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炼狱

　　杭城废墟的地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葬仪社的白骨平台从地下钻出，无数森白的指骨刺破焦黑的混凝土，在街道上织成密集的骨笼；

　　千眼魔域残留的视神经如同活蛇般窜动，将骨笼缠绕成发光的茧，眼球瞳孔里投射出的血色光斑在云层上组成巨大的阵图；而冥河姥姥离去时残留的黑雾并未完全消散，它们在阵图边缘凝聚成一只只巨大的鬼爪，每一次挥落都在地面砸出深不见底的巨坑。

　　三方力量的碰撞形成恐怖的能量风暴，将断楼残骸抛向高空，又化作燃烧的陨石砸落。空气中弥漫着三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骨殖的腥甜、眼球的腐臭、以及冥河特有的、混合着忘川水的阴冷，三种气息相互吞噬、湮灭，发出如同磨牙般的刺耳声响。

　　“吼.。”杨卓的身影在风暴中心闪烁，他周身环绕着暗青色的冥钞火焰，每一次挥刀都能带起成片的金色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来自冥钞本身，而是从他血脉深处涌出.那是被冥河姥姥红线激活的、属于杨家的诡力本源。

　　刀光掠过之处，骨笼崩解，视神经燃烧，连冥河鬼爪都被斩出清晰的伤口。

　　“杨卓。”林雪瑶的声音穿透风暴传来。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在半空，身上那件草莓熊睡衣早已被血污浸透，手心的红线印记却亮得惊人。

　　无数人皮灯笼从地下升起，围绕着她缓缓旋转，灯笼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同一个名字：杨夜。

　　这些都是杨夜的造物。

　　它们在三方混战的能量刺激下苏醒，试图将林雪瑶拖入灯笼内部的异空间。“别碰她。”杨卓怒吼着劈出一道刀气，暂时逼退扑来的骨爪。他能看到林雪瑶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那些人皮灯笼的光芒正顺着她的皮肤渗入，在她脖颈处勾勒出与血池中人皮一模一样的纹路。

　　“葬仪社的小崽子，躲在骨头堆里算什么本事。”杨卓对着白骨平台的方向厉声喝道，“有种出来单挑。”回应他的是一阵刺耳的骨笛声。

　　白骨平台中央裂开一道缝隙，无数根骨刺如同竹笋般钻出，迅速组合成一具高达百米的骨巨人。骨巨人的头颅由无数细小的颅骨拼接而成，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的鬼火，胸口镶嵌着一颗巨大的黑色晶石.那是杨夜用林雪瑶前世的指骨熔炼而成的诡器核心。

　　骨巨人抬脚踩下，整个杭城仿佛都在震颤。千眼魔域的残余力量立刻响应，无数眼球在骨巨人的体表睁开，瞳孔里射出的红光将其武装成一具布满眼睛的战争机器。

　　冥河黑雾也不甘示弱，化作无数锁链缠绕上骨巨人的四肢，试图将其拖入地下。三方力量围绕着骨巨人展开疯狂争夺，整个杭城副本彻底沦为绞肉场。就在这时，林雪瑶的身体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一只人皮灯笼突破了杨卓的防御，贴在了她的后背。灯笼表面那张属于中年妇女的人脸突然扭曲变形，最终化作杨夜那张与杨卓酷似的脸。

　　“嫂子，该回家了。”杨夜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哥哥给不了你的永恒，我能给。”

　　灯笼表面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林雪瑶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瞬间被吸入灯笼内部。

　　异空间里一片死寂。脚下是冰冷的青铜地板，上面刻满了与血池相同的扭曲符文。

　　四周悬挂着成千上万只人皮灯笼，每只灯笼里燃烧的幽绿鬼火都映照着同一张脸.林雪瑶自己的脸。

　　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带着笑，有的流着泪，但无一例外，所有的脸都在凝视着她，瞳孔里闪烁着同一种悲伤。

　　“这是……我的记忆？”林雪瑶喃喃自语。她伸出手触碰最近的一只灯笼，灯笼表面的人脸立刻活了过来。

　　那是二十岁的自己，正踮着脚尖在珠宝店的柜台前张望，手指在玻璃上划出戒指的形状。

　　“想要那个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雪瑶猛地回头，看到年轻的杨卓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一个薄薄的钱夹，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窘迫。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看到病毒爆发前的那个午后，自己偷偷从医院跑出来，手里攥着医生刚开的诊断书.晚期脑瘤，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她看到自己站在葬仪社的门口，看着黑袍人手中那张能换取“所爱之人平安”的契约，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印。

　　“我愿意用我的灵魂和皮囊，换杨卓一生平安。”她听到自己当时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黑袍人（那时还不是杨夜）递给她一个金属盒子，里面装着草莓味的棒棒糖和一枚廉价的戒指。

　　“拿着吧。”黑袍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这是你最后能留给她的东西。”她看到自己走进那条阴暗的小巷，故意在杨卓面前跑向死胡同。

　　她看到丧尸扑来的瞬间，自己主动闭上了眼睛。她看到杨卓撕心裂肺的哭喊，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丧尸撕碎时，灵魂却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飘向葬仪社的方向。

