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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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黄单衣,鸦翎长发。谢星涵跪坐案前,双指敲着掌心,蹙眉看着案上一张张小纸片,如雪铺陈。
俄而指停,捏起其中一张纸片,将其轻轻置于案心。
纸片上画着一支杨柳,枝条挺韧如剑,叶片却柔垂如丝,墨色浓淡间透着一股清拔之姿,彷佛孤标傲世,随时都能带着整张纸片飞升而起。柳梢末节更是长得斜逸而出,不循常理却又现出几分潇洒气韵。
谢星涵看着杨柳,发了一会儿呆,随即又找出第二张纸片。
第二张纸片上画着一条腰带。这次画得很简略,只有寥寥数笔,形似而已,旁人若不认真瞧,说不定以为是根绳子。
谢星涵沉着小脸将腰带纸片置于柳条的左下方,然后拈出一张画着一颗心的纸片,置于柳条的右下方,和腰带平行。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郑重地将第四张纸片放于腰带和心之下,与柳条竖向相对——那是一弯墨色月牙。
这弯小月牙画得可爱,不像天上冷月,倒像猫儿蜷在窗边时翘起的尾巴尖,弯弯地勾着,带着几分慵懒的娇憨,尾端还调皮地卷了个小旋儿。
谢星涵先是被自己画的小月牙逗笑了,继而表情一点点地严肃起来,目光在杨柳和月牙间来回游移,越游移越皱眉,等眉头皱得老高,已经皱得不能再皱的时候,忽然间开始在剩余纸片中翻找。
她本想找一张空白的纸片,但发现纸片上要么画画,要么写字,根本没空余,便只好抽了一张用处不大的、上面写着“如意楼”三字的纸片,翻到背面,提笔蘸墨,画了一颗小小的星。
她捏着这颗小星,悬停片刻,最终将它认认真真地摆在杨柳旁侧。摆完又直起身,微微偏头打量了一下,接着又将小星往杨柳一侧推了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先前紧蹙的眉头也松了一些。
再看向小月牙,谢星涵眼底浮起更深的思索,沉吟片刻后找出第五张纸片,放到小月牙的正下方,上面写着西昌二字。
谢星涵看了看杨柳,而后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西昌上。
指绕青丝思渺渺,夜半灯花空自照。
噼啪。
灯芯爆出几点金红火星,溅在描金灯座上转瞬即逝。
谢星涵眸光微动,拨开剩余的纸片寻找,但没有找到她想要的那一张,便随手拿着张“香雪楼”的纸片,想了想确定用不着后,翻过纸背,笔尖悬在纸上三寸,却未下笔。
她闭目片刻,复又睁眼,落笔题了两个字——东宫。
这张纸片被放到西昌纸片之下。
谢星涵凝视着案上纸片的布局,开始一张张收回纸片。
西昌、小月牙、腰带、心,便是连那颗小星都收了起来,最后只余杨柳和东宫遥遥相对。
谢星涵将杨柳和东宫并列而置,略作思量,随即在东宫之后一口气加了三张纸片,分作上下两行。
上行有两张,第一张写着长史,第二张写着庐陵。
下行有一张,和庐陵对齐,上面是巴东两个字。
谢星涵双指又开始敲击掌心,越敲越快,哒哒哒有如鼓点,连掌心都泛起了淡红!突然手掌一握,攥住手指,倒吸一口凉气——
她倏然伸手,从纸片堆中找出一张来,放于庐陵和巴东之间。
纸上只有墨迹如刀的两个字——伏杀!
......
砰!
门被踹开!
勒玛刀指两人,杀气腾腾!
王扬柳憕,俱是一愣。
王扬愣后马上“惊喜”道:“你不是——”
“尔敢无耻骗我!尔当吾是好欺的吗?”
王扬“茫然”看向柳憕:“这,这是......”
柳憕只觉失了颜面,沉声喝道:
“放肆!给我把刀放下!”
勒玛刀尖一偏,直指柳憕鼻尖。
柳憕喉结一滚,声气顿时软了七分:“我我主要是怕你累到......”
“尔也不是何好东西!我问尔!尔是不是要走!是不是!”
刀尖随着勒玛愤怒的质问声一下下晃动,给柳憕脸都晃白了。
柳憕身体后仰,生怕被刀尖戳到,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连声道:“不是不是......”
勒玛冷着脸,刀尖向前一挺:“不是尔跟他在这儿言?!”
“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是他跟我言,我没跟他言......”
柳憕边说往边上挪了挪,示意与王扬“划清界限”。
王扬无语地鄙视了柳憕一眼。
勒玛怒目瞪向王扬,刀尖也跟着调转,冲着王扬:“原来是尔挑——”
王扬看看柳憕,又看看勒玛,“恍然”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勒玛怒道:“尔何装!吾早和尔说——”
王扬一脸无辜:“你当时言的是柳尘,不是柳憕啊!”
勒玛一愣,眼中怒意仿佛一下子被冻住,转瞬之后又翻涌得更凶:
“我言的就是柳憕!!”
“尘是尘,憕是憕,尘不是憕,憕也不是尘。尘是陈陈䍶趁尘的尘,憕是澄澄瞪憕惩的憕,蒙尘不是蒙憕而是蒙尘,懵憕不是懵尘而是懵憕。尘就是尘,辰时晨钟灰尘尘;憕就是憕,城前乘风心憕憕。要想汉话言得好,沉憕不分可不成!”
