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藏在春汤里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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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指尖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东宫书房内显得格外清晰。他脸上的冷笑未散,眼神却深邃如渊。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贪嘴,而是一次精准的试探,对方急于确认他送入宫中的,究竟是普通的节庆汤品,还是另有玄机的“信物”。
这说明,他布下的暗线,已经惊动了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殿下,”薛仁贵一身劲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身形如松,气息沉稳,“有何吩咐?”
“去查那个试毒的内侍,”李承乾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不必查他本人,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去查他的根,他的亲族,他的一切社会往来。尤其是,查他最近三个月,是否与鸿胪寺的人有过接触。”
薛仁贵
李承乾又唤来王玄策:“玄策,动用你在陇右的旧部,给我查一件事。近半年来,所有向大唐归附的突厥降部,其兵员名册与实际安置地,必须一一核对。
特别是那些没有正式录入十二卫军籍,而是被以各种名目分派到各地的‘护卫队’、‘屯垦兵’,给我往死里查!”
王玄策有些不解:“殿下,汤药之事,与突厥降兵有何关联?”
“暂时没有,”李承乾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京畿与潼关之间的区域,“但长孙无忌的根基,一半在朝堂,一半在军中,尤其是北境边军。我担心,有人正打着归附的幌子,暗中屯兵于京畿肘腋之地。南库的伪印,或许不只用在了账目上。”
王玄策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伪造印信可以贪墨钱粮,自然也可以调拨兵马。
他躬身一揖,沉声道:“臣,即刻去办。”
东宫的指令如两支利箭,一明一暗,射向了迷雾深处。
三日后,消息陆续汇回。
薛仁贵的调查直截了当,那名试毒内侍的亲舅父,正是鸿胪寺主簿崔明远。
此人主管西域诸国贡使的接待事宜,经手的财物账目混乱不堪,多年来却安然无事,显然背后有大树庇荫。
而王玄策的发现则更令人心惊。
他查到一支约五百人的所谓“归附骑兵”,并未按规定前往边军效力,而是被编成了一支“长孙义仓护粮队”,驻扎在离潼关不足百里的野地营帐中。
这支队伍名义上是长孙家族的私兵,负责看护义仓粮食,但其粮草和军械的补给签押,用的竟是一枚陌生的关防大印。
王玄策派人将印信拓片与南库缴获的伪印模一比对,纹路、缺角,分毫不差。
就在此时,孙思邈的密报也送到了李承乾案头。
这位药王在为那名内侍诊治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内侍口舌发麻,神思恍惚,看似是牛黄青黛的反应,但脉象深处,却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异样。
孙思邈耗费两日,以金针渡穴之法逼出其体内一滴血珠,置于药皿中反复检验,最终得出了一个骇人的结论。
内侍中的根本不是东宫汤里的那点东西,而是一种来自西域的奇毒,名为“夜牵丝”。
此毒无色无味,发作极为缓慢,中毒初期与寻常风寒无异,只会让人精神不济。
但随着时间推移,毒素会如蛛丝般缠绕人的神智,使其逐渐丧失自主判断,变得易于操控,最终彻底癫狂,沦为一具只知听命的行尸走肉。
孙思邈在密信结尾写道:“此非图一时之性命,乃欲在宫中培植听话傀儡。其心之毒,远胜毒药本身。殿下务必慎之!”
李承乾看完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
他瞬间明白了长孙无忌的真正图谋。
杀一个试毒官毫无意义,对方真正的目标,恐怕是父皇身边的某个近臣,甚至是父皇本人!
长孙无忌不求速胜,他要的是温水煮青蛙,是在皇帝身边安插一把看不见的、能随他心意而动的“慢性刀”。
好一招釜底抽薪!
“媚娘。”李承乾沉声唤道。
武媚娘自屏风后走出,她已经看完了桌上的所有密报,清丽的面容上罩着一层寒霜。
“殿下,我们必须反击。”
“没错,”李承乾眼中厉色一闪,“他想用毒,孤就送他一剂解药。你去,在宫中放出风声,就说孤感念父皇操劳,寻得古方,即将再度进献一味‘九转回春膏’。此膏不仅能强身健体,更能解百毒,清心智。”
武媚娘冰雪聪明,立刻领会了李承乾的意图:“殿下是想引蛇出洞?”
“正是。那条蛇既然已经用了‘夜牵丝’,就必然会担心事情败露,或者被别人摘了果子。这‘九转回春膏’一出,他们比谁都急。
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在献膏的路上动手脚,把解药换成真正的毒药。”李承探看着武媚娘,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需要一个身份足够,又能接触到东宫送礼队伍的人。”
当夜,鸿胪寺官署的一间密室灯火通明。
崔明远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东宫要献“解毒神药”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宫廷,这不啻于一记响雷,炸在了他的心头。
一旦太子真的献上此膏,他们之前对宫中某位贵人下的“夜牵丝”就可能被察觉,届时满盘皆输。
“长孙公有令,”一名黑衣幕僚声音沙哑,“此事,必须由齐王李佑出面。”
崔明远脸色一白。
齐王李佑,乃是太宗李世民的第五子,其生母阴妃之父,正是当年玄武门之变中被诛杀的隐太子李建成的心腹。
李佑自小便因这层关系备受冷眼,成年后更是骄横跋扈,屡犯过错,最终被贬为郡王,圈禁于府。
他心中对李世民和太子李承乾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
“可……齐王如今只是个废人,他肯吗?”
