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9.他悟了

　　三穹之地，普通人的信息获取速度迟钝，但修行者们却不然。

　　半天时间，观星宗周围的大势力，都知道了他们山门变酒楼的消息。

　　天大的乐子。

　　李甫然颇有名气。

　　可这位世人眼中前途无量的修行者，不研究修仙修道，反倒是看起菜谱了。

　　邪魔之乱，各大势力高层全军覆没，也没听见谁家后起之辈把宗门基业搞垮的。

　　李甫然是要争做第一人？

　　一时间，三穹之地消息灵通的地方，都流传着观星宗“酒楼”的趣闻。

　　第二天一早，观星宗山门之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各派修行者。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李甫然有些懵。

　　预想中，一大早，能有四五十位客人就算试营业成功了。

　　此刻目测，人数比预期翻了至少十倍。

　　他忍不住问：“你们怎么宣传的？”

　　魏审骄傲地挺胸：“你不是说要让对头们都知道吗，我带着锣鼓，敲敲打打，登门告知的。”

　　李甫然嘴巴微张，哑巴了。

　　观星宗是修行界有头有脸的大宗。

　　这等做派堪比诺奖得主跑校门口，拿着扩音喇叭宣传以自己为名的小零食。

　　这架势，三穹之地的人，真没见过。

　　魏审脸皮厚如城墙，嘲笑他，挖苦他，怕是都能嬉皮笑脸，根本不痛不痒。

　　如今赶来的人里不少，昨天怕是憋坏了，都等着把辛辣尖酸的话甩给李甫然听。

　　为了宗门，他不介意受点委屈。

　　“小师妹，厨房能忙得过来吗？”

　　吴丝桐点头：“昨天预处理了一些，都放在冷库里冰了起来，问题不大。”

　　李甫然深呼吸。

　　“既然如此，开山门！”

　　取下织风赐予的标识符纸，庇佑观星宗的屏障随着黎明漫过绿意盎然的山峰，缓慢消失。

　　喧闹，涌进沉寂许久的观星宗。

　　李甫然放下端着的姿态，微笑着向前来“捧场”的客人们抱拳作揖。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少脸皮薄的人，也微笑着拱手，维持明面上的和谐。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个人类。

　　“哟，甫然兄，好雅兴呀，修道修行还不够，这是要带领宗门全面转行厨艺？”

　　“扶仙门掌勺的缺几个厉害的下手，有兴趣，不妨来我们扶仙门转转？”

　　李甫然面前，满脸讥诮之色的青年名叫贺章平。

　　游戏ID：尽灭苍穹。

　　目前塔世界排行榜第一公会会长。

　　游戏里，贺章平遥遥领先李甫然。

　　可现实里，李甫然始终是长辈口中，他难以追赶的，别人家的孩子。

　　两人过节早已有之，加上扶仙门近来风头正盛，春风得意的贺章平不用开口，身旁就有狗腿子迫不及待地挖苦。

　　他很期待李甫然的表情，那自尊心不甘的回响。

　　贺章平失望了。

　　李甫然淡然地向他作揖施礼，看不出任何不忿与怨气。

　　“山门落魄，生计所迫。”

　　“来者是客，扶仙门的各位，不妨随我入座？”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如果继续挖苦，就显得太尖酸刻薄了，贺章平抬手制止，选择了闭嘴。

　　狗腿子察言观色。

　　“师兄别急，且看观星宗玩什么花样。”

　　“露天摆几张桌子就算是买卖，天下哪有这样简陋的酒楼，可笑。”

　　“哼，等食物上来，挑它毛病，让他下不来台，给师兄出气。”

　　最早踏入修道的一批人，不说见多识广，在吃喝的物质享受上，也是开过眼界的。

　　刁钻的说辞已经酝酿，无论是哪派烹调技法，他们都有把握让观星宗难堪。

　　“嘶……”

　　随着观星宗弟子把金黄酥脆的炸鸡端上桌，简陋的露天食堂一片啧啧称奇之声。

　　过油煎炸的菜肴他们享用过不少，可没有这么明亮的色泽。

　　筷子轻戳，“嚓嚓”的响声瞬间勾起了众人的兴趣。

　　“哼，故弄玄虚的小道……”

　　“咔嚓~~~”

　　有人带头吃了第一口，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面包糠簌簌落入碗中的脆响，以及咀嚼的大合奏。

　　自忖能拿出刁钻说辞的扶仙门弟子满嘴流油，恍惚间，半只炸鸡只剩下吐出的骨头。

　　汁水四溢的炸鸡腿让贺章平紧绷着脸。

　　好吃。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真的好吃……

　　与他所熟知的三穹之地煎炸技法截然不同，风味独特，回味无穷。

　　就是有些油腻。

　　若是此时能有一杯香茗……

　　正想着呢，观星宗的弟子立刻为众人奉上了茶，并且还带来了切块的炸鸡，说是方便大家取用，吃起来更文雅些。

　　“这又是何物？”

　　有人指着随炸鸡一同而来，方方正正的条状物。

　　一样是金黄色，色泽诱人。

　　“高……师兄说了，这是薯条，白嘴吃即可。”

