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黎明月归国

　　咸腥的海风在代州沿海一处秘密港湾险峻的礁岩间呼啸穿梭，吹得代州海军深蓝近黑的旗帜猎猎作响，如同无数战魂在呐喊。

　　历时三月紧锣密鼓的准备，这座隐秘军港终于孕育出了它的第一头深海巨兽。

　　港口核心泊位上，“破浪号”静静蛰伏。它较传统福船更为厚重低矮的船体线条，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量感。

　　船身两侧加固的蒙皮在晦暗天光下泛着冷硬色泽。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经过彻底重塑的船首——两根异形粗龙骨如巨兽趾爪般从甲板下探出，悍然支撑起一座钢铁与百年硬木复合的堡垒式结构！

　　那结构狰狞地向前悬挑，其前壁上，两个深邃的方形炮窗如同巨兽微眯的双眼，厚达三寸的包铁炮门半掩，其后，青铜铸就的“怒蛟”巨炮炮管若隐若现，散发着冰冷致命的幽光。

　　甲板上，新任代州海军统领赵天啸，一身笔挺新式海军制服，身形如钉立于船首。

　　他手掌抚过冰冷光滑的炮管，那金属的震颤仿佛与他胸腔中澎湃的热血产生了共鸣。周围，首批精锐“飞鱼卫”水手炮手们正进行最后的协同操演，口令声、绞盘转动声、炮车金属轮毂碾过甲板的摩擦声，交织成一首纪律严明的战前序曲。

　　“统领！‘怒蛟一号’装填完毕！模拟目标，礁石阵东端黑岩！”炮目长声如洪钟，额角沁汗，眼神却如鹰隼般专注，紧盯着远方的目标。

　　赵天啸深吸一口带着火药余味的空气，沉声下令：“点火！开炮！”

　　命令既出，并未有想象中的震天巨响，唯有两声被精密制退结构压抑过的沉闷轰鸣——“轰！隆！”

　　船身随之传来一阵沉稳而有力的悸动，如同巨兽低沉的心跳。炮窗处，炽热的白色硝烟喷涌而出。

　　片刻延迟后，远方礁石群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与碎裂巨响！虽因距离难以看清细节，但那沛然莫御的后坐力与精准命中的反馈，已让甲板上所有官兵血脉贲张！

　　“好！”一声清越的赞叹自身后传来。

　　周朔与南越公主黎明月并肩踏上甲板。周朔依旧一袭常服，目光却锐利如电，细致扫过战舰的每一处细节，最终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黎明月今日身着南越风格的锦绣劲装，外罩御风轻裘，美丽依旧，但眉宇间往日朦胧的忧思已被一种更为清晰的决断所取代。

　　她目光掠过那狰狞的炮口，再看向这支初具规模却已獠牙毕露的海军，眼底深处是难以掩饰的震撼，以及一丝被悄然点燃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周朔行至赵天啸身侧，言简意赅：“如何？”

　　赵天啸激动抱拳，声调昂扬：“主上！此舰实乃劈波斩浪之神兵！十二门‘怒蛟’协同发力虽需磨合，然威力无可匹敌！船体结构经受考验，舵效灵敏！再给末将月余时间，飞鱼卫定能驾驭此舰，为主公开拓万里海疆！”

　　“嗯。”周朔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黎明月，话语直切核心：“公主，此舰即成，亦是汝归国之时。福船队已备好，足可护你安然南返。”

　　一旁副官接口道：“主公、公主殿下放心，有如此船坚炮利，此行必万无一失！”

　　周朔却看向赵天啸，语气转沉：“赵统领，利器虽好，莫要忘了，决定胜负的，永远是人！此次护航非同以往内河操演，海况复杂，天时莫测，敌情难料，需得摒弃旧念，针对海战特点，重新拟定战术战法，谨慎行事。”

　　赵天啸闻言，亢奋之情稍敛，神色一凛，抱拳肃然道：“谢主公诉诲！是天啸得意忘形了！末将定谨记于心，绝不敢怠慢！”

