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云涛晓雾

　　高。

　　无穷之高。

　　领悟空间之妙，方能触及那玄之又玄的无穷高处；洞明时光之理，方可窥见天地之真谛。

　　米尔寇那具漆黑的身躯明明依旧立于原地，但在更高维度的视野里，他的存在正以惊人的方式膨胀。就像一幅平面画卷中的人物突然获得了厚度，又似镜中倒影挣脱了镜面的束缚……

　　在这一刻，杨云清晰地“看“到，米尔寇背后的圣道穿透层层虚空，在无穷高处显化出顶天立地的法相俯视天地，乃至于俯视世间苍生！

　　并非身形变“高”，而是存在变“高”，位格变“高”，乃至于突破维度的界限！

　　圣位，圣道！

　　与在杨云心中已被打上“水货”标签的米尔寇不同，作为自开天战役前便已存在的先天圣人，接引对圣道的运用已臻化境，催动起圣位的威能来可谓轻车熟路。

　　圣位之威，自是妙用无穷，远非寻常非圣者所能想象。那不仅是取之不尽的能量源泉与不死不灭的重生特权，更蕴含着对凡俗生命本质的绝对压制。当其威势全开之时，纵使是寻常四阶高级的强者也会如蝼蚁般动弹不得，生死皆在圣人一念之间。

　　即便是那些实力足以挑战圣人的“临圣“存在，若未能凝聚出独属于自己的圣道雏形，在这等威压之下也要举步维艰，受到极大的压制……此刻接引施展的，正是这等源自生命本质的碾压！

　　不是技巧的较量，而是维度的差距——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脚下的蚂蚁，圣人对凡俗的压制，本就是理所应当！

　　“……嗯？”

　　但俯视着眼前混若无事的杨云，接引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在这股铺天盖地的圣道威压之下，杨云非但没有如预想中那般受到压制，反而如闲庭信步般自在从容。那姿态竟是轻车熟路，宛如回了老家一般惬意，竟是对完全视若无物……这分明昭示着一个惊人的事实：此人对“圣道“的领悟，乃至其生命本质的层次，竟都凌驾于身为初级圣人的米尔寇之上！

　　然而，这怎么可能？

　　圣凡之别，犹如天渊。这不仅是力量层级的差距，更是生命本质的跃迁。如果说四阶与三阶的差距是一道鸿沟，那么圣与非圣之间，便是隔着一整条星河。在多元宇宙漫长的历史中，三阶逆伐四阶的传奇虽不多见，却也不算希罕；而纵观多元宇宙历史上能以非圣之身逆斩圣人的存在，却只有那少少几例。

　　便强如那位以力证道的“古“，在未成圣时也只能与万族圣人平分秋色，需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够力斩敌首；智若算尽天机的“钧“，面对圣位压制时仍需借助种种布局周旋，才能够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成功坑杀一名万族圣位。能在临圣之境界就表现得如此举重若轻之人，在接引的阅历之中，恐怕也只有那一位才可能做到……

　　……不，不可能。

　　微微摇头，将心中那股荒谬无比的猜测压下，端坐于无穷高处的佛陀骤然开口，声音如轰轰雷震，震响每一处死角；又似晨钟暮鼓，在虚空中回荡：“道友究竟是何人？难不成是哪位湮没于历史之中的高级圣人转世归来？”

　　转世重生，这是接引此刻所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倘若眼前之人是哪位历史上的强者重新转世归来，那么一切异常便都有了答案。毕竟在这浩瀚多元中，能够抗衡圣道威压的，唯有同等层次的存在……

　　当然，关于眼前之人究竟是历史之中哪位圣人的转世，尽管接引心中暗自思忖，却也难以得出确切的结论。

　　多元宇宙历经无尽岁月，自洪荒历至人类历，期间开天战役惊天动地，三眼族入侵生灵涂炭，封神之战亦是搅动洪荒，方才有了洪荒天庭建立……在这漫长的历史之中，莫说是初级圣人，便是那些威名赫赫的高级圣人也有不少或陨落、或失踪，其下落早已湮没在时光长河里，不可追寻。

