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不怕

　　室内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氛围中。

　　孙芷纤长的眼睫剧烈颤动，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短暂的茫然之后，初二的轮廓在模糊泪光中凝聚。巨大的委屈、恐惧、羞耻瞬间决堤！

　　“陈宴初！”她带着哭腔嘶喊出声，挣扎着扑向那个坚硬的胸膛，“你怎么才来！你怎么那么晚才找到我！你混蛋！你……你……”

　　她语无伦次，泪水浸透了他胸前粗糙的衣襟。

　　初二双臂骤然收紧，将她牢牢锁在怀里，那力道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笨拙而急迫地捧起她湿漉漉的小脸，俯下身，一个带着泪的咸涩、却又蕴藏了炽烈爱意的吻，重重落在她冰凉的唇上！

　　“对不起……”他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以后……绝不会再迟！我发誓！”

　　唇齿间药味的苦涩直冲喉头！

　　那是……小孩嗝屁药！

　　初二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喉头滚动，强压下几乎喷薄而出的野兽般的嘶吼！

　　他只能更用力地将她禁锢在怀中，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伤害，将她重新拼凑完整。

　　孙芷却猛地推开了他，巨大的痛苦将她扭曲！

　　她踉跄着退后，眼神空洞，声音飘渺如同风中枯叶：“真的吗？陈宴初，谢谢你肯安慰我……但我……已经这样了……”

　　她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更令人心碎，“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会去庵堂出家，青灯古佛，日日念经……祈你平安……保你一世顺遂……”

　　说着，她像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目光涣散地、机械地走向内间早已备好的浴桶。

　　“哗啦……”水声轻响。

　　桶中是冒着热气的清水。

　　孙芷走到浴桶边，如同撕扯开最后一道名为尊严的幕布，颤抖的手指解开早已布满褶皱的衣衫，任由它滑落在地。

　　灯光下，那原本该是细腻无暇的肌肤上，布满了深紫、暗红的淤痕与齿印。

　　如同恶魔烙下的徽章！

　　初二的呼吸骤然停顿，瞳孔瞬间收缩！眼前一片血红！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

　　孙芷没有看他，仿佛他已不存在。

　　她木然地抬腿，跨入温热的浴水。

　　冰火交织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随即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无力地滑了下去。

　　水面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

　　乌黑的长发如同绝望的海藻般在水中散开，丝丝缕缕地漂浮、缠绕……

　　时间仿佛凝固。

　　初二的魂灵如同被这无声的溺水景象狠狠撕裂！

　　“芷儿！！”一声带着血气的惊吼。

　　初二嘶吼着将她捞出，惶恐地捧着她冰凉煞白的脸。

　　“你怎么了？！孙芷！看着我！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哪里痛？！”

　　他粗糙的手指颤抖地抚上她冰凉煞白的脸颊，声音里是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这声疾呼唤回了一丝游离的神志。

　　泪水混着浴水滑落，孙芷猛地抱住初二的脖颈，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一声凄厉到令人心碎的哭嚎：“陈宴初！我昨日……我昨日只是想出府……想给你买新年贺礼啊！”

　　她语无伦次，声音被巨大的悲愤撕裂，“我没有和他说话！一个字都没有说！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像是被梦魇缠身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几句泣血般的拷问。

　　每一次重复都伴随着更加剧烈的抽泣和痉挛，小小的身体在绝望的怀抱中如同风中枯叶。

　　“芷儿，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是我的错……我来迟了……不要哭了……”

　　初二笨拙地拍抚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突然！孙芷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发出一阵尖锐又空洞的、如同夜枭啼鸣般的狂笑！

　　那双失焦的眸子死死盯住初二，瞳孔深处燃烧着疯狂的火焰：“都该死！他们都该死！陈宴初！你去杀了他！你去杀了他呀——！！！”

　　还未等初二从这突兀而骇人的转变中反应过来，孙芷猛地从他怀中挣脱！

　　赤着脚跳出水桶，如同绝望的母兽般扑向初二！

　　冰冷湿滑的手带着惊人的力气，开始疯狂撕扯他同样湿透的衣襟！

　　“你要了我！陈宴初！你现在就要了我！求求你！要我——！！”

　　她的声音扭曲变调，混杂着疯狂、哀求与一种近乎自毁的急切！

　　冰冷的唇胡乱地吻上他的脖颈、下颚，毫无章法，只留下冰冷湿润的触感和绝望的气息。

　　“孙芷！你干什么？！”

　　初二猝不及防，被她的蛮劲冲撞得后退一步！

　　他双手用力钳住她纤细的手腕，试图阻止那疯狂的动作，眼中是惊骇交加的无措！

　　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孙芷！

　　“脏了……陈宴初……我脏了……”

　　孙芷抬起泪眼，眼神涣散而痛苦，“我不要……我不要留着他的气味……不要！！”

　　她尖叫着，再次试图扑上来，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自我厌弃和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你清醒一点！”初二再次死死拦住她，心如刀绞。

　　数次被强硬地拒绝推开，孙芷眼中最后一丝疯狂的亮光似乎熄灭了。代替的，是一种死寂的绝望。

　　她木然地转头，目光空洞地望向不远处冰冷的墙壁——随即，她用尽全身力气，如同一头义无反顾冲向牢笼尽头的小兽，直直地向坚硬的石墙撞去！

　　“不要——！！”

　　一声肝胆俱裂的嘶吼！

　　初二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身体的本能！他猛地侧身，用自己的整个躯体做肉垫，挡在了孙芷和墙壁之间！

　　“嘭——！！！”沉重的闷响。

　　孙芷的头颅狠狠撞在了初二柔软却也结实的腹部！

　　“呃——！”

　　巨大的冲击力让初二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剧痛让他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衣背！

　　他痛得弓起了腰，双手却死死地将那个一心求死的人箍在怀里，再也不敢松开！

　　所有的挣扎仿佛在这一撞中用尽了力气。

　　孙芷在他怀中僵立片刻，终于，如同绷断的琴弦，软倒下来。

　　滚烫的泪水灼烧着初二的胸膛。所有的惊惶、恐惧、绝望、无助，尽数化为无声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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