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宋世子的零花钱

　　宋世子那比他手中的薄胎青花瓷杯还薄的面皮，顿时染上了层层红晕，根本不敢接他的话头，问出了唐知味最大的疑惑。

　　“那你知不知道，丰寻为什么要砍断那些女子的右脚？”

　　宋世子如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他见识到霍伯征命人杀孔雅时，做了很多多余又可笑的事。

　　令其死后披发、断手、更是下令将蚕刃插入她喉咙，反倒成了他杀人的最大证据。

　　而那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惩罚孔雅对他的“不忠”！

　　实在是可笑又可悲！

　　那丰寻杀死那些女子后都要斩断她们的右脚，又是什么原因？

　　抑或，根本就没什么所谓的原因，他就是单纯地喜欢砍断女人的脚？

　　东上相美艳的脸上闪过阴森之色，只转瞬又笑了起来。

　　“宋世子，实不相瞒，当年我的确找到了丰世子杀害林县主的证据。

　　只是皇上因为公主愧对丰世子，按下了此事”。

　　“愧对”二字被东上相咬在舌尖，念得九曲回肠，显然他完全不认为萧知意会“愧对”丰寻。

　　“前些日子，祺郡王妃遇害，我曾去试探过祺郡王。

　　只祺郡王十分防备我，又恰巧碰上皇上中毒之事，我也只能暂时搁置此事。

　　如今，难得世子尽忠职守、一心正义，查明了林县主和祺郡王妃遇害真相。

　　又恰逢皇上大病初愈，时机倒是恰恰好”。

　　宋正则想起唐知味叮嘱的话，顿时如临大敌，紧张问道，“怎么时机就恰恰好了？

　　皇上虽然解了毒，但眼睛一时半会还看不清，心情肯定不会好！”

　　东上相并未说话，提起食指蘸了茶水快速写了三个字。

　　“仙客来？”

　　宋正则莫名，“什么意思？”

　　东上相不答，起身朝霍幼安一笑，“闻名不如见面，霍二爷得空多来公主府走走”。

　　霍幼安虽然在唐府吃了一肚子茶点，但破了个五行阵，加上一路赶到公主府，早就饿了。

　　这一场会谈中，他除了伸手接了下东上相递给宋正则，宋正则又转手给了他的香囊，就一直在吃东西。

　　宋正则为了撑门面点了一大桌吃的，东上相只喝了几口茶，宋正则连茶都没喝，全部进了霍幼安的肚子。

　　这是怎么“闻名不如见面”的？

　　难道东上相是在讽刺霍幼安吃得多？

　　不对！

　　东上相是看中霍指挥使的美色了！

　　请他多到公主府走走，就是要给表姐相看的！

　　他光顾着提防表姐，忘记了东上相除了蛊惑他人之妻外，最臭名昭着的爱好了——

　　他比安乐公主本人还热衷于给公主物色男宠！

　　都是他！

　　他先说什么表姐喜欢听戏，喜欢看人舞剑，他又只是个文弱书生，广采大萧唱腔好、打戏好的男旦、武生进公主府在先。

　　之后更是说什么自己不能时时刻刻陪伴、保护表姐，遍大萧地招募年轻俊俏的所谓“侍卫”在后。

　　否则表姐根本想不起来养什么面首！

　　不，不对，表姐从一开始会想起来养什么面首，也肯定是他怂恿的！

　　肯定是他怕自己蒲柳之姿，留不住表姐的心，所以才会找些俊俏英武的小郎君帮他固宠！

　　他就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宋正则勉强撑着气势，挡到霍幼安面前，妄图用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挡住高大英武的霍指挥使，用眼神威逼东上相快滚。

　　滚！

　　快滚！

　　霍指挥使不是你能觊觎的人！

　　东上相似笑非笑地睇了两人一眼，抱拳告辞。

　　宋正则后怕地拍拍心口，不行不行，虽然说霍指挥使的身份不是东上相能打到主意的，但就怕他来阴的啊！

　　霍指挥使又一看就是个天真无邪的，说不定东上相怂恿着表姐来招美人计，他就从了！

　　如果，如果霍指挥使真的从了，他的身份又不是东上相那个神棍能比的，多半是能光明正大做上他表姐夫的！

　　那他就要喊霍指挥使姐夫了！

　　不行不行！

　　宋正则吓得一个哆嗦，虽然东上相已经走出老远了，他还是又将霍幼安往自己身后塞了塞。

　　这段时间他一定要把霍指挥使看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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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世子是个好孩子，在萧知意面前，这个好孩子就又多了十二分的懂事听话。