　　甚至于，倘若对方是洪荒万族的高级圣人死亡后投入人族，又觉醒了前世记忆，这种可能虽说微小，却也不是没有相关实例……而接引现在能够确定的，便只有对方拥有“以临圣之境，视初级圣人如土鸡瓦狗”的一件事情而已。

　　即便以接引这般历经沧桑的先天圣人，也无法尽数每一个强者的最终归宿。那些消失在历史迷雾中的身影，或许早已形神俱灭，又或许在这应许之时即将到来的时刻，正以某种方式重临世间……

　　毕竟旁的姑且不论，就连在开天战役之前，“第一人类城”建立时就悍然自爆，死的不能再死的昊，不也重新转世归来了么？

　　“呵，要问真相如何，打过就知道了！”

　　杨云可不知道一瞬之间，接引的心中便已转过了如此之多的念头。

　　平心而论，接引的猜测其实已经接近了事情的真相，毕竟杨云此时虽然丢失了圣位，但他的生命本质却已超凡脱俗，自是不需惧怕任何圣道威压，这与圣人转世之后觉醒前世记忆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哪怕是打破了接引的头，他也决计难以想象杨云其实并非圣人转世，而是自另一个多元宇宙而来这件事情。

　　所以，面对注定得不出那个正确答案的接引，杨云只是长笑一声，手中天晶剑青光暴涨。明明身形未动，剑锋却已穿透层层虚空，再度一剑斩向那端坐于无穷高处的金色佛陀！

　　依旧是方才的一剑，依旧是朴实无华，毫无花巧，乃至于不成招式的一剑，却比方才那将万千佛陀斩灭的一剑来的更快，更狠，也更强！

　　没有任何技巧，有的只是满满的数值，突出一个以力破巧！

　　任你千般神通，万般玄妙，我自有一剑破之！

　　“也好……那便先镇压了道友。”

　　见杨云二话不说便一剑斩来，接引并无太大意外，只是微微颔首。

　　凡为强者，必定有其骄傲，若是真被三言两语说动了心思，攻破了心房，反而会令人怀疑其中有诈，尤其是像接引这种昔日与钧相处过的先天圣人，更是对此谈之如畏虎，闻之则色变……而当下，用力量分出个胜负便是对双方最好的处理方式！

　　“阿弥陀佛！”

　　一声庄严佛号，由此方被伊露维塔先前切割而出的空间之中骤然响起，一时间这处被割裂的虚空突然绽放出无量光明，璀璨佛光如天河倒悬，一瞬之间便将杨云斩出的这一剑完全吞没，甚至还反过来将杨云尽数包裹在了其中，填满了整个世界！

　　无量光！

　　一时间，山川河流皆化作琉璃净土，草木砂石尽数点染金辉！

　　同样的神通，不同的招式，甚至还没有展露出“掌中佛国”的异象，而由方才“驾驶”着轮回者尸身的接引，与此时借用米尔寇圣人之躯所施展出的效果，也是天差地别！

　　「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单是这一手，就要胜过那中央维世佛许多了……」

　　身处无量佛光的包围中，杨云周身流转的青绿色光芒虽略显黯淡，却依旧稳固如初。他目光沉静地环视四周，心中不由升起几分赞叹。

　　不得不说，有了米尔寇这具圣人躯体作为载体后，接引展现出的实力确实今非昔比。眼前这方佛国净土，竟将时空法则完全重构……时间的流动在这里停滞，空间的维度在此处折迭，就连最基本的物质与能量，都被佛光强行固化为琉璃般的结晶状态！

　　无量光辉，隔绝四大元素；更是凭借“水”之意象，填满封锁任何空间所在之地，不留半点死角……单单是这一招，就已然是米尔寇那种废物拍马难及的了！

　　“阿弥陀佛，道友已在我之西方极乐净土中了。”