勒玛傻了。
柳憕也有点晕。
王扬摇头叹道:“勒玛你这汉话不行啊。”然后不经意地瞟了柳憕一眼。
柳憕马上振奋精神,附和道:“她汉语确实不是那么好。”
王扬话风一转:“不过在汶阳部中算好的了。”
“不错不错,在汶阳部中算好的了!”柳憕狂汗。
“他们汶阳部是都不分前后鼻音吗?”王扬看向柳憕,疑惑问道。
柳憕与王扬对视,“领会精神”,然后点头:“确实如此。”
王扬啪的一拍大腿,把柳憕和勒玛都吓了一跳。
“我说嘛!之前勒玛说柳憕是她夫,但她发音不准,说成柳尘,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还寻思柳尘是谁,原来说的就是你啊!”
勒玛还处于大脑短路的状态,迷茫地看向柳憕。
柳憕转看王扬,王扬扶额。
接戏啊大哥!不要句句看我!
柳憕不知王扬何意,只要自己摸索着往下接:“对,是她。”
“那她就是我弟妇呀!”
王扬惊喜地看向勒玛:“原来是一家人啊!”
勒玛脑子晕晕的,还是搞不清状况,瞳孔因困惑微微扩大:“一家人?什么一家人?弟妇是何?”
“我们那边把弟弟的女人称作弟妇。我弟弟是柳憕,你是我弟弟的女人,那你就是我弟妇,我们可不就是一家人吗?”
勒玛吃了一惊:“柳郎君是尔弟?”
“是啊。虽然不是亲的,不过差不多了。”
勒玛不确定地转头望向柳憕,柳憕只好硬着头皮道:
“他是我阿兄......”
勒玛看看王扬,又看看柳憕,有些疑惑:“可他年龄有你大吗?”
王扬淡然道:“我辈分大。”
勒玛再次看向柳憕,柳憕“悲摧”地重复道:
“他辈分大......”
勒玛呆住,努力消化之前的信息。
王扬看着勒玛,向柳憕啧啧道:
“之前你和我说弟妇英姿飒爽,刚柔并济,美丽端庄,贤惠有礼!当时我还不信!现在一看,此言非虚啊!这弟妇好啊,配你小子绰绰有余!你以后好好待人家,要是敢欺负弟妇,我不可依!”
勒玛听得是心花怒放,喜色盈腮!虽然极力保持不露齿的笑容,但眼底跳动的欢快光芒简直要溢了出来!
她一面背过手,掩耳盗铃般把弯刀藏到身后;一面搜肠刮肚地想着汉人的礼仪动作,半拼凑半自创地向王扬屈膝一礼,低着头,捏着嗓子,把声线压得又细又软,乖乖巧巧道:
“勒玛见过阿兄。”
这也可以????????
柳憕目瞪口呆......
......
“请阿兄用果。”
勒玛将洗好的野果捧给王扬,王扬笑着接过,问道:“弟妇想没想过去建康玩玩?”
勒玛本来在扮贤惠温柔,一听这话立马露了原形,叫道:“吾,我不去建康!他也不去!”
柳憕一脸苦相。
王扬笑道:
“人们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扬州中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建康。有钱不去建康享受,那不是白活了吗?所谓人人尽说建康好,游人只合建康老。意思就是所有人都说建康好,即便路过建康的游客,也应该在建康呆到老——”
勒玛啛了一声:“夸言,吾就没说过建康好......”
王扬神秘一笑:“那是你没去过!建康的好玩,你想都想象不到.....”
勒玛不屑道:“建康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太多了!我说几天也说不完,就说你戴的这个银环吧,很好看,在哪买的?”
勒玛骄傲道:“我父给我打的!”
“确实不错,但光有银环就有点单调了,你知道吗,在建康,有几条长街是专门卖首饰的,各种各样的首饰铺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有的玉耳坠薄得能透光,戴在耳上像坠着两片小云。有的银镯里藏着机关,轻轻一碰就能绽开成莲花!有的玉环在夜里会发亮,晚上起夜都不用烛火,举起玉环一照,便照亮周围几步!至于金枝缀珠,银链悬星,凤衔流苏,映日珊瑚,更是数不胜数!!!你想想看,建康乃天下之都,里面首饰都是采四方之瑰宝,集万国之工奇,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你别看柳憕现在穷,等他回建康就有钱了!到时带你逛街选首饰,难道不好玩吗?”
勒玛听得有些心动,但还是装作不太在意的模样,问道:“建康有山林吗?能打猎吗?”
“能啊!建康是一座城,这些首饰在城里面,城外面有山有水有林子,就和这儿一样,你是打猎野餐还是登山宿营,随你想要。对了,他家还有庄园呢!你去他山墅里,避暑藏冬,醉月眠花,寒雨围炉,开销白日,‘别墅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想住多久都行!”
柳憕点头道:“这个是真有。”
唉,我什么时候能有座庄园.......
王扬按住羡慕的心情,又给勒玛说了一些吃的喝的,玩的乐的,给勒玛听得心里长了草,都快坐不住了!但却始终没有松口。
柳憕突然打断王扬,看着勒玛的眼睛道:
“勒玛,其实.......其实建康也没有我阿兄说得那么好。但我会尽全力,让它变得那么好!我虽然没有能力改变整个建康城,但我可以改变你在的地方。只要是你在的地方,我都会让它变得更好!”
“我跟你去建康!”勒玛眼圈一红,扑进柳憕怀中。
柳憕也是喜不自禁,抱住勒玛,双手在勒玛背后合拢,向王扬郑重抱拳,又做口型道谢。
王扬微笑,也做口型说了四个字——
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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