　　他想了又想，到底还是进了公主府，乖乖巧巧地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番，问萧知意，“现在我们还没找到证据。

　　但八九不离十，就是丰世子了，表姐的意思是什么？”

　　深秋的天，萧知意衣着清凉，却还拿着团扇不紧不慢地扇着风，美艳的脸在团扇的遮掩下看不清表情。

　　“本宫的意思？豚豚，犯罪伏法，杀人偿命，难道本宫说不想丰寻死，豚豚你就放过他？”

　　萧知意声音微凉，带着戏谑的好奇。

　　宋正则默了默，抬头认真看向她，“表姐，我不会因为你不想丰寻死就放过他。

　　但若是表姐你说你还欠丰寻人情，我会将证据摆到他面前，让他自绝，给他保全丰侯府声名的机会”。

　　丰寻尽挑着那些身份高贵、喜欢听戏、不怎么“守妇道”的女子杀害，定然是还在记恨萧知意当年为了东上相决绝地抛弃他，其后更是蓄养面首，教整个丰侯府上下颜面尽失。

　　他杀不了萧知意，就拿那些他自以为“像”萧知意的女子出气。

　　只要找到机会，他一定会像杀害那些女子一样，毫不犹豫地杀掉萧知意！

　　他绝不会给丰寻这个机会！

　　唐知味让他来探东上相和萧知意的口风，询问皇上是否还像当年般觉得“愧对”丰寻，还是要保丰寻。

　　他应下了，却早就偷偷拿定主意，不管皇上是什么态度，他都不会放过丰寻！

　　皇上要是不再“愧对”丰寻，那自然最好。

　　要是他“愧对”个没完没了，他就先斩后奏，先将丰寻的罪行公之于众，弄得人尽皆知，看皇上还怎么帮他“捂住”！

　　就算到时候，皇上还是要保住丰寻，至少短时间内，丰寻不敢再轻举妄动。

　　等皇上忘了这件事，他就找个杀手去弄死丰寻！

　　五万两，就能让霍幼安放弃睡觉的大好时光，辛苦奔波去查祺郡王妃的案子。

　　不知道五十万两够不够求得他出手去杀丰寻？

　　他回去要好好点点零花钱还剩多少……

　　萧知意微怔，随即轻笑出声，招手示意宋正则靠近。

　　正在算自己零花钱的宋世子毫无防备地走近倾身，然后就被萧知意一把拧住右脸脸颊，又重重扭了个圈儿。

　　宋正则猝不及防，疼得啊地叫了一声。

　　萧知意却格格笑了起来，松开了他的脸蛋，安抚拍了拍，语气亲昵。

　　“瘦了，都没什么肉了，拧起来都没以前舒服了，回去多吃点”。

　　宋正则捂着脸连连后退，疼得眼泪汪汪，努力睁大眼睛去瞪萧知意，妄图叫她良心发现。

　　但显然，萧知意是没多少良心的，见了他这幅可怜巴巴却故作凶恶的小模样儿，反倒笑得更欢了。

　　手中的团扇指着宋正则，整个人、连同那把团扇都在发抖，生动诠释了什么叫花枝乱颤。

　　宋正则，“……”

　　他以后再也不会来公主府了！

　　“表姐！我是在跟你说正事！”

　　宋正则俏脸通红，清越的少年音中满是控诉。

　　明明他长大后，表姐就不再拧他脸了，怎么又突然来一下！

　　萧知意见他真的恼了，用团扇整个儿遮住自己的脸，清了清嗓子，“好，说正事”。

　　宋正则，“……”

　　她还在笑！还在笑！

　　别以为用扇子遮住脸，他就看不见了！

　　他一定要把丰寻的罪行公布于众，让他身败名裂，让丰侯府上下蒙羞！

　　他才不管她到底还欠不欠丰寻，又有没有愧对丰寻！

　　宋正则赌着一口气，问起了自己一直好奇的事。

　　“丰世子杀人为什么喜欢砍脚，表姐你们当年查出来了没有？”

　　萧知意摆手，“这个我真不知道，东上相应该知道，我问过他，他不肯说”。

　　宋正则恨铁不成钢，“他不肯说？表姐你是公主，怎么轮得到他肯不肯说？”

