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偿命锁（壹）

　　沈婳见灵台郎并未出声，于是她慢慢走近灵台郎，将钥匙悄悄地塞给他，低声道：“我也奇怪那个柜子里放了什么？”

　　灵台郎道：“可是还差杨监正的那一把。”

　　沈婳笑着将另一把钥匙递给他。

　　“方才你离杨监正那么远，怎么得到的？”

　　沈婳挑了挑眉，没有吱声，随后给了灵台郎一个眼神。

　　灵台郎又道：“帮我看着。”

　　沈婳点了点头。

　　“主簿，我有些事情想请教您？”

　　主簿看了眼沈婳身后，又环顾四周，念叨着：“灵台郎呢？”

　　沈婳拿出朱棣给的金牌，她道：“我想跟主簿打听一个人。”

　　“谁啊？”

　　“借一步说话。”

　　金召南奇怪地看向一直站着的漏刻博士。

　　沈婳和主簿避开人多的地方，而后她开口道：“主簿，我想看下钦天监所有人员的档案。”

　　主簿有些意外，他问沈婳原由。

　　沈婳回道：“查案用。”

　　主簿为难道：“可这需要杨监正同意才行。”

　　沈婳故意叹了口气，“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今日来做什么？”

　　主簿迟疑了一下，随后点头请沈婳随自己去档案库。

　　“去哪儿？”

　　金召南蹲在漏斗前看着，见沈婳离开随口问了句。

　　“你在这待着等我一会儿。”

　　沈婳离开时给漏刻博士递了个眼神。

　　“金公子，我听闻你对医术颇有研究，最近我这眼睛有点儿模糊，不妨帮我看看。”

　　漏刻博士挡在金召南的身前。

　　金召南见状立马露出笑意，“我给你瞧瞧。”

　　漏刻博士请金召南坐下，伸出胳膊，目光却时不时的瞥向灵台郎离开的方向。

　　“沈姑娘，这些就是我们历年的人员档案。”

　　主簿领着沈婳来到另一端。

　　“从何时开始记录的？”

　　“洪武元年。”

　　沈婳翻看着，突然问道：“您是哪年进的？”

　　主簿笑了笑：“我是洪武三十年十月进的。”

　　“这儿。”

　　沈婳指了指档案上写着的年份。

　　“没错，这里所有的档案都是按照年份来整理归档。”主簿回道。

　　“灵台郎和漏刻博士呢？”沈婳又问。

　　主簿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

　　沈婳依照灵台郎的年纪，估算了下，她便从永乐十年开始翻看，结果翻了五年的档案也找到灵台郎的档案，而且也未找到那位漏刻博士。

　　主簿见沈婳的脸沉了下去，他紧张的手心出汗，脸色也跟着变得凝重。

　　“主簿，这些是您的事儿，对吗？”沈婳问道。

　　主簿点了点头，回道：“确实，可怎么会不见了我也不知。”

　　“这儿？”沈婳发现在永乐三年的一本档案中有一页是消失的。

　　主簿见了之后脸色立马变得铁青，他将档案接过确认后确实少了一页。

　　“这......这怎么还少了一页呢？”

　　沈婳扫视着档案库，问道：“主簿，这档案库平时进出有记录吗？”

　　“没有，因为也没人会来，一般只有人员更替才会有打开。”

　　“多久没打开了？”

　　“快一年。”

　　沈婳的手指在封面上划过，只有手中这本永乐三年和永乐十一年两本的灰尘最少，而且她脚下站的位置还有一些泥土，这并不是沈婳和主簿带来的。

　　“这两本我能借阅吗？”沈婳问道。

　　主簿面露难色，他道：“这确实不能，您可以在这看，但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好，给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您能记下？”

　　沈婳点了点头。

　　主簿诧异地看着沈婳，继而露出赞叹之色，他道：“上一次一目十行的人还是我刚入钦天监的时候有幸碰到过。”

　　“哦？是之前的那位杨监正？”

　　“非也，是他的女儿，我也就见过一次，不过说来也巧，你的眉眼确实与那人有些相似。”

　　主簿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沈婳，原来她的这个本事也是遗传了母亲。

　　沈浅笑道：“她现在人在何处？”

　　主簿闻声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他假装嗓子不舒服，咳了两声，说道：“故去了。”