“他会的,”幕僚冷笑,“告诉他,长孙公许他恢复亲王爵位,将来甚至能更进一步。他要做的,只是在献膏那天,派几名心腹家将,混入东宫送木炭的队伍里,趁机调换药匣。事成之后,宫中那位‘贵人’发疯,弑君之罪便会顺理成章地落在太子头上。”
得了指令,崔明远不敢耽搁,连夜换上便服,悄悄来到城西的齐王府。
王府内一片萧索,李佑正借酒消愁。
听完崔明远的来意,他那双因酒精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刻骨的仇恨。
复爵?
更进一步?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亲手毁掉李承乾,为他的外祖父,为他这些年所受的屈辱报仇!
“好!”李佑咬碎了牙,将酒杯狠狠掷在地上,“你告诉长孙无忌,这笔买卖,我做了!事成之后,我要李承乾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拍案应允的那一刻,头顶的屋梁阴影深处,一个比影子更不起眼的“灯使”,已将这段对话用特制的炭笔,飞快地记录在一卷薄如蝉翼的皮纸上。
献膏之日,天色微明。京城的大道上还笼罩着一层薄雾。
东宫的队伍缓缓行出,前面是仪仗,中间是一辆由四匹健马拉着的华贵马车,车内安放着那只盛着“九转回春膏”的紫檀木匣。
队伍后面,还跟着几辆负责给宫中各殿运送冬炭的牛车,走得不紧不慢。
薛仁贵一身寻常禁军校尉的打扮,骑马跟在队伍一侧,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四周。
当队伍行至朱雀大街一处僻静的拐角时,一辆运炭的牛车突然“意外”地拐错了方向,与东宫的马车挤在了一起,造成了短暂的混乱。
就在此时,几名扮作炭工的壮汉迅速靠近马车,其中一人手法娴熟地探手入内,正欲将一个一模一样的紫檀木匣与车内的那个对调。
说时迟,那时快!
“动手!”薛仁贵一声低喝。
话音未落,街道两侧的民居中突然涌出数十名飞骑军!
更令人惊骇的是,路边的几块青石板被猛然掀开,竟是几条早已挖好的地道出口,更多的甲士从中鱼贯而出,瞬间便将那几名炭工和牛车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李佑家将见状大骇,拔刀欲拼死抵抗,却被薛仁贵一马鞭抽中手腕,长刀脱手。
眨眼之间,所有刺客皆被生擒活捉,人赃并获。
一个时辰后,太极殿。
李世民面沉似水地坐在龙椅上。殿下,李承乾肃然而立。
地上跪着被五花大绑的李佑家将,旁边放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紫檀木匣。
其中一只,装着东宫准备的普通滋补膏药;另一只,则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诡异甜香,匣子底部,还藏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瓶,里面装着半瓶“夜牵丝”原液。
薛仁贵呈上从刺客身上搜出的齐王府令牌,以及那份由灯使记录下来的,崔明远与李佑的密谋证词。
人证、物证、供词,铁证如山。
李世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会伙同外臣,用如此阴毒的手段,试图在宫中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夜牵丝”的目标是谁?
是他?
是皇后?
还是任何一个他亲近的人?
一想到身边可能潜伏着一个随时会发疯的傀儡,他便不寒而栗。
“彻查!”李世民的怒吼响彻大殿,带着无尽的杀意,“给朕彻查鸿胪寺!崔明远,还有他背后所有的人,一个都别想跑!还有李佑……给朕将他锁拿进宫,朕要亲自问他!”
雷霆之怒,席卷朝堂。
几乎在同一时间,长安城另一端的赵国公府。
长孙无忌正悠闲地坐在后院亭中,亲手烹着一壶新茶。
幕僚匆匆赶来,面色惨白地汇报了朱雀大街事败、鸿胪寺被查的消息。
长孙无忌听完,脸上毫无波澜,只是伸出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温热的茶盏。
许久,他才轻启嘴唇,低声对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幕僚说:“棋差一着,不碍大局。太子这步棋走得不错,可惜,他只看到了棋盘上的子。”
他顿了顿,端起茶盏,吹开浮沫,眼神望向了遥远的终南山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真正的刀,还在山外。”
就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终南山深处,一处地图上根本没有标记的隐秘山谷——铁瓮谷内,幽深寂静。
数百名身披玄甲的骑士,正悄然无声地集结于谷底的校场上。
他们队列整齐,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偶尔打个响鼻。
这些人,正是那支所谓的“长孙义仓护粮队”。
队列前方,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的首领,从亲卫手中接过一面大旗。
他用力一抖,黑色的旗帜在山谷的阴风中猎猎展开,旗帜中央,用金线绣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腾——那是早已覆灭的东突厥颉利可汗右翼亲军的标志。
而在皇城之内,李世民的怒火尚未平息。
滔天的愤怒之后,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后怕。
他意识到,帝国的肌体内部,已经生出了他看不见的脓疮。
他连下数道诏令,整个长安的官场风声鹤唳。
其中一道写在窄小丝帛上的手谕,没有经过中书省,而是由禁军校尉直接送往了谏议大夫魏征的府邸。
诏令上的字迹因主人的用力而显得力透纸背,内容却异常简洁——命魏征即刻亲自清点京中所有武库、甲仗库的库存与封印,从最为机要的军器监特等工坊开始,务必账物相符,毫厘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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