　　周朔稍作停顿，目光如实质般投向黎明月深邃的眼眸，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与诱惑：“时刻保有谨慎之心是好事，然弦绷得太紧易折，张弛有度，方能行稳致远。临别在即，本天师最后问一句：公主是愿做那南越朝堂上，受尽权臣掣肘、命运悬于他人之手的长公主，还是想…成为南越国乾坤独断、言出法随的…新王？”

　　话音落下的瞬间，甲板上空气仿佛凝固。呼啸的海风、旗帜的抖动声、远处的浪涛声，似乎都被这句话抽离。赵天啸及周遭将士皆屏息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黎明月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颤。她迎向周朔的目光，绝美的脸庞上，挣扎、顾虑、对权力的渴望、对周朔深不可测野心的警惕…种种情绪飞速闪过，最终尽数化为破釜沉舟的坚毅。

　　她深吸一口气，红唇轻启，声音清晰而决绝：

　　“周大人洞若观火。明月此行，携代州所助之精良军械为凭不假，然寻求强援，重掌权柄，廓清玉宇，亦是明月本心！奈何南越朝堂积重难返，父王…唉。”

　　她眼中掠过一丝对亲情的黯然，旋即被更炽烈的火焰吞没，“王叔黎嵩倚仗母族势大，把持朝纲；几位堂兄弟视我如仇寇，步步紧逼；大皇兄、二皇兄更欲除我而后快！外加交趾等部在外虎视眈眈！明月欲振朝纲，步履维艰！”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令人心悸的“怒蛟”重炮，环视这艘凝聚代州恐怖工业实力的巨舰，最终定格在周朔身上：“此前，明月非无疑虑，恐代州虽强，远隔重洋，终是远水难救近火。然今日得见此舰威仪，见此军容之盛…明月心中阴霾，顿散一空！”

　　她后退一步，双手敛衽，对着周朔郑重一拜，言辞恳切而铿锵：“明月敢不效死？与其返回南越，为人鱼肉，何不奋起一搏，执刀俎之位！恳请周大人！赵统领！助明月归国…清君侧，正朝纲！”一语既出，掷地有声，尽显王族决断。

　　周朔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笑意：“公主有此壮志，甚好。南越与代州海路相连，但两国利益攸关。助公主肃清奸佞，稳定南越，于两地有百利而无一害。公主宽心便是。”

　　他转向赵天啸，令道：“天啸！”

　　“末将在！”赵天啸踏前一步，声若雷霆。

　　“第一分舰队整备如何？”

　　“禀主上！以‘破浪号’为旗舰，配以改装速帆战船五艘，护卫补给船两艘，均已整装待发！人员、军械、粮秣补给悉数到位！”赵天啸眼中战意灼灼，这将是代州海军的首次远征，亦是初啼之战！

　　“好！”周朔断然挥手，“此分舰队，即划归公主调度，由你亲自统率护航！牢记汝之职责：首要护卫公主周全，其次确保代州于南海之利益。寻常事务，遵从公主意志；然若事涉代州根本利益受损…许你临机决断！”

　　“末将遵命！”赵天啸沉声应诺，转向黎明月，抱拳行礼：“公主殿下，末将及飞鱼卫全体将士，听候殿下差遣！必保殿下万全！”

　　黎明月心中巨石落地，巨大的喜悦与前所未有的底气让她容光焕发，仿佛已见南越王座之光：“明月拜谢周大人厚恩！谢赵统领！谢众将士！”她深知，拥有这支携“怒蛟”之威的舰队返航，南越的棋局，已彻底逆转！

　　“哈哈，好！愿公主一帆风顺，早登大宝！”周朔朗声大笑，气势干云，“时辰已到，启航！”

　　黎明月再次深深一礼，在赵天啸等人护送下，毅然转身走向舰桥，背影决绝，充满力量。

　　巨大的铁锚在绞盘铿锵声中缓缓升起，风帆鼓满海风，“破浪号”这头沉睡的巨兽彻底苏醒，在五艘战船拱卫下，缓缓驶离龙牙港，劈开万顷碧波，向着南方那片注定因她而沸腾的命运之海，昂首进发。

　　周朔独立于港口高处崖岸，目送舰队化作天际线上的黑点，海风吹拂衣袍，猎猎作响。

　　然而，就在此刻，代州以东云梦泽深处，一场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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