　　“可惜了，如果在南京城或许还有机会见上一面。”沈婳叹道。

　　主簿长叹了口气：“是啊，那样的女子确实世间少见。”他指着档案又道：“那你先看，我去前面。”

　　沈婳拱手道谢，看着主簿离开，随后她在档案库里转了一圈，除了一些她的脚印，还有两双脚印，如此可以断定有人在三天内也来过此处，而且分别是两种尺寸的脚印。

　　须臾，档案库外传来敲门声。

　　“谁？”沈婳问道。

　　“沈姑娘。”

　　沈婳听出是灵台郎的声音，于是她迅速的将门打开，让灵台郎进入。

　　“给。”

　　灵台郎将一个精致的银锁递给沈婳。

　　“这是什么？”

　　灵台郎道：“按理说应该是个长命锁。”

　　“里面就这个？”沈婳疑惑道。

　　灵台郎点了点头，“不过奇怪到的是还有一张符贴在在锁上。”说完他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符。

　　沈婳不解，她确认道：“你是说打开这张符贴在长命锁上？”

　　灵台郎“嗯”了一声，将黄符递给沈婳。

　　沈婳只觉得这事蹊跷，但她却不懂黄符是何意，于是她说道：“你先离开，我认识一个道长，拿去给他瞧瞧或许知道其中奥秘。”

　　“对了，灵台郎，你是哪年进的钦天监？”

　　灵台郎顿了下，继而问道：“怎么了？”

　　“无事，就是觉得你有此等本事事将来必定会在钦天监大有作为。”沈婳神色平静，但心中却对灵台郎有新的认识。

　　灵台郎恭维道：“我是永乐十一年进来的。”

　　“我听闻钦天监的人算学都是一等一的，是真的吗？”

　　“不能说是一等一的，但是不会差。”

　　沈婳点着头，寒芒从眼底掠过，继而看了下脚下。

　　灵台郎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他低头道：“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

　　“且慢。”

　　此时，沈婳已经走到门口，侧身单手将门关上。她道：“我有件事情想请教灵台郎。”

　　灵台郎见状，问道：“何事？”

　　“你是谁的人？”沈婳凝视着灵台郎。

　　灵台郎挥了挥袖，正视着沈婳：“姑娘何意？”

　　此时的灵台郎如同变了一个人，他的嗓音也变得低沉。

　　沈婳淡然道：“在下只是觉得你在钦天监可惜了，你算学这般厉害应该去工部。”

　　灵台郎沉声道：“可我更喜欢这儿。”

　　“确实，这儿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有时候只是你觉得表面平静罢了。”

　　沈婳突然拱手道：“多谢。”

　　灵台郎脸上露出诧异，继而恢复平静，“客气。”

　　沈婳藏在袖口中的短刀又收了回去，随即走至灵台郎跟前，低声道：“盯紧杨烬。”

　　“你是如何发现的？”灵台郎问道。

　　沈婳漠然道：“袖口中的东西，还有您身上的气味。”

　　灵台郎露出无奈的神情，他道：“难怪他们都说每一个幽风都有独特之处。”

　　“所以你是谁的人？”

　　“其实五年前我们见过。”

　　沈婳试图回想，可却对眼前这个人没有印象。

　　灵台郎道：“铜陵。”

　　沈婳这才想起五年前她在铜陵执行任务时救过一个人，那人是当时说自己是个读书人，而且来年要进京准备科考。

　　“你为何要参与进来？”沈婳冷声问道。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进入钦天监，这是我与那些人的交易，他们帮我扫清障碍，我可以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确实是双赢的买卖。”沈婳又问：“所以在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灵台郎回道：“你第一次踏入钦天监的大门那一刻。”

　　“是猜的，还是算出来的？”

　　沈婳带着打趣的语气问道。

　　“一半一半。”灵台郎回道。

　　“有意思。”沈婳将档案反倒被撕的那一页，“可你还是急了些，我能看出来，难道那个人不能？”

　　沈婳一直对杨烬的态度存疑，她提醒灵台郎务必小心此人。

　　灵台郎疑惑道：“可据我所知，你与他的关系......”