　　萧知意执着扇子微微下移，露出一双漂亮含笑的丹凤眼。

　　“那样一个美人儿，本宫可不舍得为难。

　　你想知道，自去问就是！

　　他如今就是个不入流的商户，豚豚你可是承恩侯世子，你若问他，自然也轮不到他肯不肯说”。

　　当年，东上相痴缠萧知意，魅惑得萧知意抛弃结发夫婿。

　　孝仁宗拿自己女儿没办法，将怒火全部撒到了东上相身上，剥夺了他国师弟子的身份，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入仕，更不得迎娶萧知意。

　　东上相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

　　反正那之后，东上相就在京城开了间当铺，权做生计，无名无分地入住安乐公主府，成了萧知意的第一个面首。

　　但就算东上相只是个商户，就算他只是个面首，他也，也——

　　宋正则硬生生刹住思绪，努力做出一副稳重又云淡风轻的模样，“既如此，正则告退”。

　　他说着告退，却又眼巴巴地看向萧知意，“丰侯最近身子不好，父亲准备去看望。

　　表姐，听说你府上有一支上千年的老参，不知能不能让我切一小节送给丰侯补身？”

　　问她丰世子，她不接话，问丰侯，她总不会不好意思了吧？

　　萧知意努力忍着笑，“丰侯老当益壮，就不必要什么老参补身体了。

　　倒是豚豚你，吃了这么多年饭，一点肉都不长，那只老参就送给你补身长肉了”。

　　她竟然还在惦记他瘦了，拧起来不够舒服！

　　宋正则气得敷衍一抱拳，掉头就走。

　　他再也不来安乐公主府了！

　　她让东上相驮着他来，他都不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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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客来，服之令人飘飘然以己为天上仙客下凡而来，故称仙客来。

　　两至三次即可成瘾，戒之极难，复瘾极易，可助兴，尤可助床笫之兴——”

　　皇宫石渠阁中，唐知味撑着额头低低笑了起来，“仙客来，终于找到你了”。

　　丰寻乃丰侯世子之尊，性子温和，容色出众，舌灿莲花，能诱得女子为他抛夫弃家不算离奇。

　　离奇的是他怎么能做到只见那些女子两三次，就能叫那些女子死心塌地将两人的来往转到暗处，一次次地逃过世人耳目。

　　林县主、李夫人、祺郡王妃，个个身份高贵，却都一个接一个地拜倒在他脚下，连被他掐死都面露享受极乐之色。

　　他都快怀疑他修习了什么双修之术了，结果就是下毒？

　　枉他还真心实意地起了钦佩之心！

　　唐知味合上古老的书卷，放回远处，正了正衣冠，往宫外而去。

　　霍指挥使和宋世子应该也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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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客来——”

　　短短一天之内，唐知味第二次遇到这三个字，不由兴味笑了起来。

　　“宋世子，你再将东上相怎么说起这三个字的情形说一遍”。

　　宋正则乖乖又重复了一遍，唐知味询问看向霍幼安，“东上相有没有撒谎？”

　　“没有”。

　　霍幼安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当时的表情阴森又快意，仿佛已经看到了丰世子因为仙客来三字被斩首剜目了”。

　　宋正则，“……”

　　什么阴森又快意？

　　东上相不是一直在笑吗？

　　就是那种妖魅得让他恨不得把他的脸踩进泥地里的笑，有过变化吗？

　　还有，东上相想丰寻死，是全京城都知道的秘密。

　　你是怎么看出来，东上相还想挖了丰寻的眼睛的？

　　唐知味一击掌，“那看来我们和东上相的目标一致了”。

　　宋正则，“……”

　　等等，我的目标是抓捕凶手归案，你们的目标是十万两赏金，怎么就变成叫丰寻斩首剜目了？

　　“仙客来，看来，这里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啊——”

　　丰家人寻宝探秘的本事不是吹出来的，历代丰侯又大多心思玲珑，善体上意，多为天子近臣。

　　孝仁宗自即位后十分宠信丰侯府，从安乐公主下嫁丰寻就可窥见一二。

　　因为安乐公主“愧对”丰寻，孝仁宗连丰寻杀了有皇室血脉的林县主都轻飘飘放了过去。

　　如果单纯只是一种可以上瘾的毒药，东上相为什么那么肯定孝仁宗这次绝不会再放过丰寻？

　　中间肯定还有其他缘故！

　　且是十分重要的缘故！

　　虽然，他根本不在意那所谓的缘故，虽然，东上相为他节省了时间，也省了很多麻烦，虽然他要的是丰寻死，是拿到五万两买新衣裳，其他事跟他无关。

　　但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喜欢别人被他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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