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暗流之民与归墟之息

　　冰冷的海水裹挟着疲惫与伤痛，萧烬和璇玑几乎是被那三名身手矫健的猎人半拖着，在错综复杂的礁石林与幽深洞穴中快速穿行。

　　猎人们对这片被称为“暗流回廊”的区域显然极为熟悉。他们选择的路径往往隐蔽而刁钻，时而侧身挤过狭窄的石缝，时而俯身钻入被巨大海藻遮掩的洞口，时而又借助喷涌的暗流加速，动作行云流水，对周遭环境了如指掌。

　　那名手持骨弓的女性猎人始终在前方引路，她的感知异常敏锐，总能提前避开一些潜伏在阴影中的小型危险生物或是湍急的暗流漩涡。偶尔回头一瞥，那骨质护目镜下的目光锐利如鹰，确保无人掉队，也警惕着可能存在的追踪。

　　持鱼叉枪的猎人和那使用短刃的猎人则断后，两人沉默寡言，却配合默契，不时用特殊的手势交流，眼神始终扫视着后方和侧翼。

　　萧烬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虚弱感，努力跟上速度。混沌晶石在胸前微微发热，那股灰蓝色的能量仍在缓慢修复着他的伤体，但速度远跟不上此刻的消耗。他更多的是依靠一股不愿再成为累赘的意志力在支撑。

　　璇玑的情况稍好，但神识透支的后遗症让她头晕目眩，只能紧紧抓着萧烬的手臂，依靠他的牵引前行。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和警惕，这些突然出现的猎人究竟是何来历？目的为何？但眼下，除了跟随，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知在幽暗的回廊中穿行了多久，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嶙峋的黑色礁石逐渐被一种散发着柔和荧光的蓝色苔藓所覆盖，提供了些许照明。水流也变得相对平稳，温度似乎回升了一丝，不再那般刺骨阴寒。

　　终于，领头的女性猎人在一堵看似毫无特色的巨大岩壁前停了下来。岩壁上覆盖着厚厚的荧光苔藓和一些藤壶类生物。

　　只见她伸出手，指尖在岩壁几个特定的位置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又俯身将耳朵贴在岩壁上仔细倾听片刻。片刻后，她对着岩壁某处一块不起眼的凸起用力一按。

　　咔哒…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那面巨大的岩壁竟然缓缓向内旋转，露出一个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与外界死寂海水截然不同的、带着淡淡暖意和微弱硫磺气息的水流从洞内涌出。

　　“进去。”女性猎人言简意赅，率先侧身而入。

　　萧烬和璇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如此隐蔽的机关，绝非天然形成。这些“暗流之民”的文明程度，似乎远超他们的想象。

　　踏入洞口，身后岩壁再次无声合拢，将外界的危险与幽暗彻底隔绝。

　　洞内是一条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甬道，两侧石壁上镶嵌着一种能自发淡白光的奇异珠子，照亮前路。甬道向下倾斜，水温明显升高，那股硫磺气息也越发明显。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来到了一处巨大的海底空腔之中！

　　这空腔仿佛一个被掏空的山腹，顶部距离下方的“地面”有数十丈高，一些巨大的天然水晶簇从顶部垂下，散发出比荧光珠更明亮的柔和光芒，将整个空间照亮。空腔底部并非岩石，而是细软的白沙，其间点缀着一些色彩斑斓的耐热珊瑚和藻类。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空腔中央，竟有几口不断涌出热流的泉眼，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散发出温暖的能量，正是这地热使得整个空间温暖如春，驱散了深海的寒意。

　　围绕这几口热泉，搭建着数十座形态各异的房屋。这些房屋大多利用天然的洞穴和礁石改造而成，材料则是深海巨兽的骨骼、坚韧的海藻编织物、以及一种漆黑的石材，风格粗犷而实用，与自然完美融合。

　　空腔内有不少人活动。有身穿类似皮甲、正在打磨武器或处理猎物的精壮男子；有在热泉边利用水温处理海藻、编织衣物的妇女；还有一些孩童在沙地上追逐嬉戏，身手竟也颇为灵活。他们的装扮都与那三名猎人相似，原始而彪悍，脸上大多带着常年在危险环境中磨砺出的坚毅与警惕。