　　沈婳打断灵台郎的话：“人都是会变的，况且他跟鸡鸣寺的老和尚走得太近，终究是不能全信。”

　　灵台郎磨搓着手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婳看出其心思，于是道：“尽管将你知道的说与我听。”

　　灵台郎点头道：“其实方才给你的长命锁有些问题，我虽不懂黄老之术，但天象还是略懂一些的。”

　　“你谦虚了。”沈婳给了眼神让灵太郎继续说。

　　“这个锁在里面待了很多年，之前的两任监正也未曾动过，我猜一定不简单，而且黄符应该是守护的意思。”

　　沈婳思虑片刻，她道：“按照主簿的意思杨烬还未来过档案库，但是过了今日他应该就会来翻看你们所有人的档案，所以你得尽快将属于你的那一页还回来。”

　　灵台郎应声道：“好。”

　　“还有，利用你最擅长的，将此次天现异象的矛头指向该指的人。”

　　沈婳给了暗示，灵台郎瞬间明白其用意，他回道：“放心，不出三日，那人一定会被架到火上，只是殿中那位恐怕.......”

　　“做好你该做的。”

　　“是。”

　　灵台郎拱手退下。

　　在幽冥阁有个规矩，幽风在执行任务时出了幽风的负责人，旁人见了都要客客气气。如果是执行同一个任务，其他人都要协助幽风完成任务，期间幽风如若发现不配合或者叛变的，可以直接解决那人的性命。

　　灵台郎走后沈婳比划着地上短一些的脚印，她用手丈量了一下，脚印窄而短，明显是个女人的脚印。

　　灵台郎刚出了档案库便碰上前来的金召南，他笑道：“金公子，去哪？”

　　金召南回道：“我找沈婳，主簿说她在档案库。”

　　灵台郎点头道：“没错，她在里面记些东西，现在最好不要有人去打扰。”

　　金召南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在此处等她。”

　　灵台郎临走时看了眼金召南，走了几步又折回来。

　　“何事？”

　　“方才我见你给漏刻博士把脉，要不也给我看看？”

　　“来。”

　　金召南一直乐于给人诊脉，这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夕阳落下，寒风瑟瑟，杨烬在殿外候着，依稀可以听到殿中朱棣在和其他人谈论明年的科考之事。

　　闫公公走近问道：“杨监正，劳烦你再等会儿。”

　　“无碍。”杨烬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心中虽急，但也不能表露出来。

　　片刻后，只见兵部尚书金忠走近，杨烬颔首问好。

　　金忠因为之前在刑部的事情，心中一直还记着，他只是侧目看了眼杨烬却没任何回应。

　　“皇上请二位进去。”闫公公这时走了过来，金忠先一步，杨烬跟在后面。

　　两人刚踏进大殿，朱棣便开口问杨烬何事。

　　杨烬开口回道：“回皇上，天有异象，祸从西来。”

　　金忠带着讶异地目光看杨烬，而朱棣却淡然自若。

　　朱棣问道：“那个人去了钦天监？”

　　杨烬愣了一下，随即拱手回道：“是。”

　　朱棣搓了搓掌心：“什么异象？”

　　“近日臣与钦天监里的同仁皆有所见，北斗七星移位，最西边的尤为突出。今日钦天监的浑天仪转动......”

　　“浑天仪反转？这是何意？”朱棣问道。

　　杨烬回道：“有人要逆天命。”

　　“大胆！”

　　金忠一声呵斥，杨烬面色坦然，倒是把一旁的闫公公吓了一跳。

　　朱棣带着笑意，说道：“金大人，这么大声做什么？听杨监正把话说完。”

　　“白鸦的出现意味着不祥之兆，今日白鸦现身钦天监，这便是征兆，而白鸦飞走的方向正是西边。”

　　“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破解这自西而来的祸呢？”

　　朱棣与杨烬说话时眼神却在金忠身上停了几眼。

　　杨烬回道：“皇上，臣听说最近宫里出了点事儿，或许这两件事情有关联，所以臣恳请皇上让臣今日去皇城西边一探究竟。”

　　“金大人，如何？”

　　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金忠。

　　金忠回道：“臣自会通知五城兵马司的人。”说着他又看了眼杨烬：“杨监正尽管去。”

　　杨烬目光投向朱棣，拱手道：“皇上，臣去的时候需要带上几个人钦天监的同仁，我们去的方向可能会路过金尚书和汉王的府邸，所以请个特批，往您批准。”

　　金忠这才反应过来，他揪住杨烬的，厉声道：“合着你是说我和汉王的府邸有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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