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顶天立地

　　孙正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他只死死盯着东方即白：“辛老爷请讲！”

　　东方即白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字字如凿：“那人，是当今二皇子，薛尧。”

　　“二……二皇子……”孙正像被重锤砸中脑顶，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摇晃几下。

　　“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又重重砸在地板上，脏腑剧痛，四肢却冰冷麻木。

　　东方即白并未搀扶，只是冷眼旁观着他剧烈的喘息和徒劳的挣扎。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孙正亲笔书写的加急奏折——掷于孙正脚边。

　　“看看吧，孙大人。你拼了命要呈上的赤胆忠心，在这位殿下眼中，不过待拆的文书罢了。”

　　孙正挣扎着爬起，抓起那沾染尘土的奏折，一页页地翻看。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描摹着救命的火炕图样、赈灾的措施……

　　字字泣血！句句为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正忽然爆发出癫狂的、近乎撕裂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自嘲。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十年寒窗！二十五载仕途！我孙正！呕心沥血！忠心耿耿！到头来，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污烂肮脏的朝廷？！这样一个畜生不如的皇子？！我守护了什么？！我女儿护了什么？！”

　　他状若疯魔！

　　颤抖着手猛地抓下头上顶戴花翎，狠狠掼在地上，接着是官袍，纽扣在大力撕扯下崩飞。

　　“狗官服！畜生朝廷！”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践踏着象征着他一生荣辱的官袍。仿佛要将那份愚忠，那份信仰踩进泥里！碾成齑粉！

　　“睁眼看看啊！东方将军！你耗尽家财！披肝沥胆守护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他捶胸顿足，对着空气怒吼，仿佛在质问那位“已逝”的军神，又像是在倾泻自己毕生的绝望！

　　这哭声，是王朝忠臣脊梁被碾碎的声音！

　　许久，孙正的嚎哭渐渐变成无力的呜咽，如同困兽。他瘫坐在地，满面污泪。

　　东方即白这才缓缓踱至他身前，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怎么？孙大人，后悔为官了？”

　　孙正猛地抬起头，那血红的眼睛里，被灭顶之痛锤炼过的绝望深处，竟燃起一簇决绝的，近乎疯狂的反火。

　　“不！”他嘶哑道，声音如同砂石摩擦，“我只后悔……后悔没有早点爬到承宣布政使司的位置！没有早早地将凉州打造成固若金汤的铁堡！没有招兵买马！囤积粮草！没有倾尽全力……助东方大将军以并州为根基……掀翻这污烂的龙椅！！！”

　　东方即白眉峰微挑：“哦？孙大人……想谋反？”

　　“谋反？！”孙正猛地站起，身躯佝偻却如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老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此等朝廷！此等皇室！多活一日！便是玷污我孙正身上这身曾经引以为傲的人皮！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他眼中的恨意沸腾！

　　“孙大人若反，”东方即白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令人战栗的重量，“江南赵氏，倾囊相助！”

　　孙正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旋即又暗淡，苦涩摇头：“晚了……将军已死……如今朝中皆是无胆鼠辈！谁能成事？唯有他！唯他……东方即白！是真正为国为民、顶天立地的……”

　　话至此，满腔悲愤堵在喉咙，他再次颓然弯下腰去。

　　“孙大人对朝廷……竟如此绝望？”东方即白追问。

　　“绝望？！”孙正惨笑，“不是绝望！是亲眼所见！是切肤之痛！将军以赵氏万贯家财，耗尽半壁江南！方能支撑北境大军年年征战、年年饿不死！年年等着朝廷那点可怜的粮饷！他赵家纵有金山银山也……”

　　他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人！

　　赵氏义子？倾家荡产支持姑母？匡扶凉州百业？

　　那个行事乖张却又极重情义的辛禾？

　　电光石火间！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炸响！

　　孙正浑身僵硬，眼珠死死盯住东方即白！

　　“唯有将军……唯有将军能……”他喃喃自语。

　　东方即白深邃的眸光中，仿佛有寒冰在消融。

　　他不再掩饰，修长的手指抚过下颌边缘——一阵细微声响起！

　　那张略显平凡的面具被轻轻取下。

　　一张丰神俊朗、却又因愤怒与沉重而显得锐利无比的面庞，清晰地暴露在昏黄的烛火下！

　　正是那张本该在北境冰河下消逝，却又曾烙印在大周无数将士心底的护国柱石——东方即白！

　　“孙正！”东方即白的声音低沉有力，如同金石掷地，“无需旁人来成事！我！东方即白！与孙大人携手！我要的，不止是凉州！我要的，是整个天下——”

　　他目光如炬，仿佛穿透屋脊，指向浩渺长空，“要这万里河山，皆为苍生黎民之基业！而非龙椅上那腐臭王座的垫脚石！”

　　季辞从臂弯中抬起头，望着这张她无比熟悉，此刻又因宏大理想而熠熠生辉的脸庞，嘴角弯起一抹甜到心底、又充满骄傲的笑。

　　她的小白，从未忘记初心！

　　“大将军——！！！”

　　孙正再无犹疑，他猛地翻身跪倒，以头抢地！

　　那动作带着十二万分的虔诚与解脱！

　　“臣孙正！拜见大将军！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起来！”东方即白亲手将他扶起，目光灼灼，“我给你半年时间。承宣布政使司之位，凉州军政财权，尽入我手！所需粮秣、军械、银钱……列下清单，赵氏倾力供给！”

　　他拍了拍孙正厚实的肩膀，力道沉重，“今日，我将这覆天之重担……尽托付于君！孙正！莫让我失望！”

　　孙正泪流满面，一半是为这惊天逆转与信任而激荡，一半是为东方即白肩挑日月、心系黎民的胸襟而感佩。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余生、女儿的惨痛、凉州的未来、乃至天下苍生的希望，都系于眼前这位“死而复生”的年轻统帅身上！

　　东方即白不再多言，转身牵起季辞微凉的小手。

　　门外，风雪更盛，拍打着门窗呼呼作响。

　　孙正看着那双携手踏入雪幕的背影，风雪模糊了轮廓，却让那背影愈发显得顶天立地！

　　这样的君主，方为苍生之幸！

　　孙芷的闺房，灯火通明。

　　初二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牢牢守在床边。

　　孙夫人劝他离去，他不动如山。

　　直到孙正走进来，唤走夫人，并郑重宣告：年后，初二与孙芷便行婚聘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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