　　看到女性猎人带着两个陌生的重伤者回来，空腔内的人们纷纷投来审视和好奇的目光，但并没有太大的骚动，只是手上的活计慢了几分，低声交谈着。

　　这里，俨然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深海部落——暗流之民的聚居地！

　　“跟我来，长老要见你们。”女性猎人摘下骨质护目镜，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带着几分野性美的脸庞。她的眼睛是深海的墨蓝色，目光直接而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萧烬和璇玑，尤其是在萧烬胸口那已然黯淡却依旧不凡的晶石上停留了片刻。

　　萧烬心中一凛。长老？看来这个部落有着完整的结构。

　　他们被带着穿过聚居地，来到位于空腔最内侧的一个较大的洞穴前。洞穴入口处悬挂着用某种大型海兽牙齿和彩色石子串成的帘幕。

　　女性猎人示意持鱼叉枪和短刃的同伴留在外面，然后掀开帘幕，带着萧烬和璇玑走了进去。

　　洞**部颇为宽敞，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床，几张兽皮垫子，以及一个用黑色石头雕刻而成的简陋祭坛，祭坛上摆放着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奇异珍珠。

　　一位老者正盘膝坐在祭坛前的兽皮垫子上。他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如同海底历经万年冲刷的岩石，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穿着与其他人类似的兽皮衣物，但外面罩了一件用某种暗蓝色羽毛编织成的斗篷，显得身份不同。

　　“长老，人带到了。在蚀骨蜥蜴群中发现，其中一人身怀…奇异之物。”女性猎人恭敬地行礼汇报。

　　长老缓缓抬起头，目光平和地落在萧烬和璇玑身上。他的视线先是扫过璇玑，在她眉心的星痕上微微停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看向萧烬，最终定格在他胸口的混沌晶石上。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透过晶石，看到了其深处蕴含的星辰生灭与归墟漩涡。

　　“外来的旅人，”长老的声音苍老而舒缓，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与周围水流和地脉的波动相合，“欢迎来到‘暖巢’，暗流一族暂时的栖身之地。我是部族的长老，你们可以叫我墨伯。”

　　他的语气并无敌意，反而带着一种长者般的温和。

　　萧烬和璇玑稍稍放松了警惕，拱手行礼：“晚辈萧烬（璇玑），多谢墨伯和贵部族的救命之恩。”

　　“无需多礼。”墨伯微微抬手，“坐吧。阿琰，去取些‘暖藻膏’和‘地心泉’来。”

　　名为阿琰的女性猎人应声退下。

　　萧烬和璇玑依言在兽皮垫子上坐下，柔软的垫子让他们几乎散架的身体得到了一丝舒缓。

　　“你们并非无尽海常见族类，”墨伯缓缓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萧烬胸口，“尤其是你，年轻人。你身上的气息…非常奇特，充满了矛盾。炽烈如心火，死寂若归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竟能共存于一体，已是奇迹。而更让老朽在意的是…你胸前这枚晶石。”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似是敬畏，又似是担忧：“它散发出的气息，让我族世代供奉的‘圣珠’都产生了共鸣。”他示意了一下祭坛上那枚蓝色珍珠。

　　萧烬心中一震，没想到这晶石在此地也能被认出不凡。他沉吟片刻，决定部分坦诚：“晚辈机缘巧合之下得此物，它确实平衡了晚辈体内冲突的力量，但也带来了诸多未知。晚辈对其知之甚少，不知墨伯可知其来历？”

　　墨伯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老朽亦不知其具体来历。但我族古老相传的训示中提到过类似的存在——它们并非人造，亦非天生地养，更像是…某种伟大法则的凝结物，蕴含着创生与终结的至高奥秘。我族称其为‘源核’或‘平衡之石’。训示言，此类圣物现世，往往意味着巨大的变革与动荡即将来临。”

　　他看向萧烬的目光变得格外深邃：“它选择融入你身，既是你的机缘，亦是你无法推卸的因果与重担。”

