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端之上的金丝雀

　　浮空城“天穹之冠”的最高处，林家的宅邸如同镶嵌在云海中的璀璨晶钻。反重力粒子在花园中无声流淌，将一株开得不够“标准”的粉晶兰精准拔起，抛入分解口——姿态不够完美，不配存在于这片云端净土。

　　林昭陷在“云絮”沙发里，纤长白皙的指尖划过悬浮的光屏，浏览着最新一季“星尘织梦”的高定礼服全息影像。曳地长裙上缀满的微型冷光星钻，每一颗的价格都足以支撑一座小型悬浮城一天的能源核心。这颜色，隔壁那个只配用合成染料的苏茜穿上怕是要嫉妒得发狂吧？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指尖轻点，将这件天价礼服加入购物车。

　　“小姐，您的‘晨曦露’。”侍女小艾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双手捧着一只薄如蝉翼的骨瓷杯。杯壁内侧流

　　淌着温润的乳白色光晕，仿佛真的盛着晨曦凝结的露珠。

　　林昭眼皮都懒得抬，指尖在光屏上滑向下一件缀着流焰晶的短款礼服。杯沿触及唇瓣，一股微妙偏离了记忆坐标的温度瞬间点燃了她的烦躁。

　　“啪！”

　　价值不菲的骨瓷杯在地毯上碎裂，温热的液体溅上小艾素白的裙摆，也惊醒了林昭脚边那只正打盹的雪绒兽“球球”。球球“咪呜”一声炸开蓬松的尾巴，惊恐地缩进沙发角落。

　　“废物！”林昭收回手，丝绸睡袍的宽袖带起一阵浓郁的定制香风，几乎盖过了“晨曦露”的清雅。她嫌恶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指尖被碎片划破正渗出鲜血的小艾，语气冰冷刻薄：“温差超过0.5度！你是想让我的味蕾也像那些下等矿工一样麻木吗？还是说，你刚从哪个流放星球滚回来，连杯水都端不稳了？”泥土？光是想到这个词，指尖都像沾了污秽。

　　小艾脸色煞白，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小姐息怒！是、是保温阵列有一瞬波动，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重新调试！”她慌忙去捡地上的碎片，血珠滴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滚出去！”林昭的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别用你的脏血弄脏我的地毯！再有下次，你就去垃圾处理站报到！”流放星球的泥土？呵，那都是抬举了。

　　小艾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智能管家无声滑入，伸出灵活的机械臂，高效地清理碎片，喷洒纳米级清洁粒子，昂贵的地毯瞬间恢复光洁如新，仿佛刚才的混乱从未发生。林昭烦躁地揉了揉额角。球球小心翼翼地蹭过来，讨好地用毛茸茸的脑袋拱她的手。她随手从旁边一个嵌满鸽卵大小顶级能量碎晶的盒子里拈起一枚散发着柔和暖光的石头，塞进球球项圈上的凹槽——权当为这胆小的小东西提供夜间照明。这玩意儿在边境星球，大概够一个家庭一年的能源开销了吧？

　　下午茶的地点定在苏茜家那座悬浮高度略低于“天穹之冠”、被她们私下称为“次等云端”的花园露台。使用的是光谱无限接近自然人造阳光——真正纯净自然的阳光早已经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成为了奢望。“阳光”透过巨大的生态穹顶洒下，落在精致的骨瓷茶具和据说沐浴过真正阳光的稀有水果上。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气和更甜腻的虚伪寒暄。

　　“哎呀，林昭，你这枚戒指看着好特别，是古董吗？”坐在苏茜对面的李薇，父亲刚晋升为能源部副主管，正努力融入这个顶级圈子。她的目光落在林昭随意搭在杯沿的左手上。那里戴着一枚古朴温润的翠绿色玉石戒指，在一众闪耀夺目的晶石首饰中显得格外内敛不起眼。

　　林昭漫不经心地转动了一下戒指，一丝微不可查的、令人心安的温润感从指尖传来，瞬间抚平了心头的些许烦躁。母亲模糊而温柔的笑容在记忆碎片里一闪而过。“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母亲的遗物罢了。”她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怜悯，“戴着还算舒服。”这份温润倒是难得。

　　“说到母亲遗物，”苏茜放下描着金边的茶杯，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掺入一丝虚假的同情，“你们听说了吗？第七星域那个罗家？好像卷进了什么能源丑闻，整个家族都被流放到烬墟星去了！啧啧，真是……想想那种地方，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辐射尘埃吧？不知道他们那位娇滴滴的大小姐，现在是不是在亲手挖矿？”她掩唇轻笑，眼角的余光却瞟向林昭，带着一丝试探的恶意。

　　“烬墟星？”林昭优雅地用小银叉叉起一块剔透如宝石的果肉，动作轻巧得像在拈起一片羽毛，仿佛谈论的是遥远星际尘埃中的一粒沙砾。“那种只配出现在《帝国废土地理志》里的垃圾场？挖矿？”她嗤笑一声，将甜美的果肉送入口中，舌尖感受着汁液爆开的瞬间，“怕不是第一天就被辐射变异兽啃得骨头都不剩。下等人的命运，有什么好讨论的。”泥土？那是他们永恒的、肮脏的归宿。

　　李薇立刻堆起笑容附和：“就是就是！那种地方，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哪像我们……”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压低声音，“对了，上周的宫廷晚宴，你们猜我远远看到了谁？是‘那位’大人！”

　　露台上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瞬。连苏茜都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敬畏与忌惮。

　　“‘星穹之刃’……云朔大人？”苏茜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

　　“对！”李薇用力点头，脸颊泛起兴奋的红晕，“他穿着墨蓝色的军礼服，肩章上的星徽简直能刺瞎人眼！气势太强了，周围都没人敢靠近三米之内！听说他这次回来，是为了主持‘深空堡垒’的最终调试……”她顿了顿，眼神状似无意地飘过林昭，带着探究，“林昭，云朔大人好像……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林昭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指尖无意识地再次摩挲了一下那枚温润的玉石戒指。一丝奇异的暖流似乎又顺着指尖悄然蔓延开，带来短暂的心安。云朔……那个名字本身就像裹挟着星海风暴，代表着帝国最顶尖的权力与力量，遥远得像天边永不熄灭却又冰冷刺骨的寒星。林家？在他眼中，大概也不过是稍大一点的尘埃。往这边看？呵，或许只是恰好扫过这片浮华。

　　“哦？”林昭端起茶杯，杯壁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唇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动，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与理所当然的傲慢，“那不是很正常？毕竟，他总能轻易发现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她微微扬起精致的下颌，人造的阳光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线，仿佛整个帝国星穹的辉光，本就该汇聚于她一身。这云端，本就是为她而存在。

　　球球项圈上那颗昂贵的能量石散发着恒定的、奢侈的暖光，映照着露台下翻涌不息的人造云海，一片虚幻的、永不坠落的繁华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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