　　原来如此。原来不是杨夜推了她，是她自己选择了死亡。原来血池里的人皮不是囚禁，是她与葬仪社签订的契约容器。

　　原来杨卓寻找的真相，从一开始就是她亲手埋下的谎言。“啊.。”林雪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所有的人皮灯笼同时爆燃，幽绿的火焰将她完全吞噬。

　　当火焰熄灭时，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清明。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皮肤下，一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正在诡力的滋养下重新搏动。

　　这是杨卓用冥钞和精血为她重塑的心脏，里面流淌着他的力量，也承载着他的执念。

　　“杨卓，对不起。”林雪瑶轻声说。她转身走向异空间的中心，那里悬浮着一本用皮肤装订而成的契约书。书页上，她的签名旁还留着一个空白的位置，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外界，杨卓已经杀红了眼。他的左臂被骨巨人咬断，伤口处却涌出暗金色的血液，迅速凝聚成一只由冥钞火焰组成的手臂。这只手臂的力量远超从前，甚至能勉强对抗三方混战的能量冲击。

　　“雪瑶。”他对着人皮灯笼的方向疯狂劈砍，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无形的屏障。他能感觉到林雪瑶的气息正在变得微弱，那些人皮灯笼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仿佛在庆祝某种仪式的完成。就在这时，人皮灯笼突然集体熄灭。林雪瑶的身影从灯笼群中缓缓走出。

　　她的眼睛里没有了任何情绪，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她走到杨卓面前，轻轻抬起他那只燃烧着冥钞火焰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杨卓，我记起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病毒爆发那天，是我自己走进葬仪社的。”杨卓的身体猛地一僵，燃烧的手臂瞬间熄灭。

　　“我得了脑瘤，活不了多久了。”林雪瑶看着他震惊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葬仪社说，只要我自愿献祭灵魂和皮囊，就能换你平安活下去。我想，这大概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不……不可能……”杨卓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生锈的铁片，“你在骗我。那些记忆是假的。是杨夜的陷阱。”“是真的。”林雪瑶从怀里掏出一个变形的金属盒子，正是杨卓在废墟中找到的那个。

　　她打开盒子，里面那枚融化的棒棒糖和铂金戒指静静躺在那里，“这是黑袍人给我的，说让我留着做个念想。”杨卓看着那枚戒指，突然想起记忆碎片里的画面.林雪瑶把棒棒糖塞进他手里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了然和悲伤。

　　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杨夜骗了我。”林雪瑶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说只要我乖乖待在血池里，就能永远看着你。可他没说，这会让你陷入无尽的痛苦和危险。”

　　她抬手抚上杨卓的脸颊，指尖冰凉：“对不起，杨卓。这次，让我自己了断吧。”“不准。”杨卓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眼中的疯狂彻底爆发。他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用那只由冥钞火焰组成的手臂，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

　　“杨卓。你干什么。”林雪瑶惊恐地想要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杨卓没有回答。

　　他忍着剧痛，从心脏处掏出一团跳动的、暗金色的能量体.那是他的灵魂本源，被冥河红线和杨家血脉淬炼过的、蕴含着规则之力的灵魂核心。

　　“以我之魂为墨……”杨卓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他用指尖蘸着自己的灵魂本源，在林雪瑶的胸口缓缓划过。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在她的皮肤上勾勒出复杂的符文，这些符文最终组成两个扭曲的字：卓契。

　　“以你之血为引……”他又在自己的胸口划出同样的符文，只是这次用的是林雪瑶手心渗出的、带着红线力量的血液。两个字在他的皮肤上燃烧起来，散发出与冥河姥姥红线同源的光芒。

　　“签订永劫婚契。”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两道金光同时从两人的胸口爆发。金光在空中交汇，形成一道巨大的“囍”字，将整个杭城副本笼罩其中。所有正在混战的诡异.骨巨人、眼球、冥河鬼爪，全都在金光中僵住，体表浮现出与婚契相同的符文。

　　“这次，换我替你坠入永劫。”杨卓看着林雪瑶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解脱的温柔，“无论你是生是死，是鬼是人，我都陪着你。”林雪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

　　她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将两人的灵魂绑定在一起，杨卓的生命力正通过婚契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而她的灵魂本源也在反哺着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不……要……”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金光越来越亮。那些僵住的诡异突然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它们齐刷刷地低下了头颅，对着杨卓和林雪瑶的方向，做出了臣服的姿态。

　　骨巨人跪下时，整个杭城都在震颤；千眼魔域的眼球集体闭上，如同在默哀；冥河黑雾化作无数只手掌，对着两人的方向轻轻合拢，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祝福仪式。永劫婚契，以两人的灵魂和生命为代价，缔结了超越生死的规则。这种规则凌驾于葬仪社、千眼魔域和冥河之上，成为了杭城副本新的主宰。

　　当金光散去时，杨卓和林雪瑶的身影已经消失。原地只留下一枚铂金戒指，戒指内侧的“X.Y”字样被暗金色的血液填满，散发出永恒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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