　　不出意料，与炸鸡是同样的烹饪技法。

　　虽然油，但意外地不腻。

　　绵软细腻的口感，征服了在场所有修道者。

　　好神奇的滋味，这是什么食物？

　　问观星宗弟子，一问一个不吱声。

　　问李甫然，张口“高人所授”，闭口“妙法不可言说”，嘴角快翘天上去了。

　　李甫然知道消息瞒不住，但这不妨碍在这群来看热闹的人面前，狠狠装一把。

　　就喜欢看你们这群眼高于顶的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高人随手给的菜谱，就能让你们狼吞虎咽。

　　“章平兄，吃得如何，可还满意？”

　　贺章平比吃了苍蝇都难受。

　　准备借题发挥，结果手下的人一个吃得比一个快，都光盘了。

　　说难吃，鬼信啊！

　　“还行，没想到观星宗有一手深藏不漏的厨艺。”

　　“既然你们自愿与凡流为伍，为兄恭贺发财。”

　　李甫然不以为然。

　　凡流？

　　怎么你贺章平是不吃饭的真仙不成？

　　端什么架子，灵气复苏至今，不都是大力砖飞的莽夫，谁又真算得上高来高去了？

　　李甫然不屑于跟他争辩，只是默默地伸出手。

　　“这是何意？”

　　“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啊。”李甫然笑道，“一锭白银。”

　　“一只鸡，一锭白银，你怎么不抢！”贺章平嚷了起来。

　　他破防了。

　　不是没钱买单，只是其他修道者连吃带外卖，都没掏银子付账。

　　赤裸裸的针对。

　　“给章平兄的鸡可是精挑细选的，这才对得起你仙人的身份。”李甫然笑道，“您不会跟我这个凡流计较吧？”

　　他故意拔高声音，加上刚才自己那一嚷，不少人正在往这看。

　　向来要面子的贺章平吃了苍蝇般恶心，赶紧挥手让狗腿子结账。

　　“好，扶仙门外带30只鸡，选特选鸡30只送出来，要快！”

　　付账狗腿子僵住了。

　　贺章平瞪大了眼睛，像是要重新认识眼前的人。

　　这是李甫然？

　　那个让自家宗门长辈赞不绝口，说有仙风和傲骨的英才？

　　这跟魏审的区别在哪？

　　宗门落魄，受刺激，性格大变了？

　　一个个问号浮现于脑海，但他不敢计较了，生怕30只鸡，加码成100只。

　　以李甫然当下不逊色魏审的精神状态，他干得出来。

　　“回去，我让扶仙门差人送来。”

　　李甫然还没说什么，客串跑堂的魏审探头出没。

　　“吃白食？”

　　贺章平头皮发麻，咬牙说道：“不是吃白食，只是恰好没带那么……”

　　“哦，那就是吃白食了。”

　　魏审打断，然后深呼吸。

　　“扶仙门吃白食啦！”

　　他的大嗓门怕是站在太阳系呼叫三体舰队都能得到回应。

　　“我这就让宗门的人送钱来，立刻！”

　　“好勒，承蒙扶仙门上下关照，加订100只鸡~~~”

　　“……”

　　贺章平脸色发黑地让赶来的弟子，带上满满当当的炸鸡离开观星宗。

　　才出观星宗山门，就看到观星宗的弟子在一块显眼的大石头上，涮告示。

　　“惠购榜……”

　　“扶仙门，首日订购100只炸鸡，附赠薯条，50份。”

　　又一名观星宗弟子飞速下山，手中告示飘落。

　　贺章平拾起一看。

　　“扶仙门一口气预订100份。”

　　“众多仙门赞不绝口的妙品。”

　　贺章平头很疼。

　　观星宗怎么变成这样了！

　　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看一眼，脏眼睛。

　　踩一脚，犯恶心。

　　靠近，都觉得晦气！

　　从修道名家到修道之耻，这群人的道德败坏速度世所罕见。

　　当初理直气壮怼扶仙门小人的李甫然好似一朝悟道。

　　是小人之道！

　　“师兄，这鸡，趁热还真好吃。”

　　“还是师兄对我们好，有好吃的，掏兜请大家伙过嘴瘾。”

　　来帮忙的扶仙门弟子同样对鸡赞不绝口。

　　贺章平嘴角抽抽，送到脸上的好名声也不可能推出去。

　　“没错，好吃，好吃你们就多吃些。”

　　事到如今，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至于李甫然和观星宗……

　　除了炸鸡，他再也不想跟这群人有任何直接的联系！

　　观星宗厨房里。

　　“师兄，你怎么突然变得贱兮兮的？”

　　“贱兮兮吗？”

　　“没我贱，但有进步。”

　　魏审对自己有明确的认知。

　　李甫然看了看厨房里流汗忙碌的观星宗众人。

　　“如果这样能让大家以后过得好些，很值得不是吗？”

　　而且，他突然发现。

　　如果自己是一坨狗屎，就连贺章平这样的人，也只会捏着鼻子跑开。

　　观星宗要的就是这种不被人惦记的环境！

　　这一刻，李甫然念头通达。

　　他感觉，自己真的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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