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血契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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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卓靴底碾过一片沾着荧光绿的骨片,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他弯腰拾起一块万眼之核的黑色晶石碎片,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死寂,只有裂隙深处残留着几不可察的怨念震颤,如同微弱的临终心跳。千眼魔域崩塌了,朴步庭也解脱了,可空气里浮动的尘埃,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结束了?”林雪瑶的声音从一堆扭曲的金属管后传来,带着一丝虚脱后的沙哑。她背靠着一根断裂的承重柱,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胸口的婚契印记透过薄薄的衣料,透出温热的、脉搏般的微光。这光芒驱散了周遭的阴冷,却驱不散那份大战后的空茫。

  杨卓将那块冰冷的晶石碎片攥紧,棱角硌着掌心:“核芯碎了,朴步庭…也走了。”他走到她身边,没有多余言语,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林雪瑶冰凉的手指立刻落入他宽厚的掌心,婚契印记接触的刹那,一股暖流瞬间贯通两人,驱散了侵入骨髓的实验室寒气,也稍稍抚平了灵魂深处激战后的余悸。

  就在这时,他指间那枚刚刚戴回林雪瑶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那枚融合了曾祖父母执念、又承载着掌面解脱祝福的戒指。毫无征兆地微微一烫。极其短暂,如同错觉。

  “嗯?”林雪瑶敏感地察觉到他指尖瞬间的僵硬。

  “没什么,”杨卓皱眉,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戒指…有点烫。”他以为是残存诡力的应激反应。两人沉默着开始清理这片承载了太多痛苦与扭曲的空间。

  杨卓用刀尖挑起那些被神经束缠绕的仪器残骸,林雪瑶则小心地将散落在地、浸泡在诡异绿色液体中的碎裂眼球归拢。这些曾是无数受害者的“窗户”,如今只剩下空洞的恐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安静,只有他们移动时带起的窸窣声,以及远处幸存者营地隐隐传来的、劫后余生的模糊喧哗。

  突然,杨卓踢开一块半掩在灰烬下的金属挡板。挡板下,并非预想中的管线或砖石,而是一个脸盆大小的浅坑。坑底没有泥土,只有一层浓稠得化不开的、如同陈旧血浆般的暗红色液体,散发出比实验室更甚的腥甜腐臭。

  那枚铂金戒指猛地又是一烫,这次烫得杨卓指骨一缩。他下意识看向坑底。

  只见那粘稠的血浆中央,赫然悬浮着一圈淡金色的、由纯粹光芒勾勒出的戒指轮廓。形状大小与他指间那枚铂金婚戒一模一样,却是由纯粹的光构成,边缘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顽强地存在着。这虚幻的光环正贪婪地汲取着坑底血浆中的暗红气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光环便凝实一分,淡金的色泽也染上几缕不祥的暗红血丝。

  “忆噬者。”林雪瑶失声惊呼,婚契印记骤然发烫,一股尖锐冰冷的危机感沿着灵魂的连接直刺而来。

  话音未落,坑底那枚由光与怨气构成的戒指轮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不再是淡金,而是刺眼的、混杂着血色的强光,如同一个微型太阳在眼前炸开。光芒瞬间吞噬了实验室的幽暗,也吞噬了杨卓和林雪瑶的视线和感知。

  天旋地转。脚下坚实的地面骤然消失,仿佛坠入无底深渊。耳边是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嗡鸣,无数混乱嘈杂的声音碎片疯狂涌入脑海:丧尸的嘶吼、金属的刮擦、绝望的哭喊、冰冷的电子仪器滴答声……无数属于杭城废墟的、属于葬仪社的、属于他们自身最惨痛记忆的噪音,被粗暴地搅拌在一起,形成毁灭性的精神风暴。

  “呃啊。。”杨卓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头骨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意识几乎要被这狂暴的噪音撕碎。他本能地攥紧拳头,试图用剧痛保持清醒。

  “杨卓。”林雪瑶的呼喊在混乱的噪音中显得微弱而飘忽,充满了惊惶。

  强光渐渐褪去,留下的是令人窒息的、粘稠如墨的黑暗。绝对的黑暗,剥夺了视觉,放大了听觉和触觉的恐惧。杨卓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一片虚无的黑色海洋里,冰冷刺骨。

