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虚无镜面与平衡回响

　　与虚噬接触。

　　这个念头本身，就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智错乱的疯狂气息。那是她们一直以来拼死对抗的、代表着绝对湮灭的敌人，是宇宙的癌细胞，是万物终结的具现。而现在，她们却要主动去触碰它，试图从这极致的虚无中，解读出关于“环”的另一面真相？

　　风险无法估量。哪怕它已被二维化静默，其本质依旧恐怖。任何接触都可能唤醒其残留的活性，甚至可能为它提供一个反向侵蚀的突破口。力场能否隔绝这种层面的试探？她们的精神能否承受直接面对虚无的本质？

　　但没有其他选择。守望者的诊断像冰冷的镣铐，锁死了所有轻松的出路。要么在等待清理中消亡，要么铤而走险，从绝望的深渊中挖掘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计划极其谨慎，甚至可以说是卑微。她们不打算直接触碰那片二维伤疤，而是利用其作为一个巨大的、静止的“镜面”，进行间接观测。

　　海伦博士提出了理论假设：“如果虚噬真的曾是‘环’的熵增一面，那么即便在它异化为绝对虚无之后，其最底层的‘存在’（如果还能称之为存在）或许依旧保留着某种极致的、纯粹的‘消亡’法则的印记。就像星尘网络底层蕴含着‘秩序’的法则一样。”

　　“回响尖碑和艾琳你的光路，源自守望者，与‘环’同源。或许…可以用极其微弱的回响能量去‘照射’那片虚无镜面，观察其产生的‘反射’或‘衍射’…就像用光照射棱镜，分析光谱来了解物质的构成。”

　　这个比喻让行动有了一丝科学的、可操作的假象，尽管其本质依旧如同用蜡烛去探测黑洞。

　　她们需要等待一个脉冲间歇期，确保外部干扰最小。同时，需要将回响尖碑的能量输出降到最低，仅仅激发一丝最纯粹的回响波动，如同发出一束极细的、不会惊动沉睡巨兽的探针光。

　　成年艾琳是唯一的操作者。她的身体同化程度最高，与回响的亲和性最强，能进行最精细的能量操控。她站在力场光壁前，面对着外界那片巨大、凝固、散发着死寂威胁的二维伤疤。它像一块蒙尘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曜石，冰冷地镶嵌在虚无的天幕上。

　　海伦博士和小艾琳退到远处，紧张地监测着力场稳定性和网络底层的任何波动。

　　“能量输出设定在最低阈值…千分之一单位…”海伦博士的声音通过意念连接传来，极其细微，仿佛怕惊扰什么。

　　成年艾琳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指尖轻轻抵在力场光壁上。她没有直接动用尖碑，而是尝试引导体内光路中沉淀的那些古老回响能量。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苍凉气息的微光，在她指尖汇聚，然后，如同呼吸般，极其轻柔地穿透了力场光壁，射向那片二维虚无。

　　这个过程寂静无声，能量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

　　那丝回响微光，接触到了二维伤疤的表面。

　　没有爆炸，没有反噬，甚至没有任何可见的反应。那束微光仿佛直接被虚无吞噬了，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失败了？

　　就在成年艾琳准备撤回能量时——

　　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顺着那丝能量连接，反馈了回来。

　　那不是图像，不是声音，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能量波动。那是一种…感知的倒错。一种对“存在”本身的否定性回响。

　　通过那丝微弱的连接，她“感觉”到的不是虚噬的“构成”，而是其本质——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空。不是空旷，而是存在的绝对反面。它不反射光，它吞噬定义。它不蕴含信息，它是一切信息的终结。

　　在这种绝对的“空”面前，她那丝源自古老秩序的回响能量，显得如此突兀、如此…“错误”，就像在白纸上滴下的一滴墨迹，本身的存在就是对“白”的破坏。

　　然而，就在这种极致的否定性中，在那回响能量被彻底吞噬湮灭的前一瞬间，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残留的…“痕迹”。

　　仿佛是最坚硬的钻石被摧毁后，在虚无中留下的、最后一缕关于“硬度”这个概念本身的幽灵。又像是绝对零度中，最后一丝“热”曾经存在过的记忆。

　　那“痕迹”无法形容，无法理解，但它确实存在。它是一种法则的残影，是“消亡”这一概念达到极致后的、冰冷的完美。

　　【熵增倾向】…

　　守望者的诊断词在她意识中闪过。

　　这或许就是虚噬所代表的、失控的熵增法则的终极形态？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消亡”本身？

　　她试图感知更多，但那连接已断，回响能量已被彻底吞噬。反馈回来的只有那令人心智冻结的绝对之“空”和那一闪而逝的法则残影。

　　她收回手指，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苍白。仅仅是这瞬间的接触，就让她感觉像是被抽空了所有温度，灵魂的一部分仿佛也被那虚无所浸染。

　　“怎么样？”海伦博士急切地询问。

　　成年艾琳艰难地描述了她的感受，重点描述了那瞬间捕捉到的、关于极致“消亡”的法则残影。

　　海伦博士陷入沉思，眼中计算的光芒疯狂闪烁。“纯粹的消亡…法则的残影…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星尘代表的，可能就是另一种极致的‘秩序’法则…而‘环’…”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环’可能并非某种具体的结构，而是这两种极端法则达成动态平衡的那个状态本身！是熵增与熵减相互制约、相互转化的那个完美循环！”

　　守望者守护的，不是秩序，而是平衡！

　　星尘和虚噬，是平衡被打破后，坠落向两个极端的、失控的法则体现！

　　所以修复“环”，意味着要让这两种极端力量重新回归平衡，而不是消灭某一方！

　　这个推论让她们看到了一线生机！虽然让两种你死我活的力量重新平衡，其难度无异于再造宇宙，但这至少提供了一个理论上可能的方向，而不是绝对的毁灭。

　　然而，没等她们细细品味这丝领悟——

　　咕噜…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仿佛泥沼冒泡的声音，突然从力场外传来！

　　三人猛地转头，骇然看到——刚才被回响微光照射过的那一小片二维伤疤区域，其表面竟然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就像平静的死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虽然荡漾很快平息，恢复凝固，但那一刻的“活动”是真实无误的！

　　她们的探测，哪怕能量如此微弱，依旧惊醒了那片静默的虚无！虽然它似乎无法脱离二维化的状态，但其内部的某种东西，似乎对那同源的回响能量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反应！

　　危险！巨大的危险！

　　她们触碰了绝不应该触碰的东西！

　　几乎在同时，小艾琳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网络…网络在‘害怕’！它在剧烈收缩！”

　　海伦博士也感知到了，星尘网络底层原本因守望者出现而冻结的进程，此刻因为虚噬的细微活动而陷入了剧烈的、本能的恐惧和收缩状态！力场的光壁开始变得不稳定！

　　“停止！立刻停止一切动作！”海伦博士尖叫着。

　　力场内陷入一片恐慌。

　　主动的探索，再次引来了无法预料的后果。她们窥见了一丝关于“环”的真相，却也可能提前引爆了最终的危机。

　　虚无的镜面，并非死物。平衡的回响，惊醒了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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