　　突然，自这包容万物的佛光之中，传出了接引那似远似近的声响，仿佛自时光长河的尽头传来。声音中蕴含着大解脱、大自在的意境，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放下一切执念：“此间极乐净土，七宝池中莲花盛开，八功德水洗涤尘缘……”

　　旁的不说，作为西方佛教的老大，最起码在气质与排面上，此时的接引已经拉满了。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暮鼓晨钟，直击入杨云的心灵深处回荡不休。

　　更玄妙的是，随着接引的话音响起，佛光中竟真的浮现出极乐净土的胜景——黄金为地，琉璃作树，处处天乐鸣空，步步莲华涌现。而先前所展现的菩提树影与八功德水竟也出现在杨云面前，只需伸手触碰便可纳入掌心！

　　“道友，何不暂歇干戈，共参菩提妙谛？”

　　“好一个舌绽莲花。“

　　感受着四周传来的度化之力，或者说是直指本心的因果牵引，杨云突然轻笑，眼中光芒一现：“可惜的是，我对当和尚没什么兴趣。”

　　——然后，杨云便消失了。

　　不是瞬移，不是遁法，而是一种更为玄妙的手段，就像镜中倒影在光照改变的刹那隐没般。

　　即便是见识广度如接引，这一刻也不由得为之哑然，即便他从未放弃对杨云的锁定，却完全捕捉不到对方离去的轨迹。没有空间波动，没有时间涟漪，甚至不存在任何因果线的扰动……在这覆盖万物，填满所有空间的佛光之中，杨云就这么凭空“不见“了，消失的无踪无影，消失得无迹可寻，仿佛从未存在过！

　　更可怕的是，接引完全没有看出来，对方是使用了什么手段！

　　虽说完全领悟四大元素奥秘的圣人，只需一念起，便可自圣位中重塑身形；一念灭，又能散作四大元素归于天地，但须知多元宇宙亿万年来，无论何种遁法神通，终究跳不出时空法则的框架。

　　过往所有遁法，无论是折迭空间维度的“缩地成寸“，还是扰动时间线的“一念永恒“，总会留下相应的痕迹，于时空维度中激起细微的涟漪。正因如此，接引才敢断言自己的“无量光“神通能洞察封锁一切遁术……毕竟这门他自时空本源中参悟而来的大神通，本就能捕捉到任何形式的移动轨迹。

　　可如今，接引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杨云的消失，不是空间跳跃，不是时间穿梭，甚至不是常见的维度转换。那更像是一种概念层面的“抹除“，就像有人用橡皮擦去了画中的人物，不仅形体不复存在，连带着存在的痕迹、引发的因果都被尽数抹消。

　　一时之间，连接引之眼界，也不禁升起了一种荒谬的念头……难不成，自己方才是见鬼了不成？

　　“嗯，这就是‘空’之玄妙啊……毕竟，人是无法理解从未见过的事物的。”

　　霎时之间，一道淡漠中透着随意的声音突然在接引脑后响起。而与之相伴的，是天晶剑刺入佛陀金身时那清脆的碎裂声！

　　在这一刻，接引的瞳孔骤然收缩。缘因杨云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所在。只见这个突然消失，又如鬼魂一般突然出现的青年耸了耸肩膀，随意地道：“即便是尊贵如你，也不例外。”

　　「虽然只是初学乍练，但看起来我这一招‘云涛晓雾’用于脱身，效果应该还算不错。」

　　云涛晓雾，这便是杨云在见识过大千世界观望者林旭文展示了“空”之概念，又去往外多元亲身体会了一遭后，所创出的全新技能。

　　身如云涛晓雾，态若凌波生尘……虽说杨云对这一招用起来还有些浅显，最多只能够做到散入虚空，于时间上也有着极大的限制，却也是从未出现在这个多元宇宙中的“全新概念”了！

　　说归说，杨云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只见天晶剑化作一道青色闪电，与接引的佛陀金身中狠狠一搅！

　　“咔嚓！“

　　清脆的碎裂之声，响彻虚空。这本该坚不可摧的佛陀金身，如同被投入碎纸机的古籍，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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