  就在这纯粹的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光晕在前方晕开。

  光晕里,景象扭曲而清晰:狭窄、肮脏的死胡同,坍塌的垃圾桶散发出恶臭,墙壁上溅满暗褐色的陈旧血迹。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沾满污泥的少女被狰狞的丧尸逼到墙角,腐烂的爪子高高举起,爪尖滴落着粘稠的涎水。少女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她最后的目光,穿越混乱尸潮的缝隙,遥遥望来

  “雪瑶。”杨卓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剧痛让他无法呼吸。他嘶吼着,拼命想冲过去,身体却如同被万吨水泥浇筑在原地,沉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腐烂的利爪带着死亡的风声落下,看着少女的身影被涌上的更多丧尸彻底吞没,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这一次,他甚至没能触碰到她裙摆的一角。撕心裂肺的绝望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比丧尸的撕咬更痛彻骨髓。

  他目眦欲裂,灵魂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啸。

  这痛楚尚未平息,眼前的景象猛地切换,如同最残酷的蒙太奇。

  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消毒水气味浓重的惨白。是医院病房。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前的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栅。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林雪瑶正背对着门口,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折叠好的纸塞进枕头底下。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塞好之后,她转过身,对着窗外一树开得正盛的樱花,努力牵起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

  然而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充满了绝望的认命和深不见底的悲伤。她苍白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片令人心碎的灰败。阳光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层笼罩着她的、名为“晚期脑瘤”的死亡阴影。

  杨卓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认得那张纸。那是他偷偷翻看过无数次的诊断书,上面“晚期脑瘤”几个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此刻,他仿佛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她独自一人吞咽着这份绝望,看着她用那样破碎的笑容面对窗外虚假的生机。比亲眼目睹她坠入尸潮更深的痛楚攫住了他那是无能为力的守护,是眼睁睁看着挚爱在痛苦中凋零却束手无策的凌迟。

  “呃……”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心脏像是被无数根冰锥反复穿刺。巷口的绝望嘶吼与病房里无声的崩溃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形成两股足以摧毁一切意志的洪流。属于林雪瑶的痛苦记忆碎片。那份独自面对死亡的巨大恐惧和孤寂。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扎进他的意识核心。而属于他自己的巷口悔恨,则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灵魂。

  婚契印记疯狂跳动,不再是传递温暖,而是像烧红的烙铁死死按在皮肉上,传递着双倍叠加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

  那连接两人的灵魂纽带,此刻被这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毁灭性的痛苦记忆疯狂撕扯、拉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断。杨卓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在这双重的精神酷刑中彻底崩溃。

  “杨卓。看着我。”林雪瑶带着哭腔的呼喊穿透了记忆的轰鸣,像一根救命的绳索抛来。

  他艰难地转动几乎要裂开的头颅,在记忆漩涡扭曲的光影边缘,看到了她。林雪瑶的身影在血色与惨白交织的漩涡风暴中显得渺小而脆弱,但她正奋力地、一步步地向他靠近,脸上混杂着和他一样的痛苦,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

  她的婚契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金光,如同一盏在惊涛骇浪中顽强燃烧的风灯,努力为他照亮方向。

  “别信它。”她的声音在灵魂层面震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些都过去了。你救了我。在婚配游戏里,在血池边,在每一个…我快要放弃的瞬间。”她伸出了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掌心的印记光芒炽盛,“看着我。只看着我。”

  巷口丧尸的利爪、病房窗外虚假的樱花……那些被记忆漩涡刻意放大、用以折磨他们的恐怖幻象,在林雪瑶这声饱含力量与深情的呼唤中,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模糊。

  杨卓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剧痛中炸开一丝清明。他看着漩涡边缘那个小小的、浑身是血却光芒万丈的身影,心脏深处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被这束光狠狠撞开了一道裂缝。昨夜缔结永劫婚契时,她在漫天金光中对他说过的话,如同惊雷般在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我不是你的救赎,我们是彼此的锚。”

  锚……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承受这地狱般的轮回与痛苦。那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惨痛记忆或许永远无法磨灭,但支撑他一次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从来就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悔恨,而是想要再次握住她的手、想要和她一起活下去的、近乎蛮横的执念。这份执念,比任何痛苦都更加强大。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从杨卓胸腔迸发而出,压过了记忆漩涡的尖啸。他没有再去徒劳地攻击那些撕扯他心神的恐怖幻象,而是猛地调动起所有残存的力量,将意识全部凝聚在掌心的婚契印记上。那枚印记此刻滚烫如熔岩,光芒却黯淡摇曳。

