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灯是亮的,路却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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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梆子刚敲过,帅帐里的烛火忽的跳了跳。

  林风捏着楚瑶的急报,指节抵在案上,指腹蹭过绢帛上"迷心胶"三个字的墨痕,像是要把那三个字烙进掌心。

  帐外雨丝斜打在牛皮帘上,沙沙的响。

  三天前捷报传来时,他还在沙盘前推演黑塔地势,是柳如烟的脚步声先撞进帐来——她向来走路轻得像猫,那天却踩得草席簌簌响。

  "林帅。"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冷意,袖中梦简的青玉坠子磕在案角,"偏仓的战报有问题。"

  她摊开的羊皮纸还带着潮意,墨迹在"焚其三成存粮"处晕开小团污渍。

  林风记得那处地势,前日查地图时特意用朱笔标了"低洼易涝"。

  柳如烟指尖点在"焚毁"二字上,指甲盖泛着青白:"属下让人取了偏仓土样,暴雨后积水至少两尺。

  粮袋浸了水,就算点着了也该是闷烟,哪能烧得彻底?"

  帅帐里静了片刻,只有烛芯爆响。

  林风抬眼时,正看见柳如烟从袖中取出半卷竹简——那是梦简的回溯记录,青雾在简面翻涌,渐渐凝出传令房的景象。

  他凑近些,看见文书房的案几上,那道血印总令正摊开着。

  蜜蜡油痕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可就在文书抄录的刹那,油痕突然动了!

  像有无数细虫在蜡里钻,"绕岭潜行"的"绕"字被拉长成"涉","岭"字的山字头塌了半边,变成"谷"。

  柳如烟的指尖抵在梦简上,指节发白:"他们没再造假令......是让真令自己走偏。"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得林风后颈发紧。

  他想起三日前校场的蜜灯,想起士兵们眼里的光——原来最毒的不是怀疑,是你信的东西,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变了模样。

  第二日未时,苏婉儿的马蹄声撞碎了晨雾。

  她掀帘进来时,玄色披风还滴着水,腰间的绣春刀碰在铜盆上,当啷一声。

  "那些归队的小子不对。"她扯下披风甩在椅上,发梢的水珠子溅在案上,"属下问他们夜袭经过,一个个眼神发直,嘴里直嘟囔'火会烧到自己人'——和谢无衣被抓前说的话一模一样。"

  林风眉峰一挑。

  苏婉儿伸手入怀,摸出盏巴掌大的蜜灯——正是校场那批。

  她拔开蜡封,灯芯腾起橘色火苗:"属下让他们掌心覆灯,有七个的灯......"她喉结动了动,"暗得像要灭。"

  医官被召来的时候,额头还沾着草药汁。

  他挨个给士兵诊脉,手指从腕间移到太阳穴,最后直起腰,摇头:"脉息平稳,并无外邪。"

  柳如烟的梦简这时候亮了。

  她半闭着眼,指尖抵在太阳穴上,青玉坠子悬在士兵眉心三寸处。

  忽然,她睫毛剧烈颤动,梦简嗡的一声轻响,简面浮起淡金色纹路——像是根极细的线,从士兵耳窍钻入,蜿蜒着没入识海深处。

  "是符线。"她睁开眼时,眼底泛着青,"从耳窍进去,直连到军需库方向。

  不是他们听错了令......是有人在他们脑子里,改了令。"

  帐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风卷着湿泥味灌进来。

  林风盯着案上的血印令符,突然开口:"传赵元凯。"

  赵元凯进来时,甲叶擦得锃亮,显然刚整过军容。

  林风指了指案上的原令:"说说昨夜你传给前营的指令。"

  "末将昨夜传的是'未时合围'。"赵元凯说得斩钉截铁,可当林风展开原令时,他的脸"刷"的白了——原令上明明白白写着"午时出击"。

  "末将......末将记错了?"赵元凯后退半步,手按在剑柄上,"林帅,末将对天起誓......"

  "无妨。"林风打断他,语气轻得像片云。

  他取来三日前用过的令符,咬破指尖,血珠滴在蜜蜡油痕上。

  血火腾起的刹那,众人都倒抽了口冷气——那火苗竟扭曲成"林"字形状,笔画歪歪扭扭,像被人硬掰过。

  "血印能证令,却防不住......"林风盯着那团妖异的血火,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人心被悄悄换了。"

  楚瑶的急报是戌时到的。

  送报的小宦官跑得膝盖上都是泥,说公主在镜盘里看出符芯有异,连夜命人剖了令符——三十七面符芯里掺了"迷心胶",和蜜蜡油一接触,就会释放"顺从波纹",让人不自觉接受指令偏差。

  "前七日下发的两百面......"林风捏着信笺的手紧了紧,"已流入各营。"

  他摸出帅印下的残铃,铃心蓝光微闪,和信笺上"顺从波纹"四个字产生某种共鸣。

  柳如烟凑过来看,突然低呼:"这频率......和谢无衣被控制时的铃音一样!"

  林风没说话。

  他望着帐外渐起的夜雾,忽然想起楚瑶信里最后一句:"他们不要我们不信,只要我们——信错一步。"

  这一步,可能是偏仓的火,可能是合围的时辰,可能是士兵脑子里的符线,也可能是某道本该直指黑塔的军令,在传递中拐了弯,扎进自己人心脏。

  当夜,柳如烟抱着梦简钻进了枯井。

  井底霉味呛得人鼻酸,她打着火折子,看见井壁上还留着谢无衣被拖走时的泥痕。

  梦简在她掌心发烫,灵纹像活了似的往井底淤泥里钻。

  她跪下来,指甲抠进泥里。

  挖到第三寸时,指尖触到块硬东西——是块浸透淤泥的符布。

  展开时,腐坏的边角簌簌往下掉,可中间的"引路蛊"图谱却清晰得惊人:这蛊不控人,只控"方向感",能让人在无觉中偏离既定路线。

  "林帅!"柳如烟的声音裹着湿气撞出井口。

  林风攀着井绳下来时,玄甲擦过苔藓,发出沙沙的响。

  他接过符布,借着火折子的光看了眼,突然将其投入随身携带的蜜灯。

  火焰骤然大了三倍!

  橙红色火舌舔着符布,映得井壁一片透亮。

  柳如烟抬头时,忽然发现井壁上有道极浅的暗痕——被淤泥盖住的部分,竟像是个箭头,指向地下更深的地方。

  "他们在地下做文章。"林风的声音在井里回荡,震得灯芯直颤。

  他伸手摸了摸那道暗痕,指尖沾了些湿滑的土,"这箭头......指向黑塔?"

  柳如烟没答话。

  她望着暗痕延伸的方向,忽然想起楚瑶镜盘里那座正在崩塌的黑塔——或许真正的黑塔,从来不在地图上,而在他们脚下,在每道军令里,在每个士兵的识海里。

  井口传来脚步声,是苏婉儿的声音:"林帅,属下已调了三百精锐封锁枯井周边。"

  林风将残铃揣进怀里,铃心的蓝光透过衣襟,在他心口投下一点幽光。

  他抬头看向井口的夜空,星子被云遮得严实,可他知道,有些东西该掀了——不是黑塔,是藏在黑塔里的手,是那些在暗地拨弄人心的线。

  "去取铁锹。"他对柳如烟说,声音轻得像耳语,"我们往下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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