　　这时，阿琰端着一个石碗和一个骨杯走了进来。石碗里是墨绿色、散发着清香的膏状物，骨杯里则是清澈却蕴含着淡淡热力的泉水。

　　“暖藻膏外敷，可加速伤口愈合，缓解深海阴寒。地心泉内服，能滋养元气，恢复体力。”墨伯示意道。

　　两人道谢后，璇玑接过暖藻膏，小心地替萧烬涂抹在几处较深的伤口上。一股温和的热流立刻渗入皮肤，剧痛果然减轻了不少，伤口传来麻痒之感。她又将地心泉递给萧烬，自己也喝了一小口。泉水入腹，一股精纯的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着疲惫和虚弱，效果竟出奇的好。

　　墨伯静静等待着他们初步处理伤势，才继续开口：“你们为何会流落至此？又为何会被蚀骨蜥蜴围攻？看你们的伤势和状态，并非寻常遭遇。”

　　萧烬和璇玑交换了一个眼神。璇玑微微点头，示意由她来说。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将他们是来自外部世界（隐去了具体来历），因故闯入星宫遗迹，遭遇强敌争夺宝物（模糊了混沌晶石的具体来源），最后被迫启动随机传送阵落到附近，以及被冰魄阁主追踪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只是关键处有所保留。

　　墨伯和阿琰安静地听着，面色逐渐凝重。

　　“星宫遗迹…原来那古老的传说是真的。”墨伯喃喃自语，随即眉头紧锁，“你们说的那个追杀者，气息冰冷，能操控极寒之力？”

　　“是，她自称冰魄阁主，实力极为恐怖。”璇玑心有余悸。

　　墨伯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不会错了。近段时间，这片暗海区域确实多了一些陌生的强大气息活动，行事霸道，与我族外围的巡逻队伍发生过几次小冲突。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若你们所言属实，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你身上的‘源核’。”

　　阿琰在一旁冷声道：“长老，那些人行事诡秘，手段狠辣，绝非善类。若他们真是追着这两人而来，恐怕‘暖巢’的位置也已经暴露了。”

　　墨伯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暖巢的隐蔽性虽强，但对方若真有特殊追踪手段，又引动了地底震动，找到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洞穴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

　　就在这时，洞穴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一个年轻的暗流战士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急声道：“长老！不好了！外围巡逻队发来警报，发现一道极强的冰冷气息正在快速接近聚居地！已经突破了两道暗哨！对方速度太快了！”

　　来了！冰魄阁主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萧烬和璇玑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

　　墨伯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不见丝毫慌乱，只有沉淀已久的凝重。他缓缓站起身，那件暗蓝色羽斗篷无风自动。

　　“该来的，终究会来。”他沉声道，“阿琰，敲响‘鲸骨钟’，全族警戒，准备迎敌！”

　　“是！”阿琰毫不犹豫，转身冲出洞穴。

　　很快，低沉而苍凉的钟声响彻整个海底空腔，那是用某种巨型海兽的骨头打磨成的钟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种原始的紧迫感。

　　空腔内瞬间忙碌起来，妇女和儿童被迅速安排躲入更深的洞穴，所有战士则拿起武器，在各自小队长的带领下，迅速奔向通往外的各个甬道入口，组成防御阵型。整个过程虽然紧张，却有条不紊，显露出这个部族极高的纪律性和应对危险的经验。

　　墨伯看向萧烬和璇玑，目光严肃：“两位，祸福相依。你们带来了危险，但或许…也带来了某种变数。眼下，唯有同心协力，方能度过此劫。”

　　他目光再次落在萧烬胸口的混沌晶石上：“年轻人，或许…你需要尝试真正去感受它，而不仅仅是承受它。归墟之息，并非只有死寂…”

　　说完，墨伯不再多言，大步向洞外走去，身影在那一刻显得异常高大。

　　萧烬怔在原地，回味着墨伯的话语。

　　感受它？而非承受它？

　　归墟之息，并非只有死寂？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混沌晶石似乎感应到他心绪的波动，再次传来微弱却清晰的搏动。

　　与此同时，一股无比冰冷、带着睥睨与杀意的强大气息，如同汹涌的寒潮，已经毫不掩饰地从主甬道的方向，席卷而来！

　　整个“暖巢”的温度，骤然下降。

　　决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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