  这一次,他不再抗拒。

  他不再抗拒巷口那撕裂心肺的绝望,不再抗拒病房里那令人窒息的悲伤。他主动敞开了意识的核心堤坝,任由那两股汹涌澎湃的痛苦洪流。他的悔恨,她的恐惧。猛烈地冲刷进来。

  “来啊。”他在灵魂层面发出无声的怒吼,意志如同淬炼过的精钢,“你不是要吞噬吗?看清楚了。老子给你看个够。”

  他不再试图遗忘巷口,而是紧紧抓住那份绝望。那绝望的源头,是他对林雪瑶深入骨髓的爱。他不再回避病房,而是拥抱那份悲伤。那悲伤的深处,是她为了保护他而独自承受一切的牺牲。

  他将自己的悔恨与她的恐惧,在灵魂的熔炉中,以“爱”为唯一的火焰,狠狠碰撞、交融。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两人灵魂深处轰然爆发。不再是冰冷的规则金光,而是一种温暖、坚韧、带着血色却无比蓬勃的生命力。这股力量顺着婚契的连接奔涌交汇,形成一道璀璨夺目的、由纯粹情感意志构成的螺旋光柱,狠狠撞向漩涡中心那枚由怨念和痛苦记忆构成的铂金戒指轮廓。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刺耳的消融声响起。那枚由光与怨气构成的戒指轮廓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疯狂蔓延的血丝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迅速变得焦黑、断裂。

  戒指形状的光芒开始扭曲、崩解,发出无声的、充满不甘的尖啸。它拼命汲取坑底的血浆怨气试图抵抗,但那道由爱与意志凝聚的光柱,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被痛苦磨灭的炽热,摧枯拉朽般将其洞穿、瓦解。

  一声沉闷的爆裂。血色强光瞬间消散,那枚虚幻的戒指轮廓彻底炸开,化作无数点细碎的、冰冷的淡金色光尘,如同寒冬的冰屑,纷纷扬扬地洒落。

  绝对的黑暗消失了。

  杨卓和林雪瑶重重地摔落在实验室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浑身被汗水浸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两条离水的鱼。灵魂深处那被疯狂撕扯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安宁。

  杨卓挣扎着撑起身体,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林雪瑶。她也正望过来,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甚至被自己咬出了血痕,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被雨水洗过的星辰,里面盛满了关切、疲惫,还有一种共同跨越生死后的、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温柔。

  “没事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迹。动作笨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珍重。

  林雪瑶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刚才在灵魂熔炉中共同淬炼的痛苦与意志,早已超越了所有语言。

  就在这时,两人心口和掌心的婚契印记同时传来一阵奇异的悸动。不再是灼痛,而是一种温热的、如同新芽破土般的痒意。印记散发出的金光比之前更加温润内敛,仔细看去,那原本只是相互缠绕的荆棘状纹路边缘,竟悄然蔓延出无数道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金色丝线。

  这些丝线比发丝更细,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在原有的荆棘纹路间精巧地编织、缠绕,形成一层更致密、更复杂的网络,仿佛古老的藤蔓在岁月中生长出的新枝,将两人的灵魂印记更深、更牢固地捆绑在一起。

  杨卓低头看着掌心那变得更加繁复神秘的印记,感受着其中传递来的、除了彼此的痛楚之外,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深刻理解和灵魂共鸣的暖意。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个已经干涸、只剩下一圈焦黑痕迹的浅坑。坑底那粘稠的血浆和怨气似乎随着戒指轮廓的崩解而一同消散了。

  然而,就在他收回目光的瞬间,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气息,如同毒蛇吐信般,从坑底最深的焦痕缝隙里悄然溢出。那气息带着一种纯粹的、冻结灵魂的恶意,一闪即逝,迅速消散在实验室浑浊的空气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杨卓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心口残留的暖意边缘,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激战后的错觉。

  他甩甩头,将林雪瑶从冰冷的地上扶起,紧紧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却又透着一股扎根于共同苦难中的坚韧。

  两人依偎着,谁也没有说话,废墟的寂静包裹着他们,唯有彼此的心跳和掌心中那变得更加繁复、也似乎更加坚韧的婚契印记,传递着无声的慰藉和力量。

  新生的纹路在肌肤下微微搏动,如同缠绕着荆棘的、永不熄灭的生命之火。而黑暗的角落,一丝被碾碎却未被彻底消灭的冰冷恶意,已悄然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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