士绝望地摇着头，“石霸是我的师兄，刚刚就在那边……连反抗都做不到，直接就……”

　　这群在盛典开幕式上趾高气昂，嗷嗷乱叫的结丹修士在此刻信念全崩了。

　　什么机缘，什么盛典，什么扬名立万。

　　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恐怖面前，全都不重要了。他们现在只想回家，哪怕是空着手，哪怕被师门责罚，也比在这里被生吞活剥了强。

　　王生息听着，脸上配合地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他在队伍里扫了一眼，这队伍成分复杂得很。有几个衣衫染血，明显是刚才从凹地边缘侥幸逃出来的幸存者；

　　也有几个衣着光鲜、气息完好的，估计是在外围看戏，结果被那一幕吓破了胆，连捡漏的心思都没了，直接跑路。

　　队伍中间，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老头身上的灵力波动很弱，看起来就是个混日子的老油条。他手里紧紧攥着玉牌，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疲惫。

　　“小兄弟，别问了，排队吧。”老头叹了口气，声音苍老，“老头子我这是‘二刷’了。一百年前那次盛典，我也在。那时候虽然也惨，但也还是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

　　老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处：“这次不一样……这次不干净。

　　老头子我寿元不多了，本来想进来搏一把，看看能不能出去用积分换取延寿的药，现在……算了。

　　安享晚年也挺好，至少能留个全尸。”

　　王生息点点头，也不再多言，老老实实地站到了队尾。

　　这时，前面的那个宗门青年突然回过神来，狐疑地盯着王生息：“哎？不对啊，你身上怎么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跟个死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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