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壁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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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黑赤三柱狼烟刚刺破苍穹,林宇“死战到底”的吼声还在断壁间回荡,瓮城外已传来清军踹击城门的闷响!“咚!咚!咚!”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守军与百姓的心上,将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城墙上残存的“大明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早已被炮火撕裂,边缘处的丝线在狂风中抽丝般断裂,却依旧倔强地指向天空——这面历经万历、天启、崇祯三朝的旧旗,布料上还残留着万历年间抗倭时的硝烟痕迹,此刻成了孤城最后的精神图腾。他望着烟柱与火光交织的天幕,指节在剑柄上捏得发白,指腹摩挲着剑柄上磨损的纹路——留给他们的时间,比预想中更少!

  退!

  命令刚出口,城墙垛口便传来“咻”的破空声!清军的“九节连珠箭”擦着林宇耳畔飞过,箭杆上的铜丝在空气中划出细微的嗡鸣,狠狠钉在身后的旗杆上,箭羽兀自震颤不止!这种后金改良的重型箭矢,箭杆缠满铜丝以增强韧性,箭头淬过火,穿透力远胜明军制式箭簇。街巷里的撤离队伍瞬间骚动!扶老携幼的百姓如同受惊的鱼群,脚步踉跄地向内侧街巷涌去,孩童的哭嚎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针扎!那个扎总角的孩童摔碎陶碗后还没站稳,碗片划破了他的膝盖,母亲顾不上查看伤口,已拽着他扑向断墙阴影,头顶的砖石在清军远程箭雨的持续轰击下簌簌掉落,砸在地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快!贴墙根走!都跟上!”士兵的吼声被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有个老婆婆腿脚迟缓,裹着的小脚在碎石地上难以行走,刚被身旁的士兵背起,一支铁箭便“噗”地穿透了她先前站立的地面,激起的尘土溅在孩童惊恐的脸上,让他瞬间止住了哭声,只剩下瑟瑟发抖。

  林宇站在高处,看着撤退队伍中突然炸开的血花——一名断后的士兵被流矢贯穿胸膛,他身上那件祖传的“锁子甲”在重型箭矢面前形同虚设,甲环被硬生生撕裂,露出狰狞的伤口。士兵踉跄着倒下时,怀中护着的粮袋顺势滚落在地,糙米混着鲜红的血珠撒了一地,在石板路上洇开一小片暗红。“加速撤离!别停!后面的人跟上!”他嘶吼着,声音因愤怒与焦灼变调,胸腔剧烈起伏,掌心的旧伤在紧握中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脚下的瓦片上。

  烧!

  陈墨的火把刚接触油草堆,城墙方向便传来“轰隆”巨响!清军的“红夷大炮”轰塌了一段女墙,这种荷兰传人的重型火炮,炮弹重达三十斤,裹挟着巨大的动能撞在城墙上,碎石如暴雨般砸向焚粮区域!“快!点火!别管旁边的碎石!”他拽着一名被碎石砸中腿的辅兵扑向另一处粮囤,那辅兵的裤腿已被鲜血浸透,却咬紧牙关跟着扑向前,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橙红的弧线,“轰”地引燃了浸满桐油的干草!

  火焰腾起的瞬间,热浪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灼得人皮肤生疼,几乎睁不开眼!粮囤里储存的不仅是糙米,还有蜀地特有的“红米”和“荞麦”,在高温下爆裂的“噼啪”声中,清晰地混进了清军登城的呐喊声,越来越近!那个白发老丈还没从失粮的悲恸中回神,浑浊的眼睛望着燃烧的粮囤,里面曾存放着他准备过冬的口粮。一名士兵迅速拽着他往后拖——他腰间挂着的“牙牌”(明代户籍凭证)在拖拽中与腰间的烟袋锅碰撞作响,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这块檀木牌边缘已磨损,上面还刻着万历年间的户籍编号,是他祖孙三代居住在此的证明。一块燃烧的木板擦着他鼻尖坠落,火星燎到了他的胡须,将他刚站立的地方烧成焦黑!他回头望去,粮囤的火光中已能看见城头晃动的清军甲胄,老泪混着脸上的烟灰滚滚而下,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江岸战船的火焰刚映红江面,“咔嚓”一声脆响!一根燃烧的桅杆带着火星断裂坠落,重重砸在撤离的木桥上,桥板应声断裂,火星溅到一名民妇的裙摆!她穿的“水田衣”(明代民间女子常穿的拼接服饰)是用各色零碎布料缝缀而成,遇火瞬间燃起,“着火了!我的衣服着火了!”惊叫声中,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在桥板上翻滚,试图压灭火苗,旁边的士兵见状立刻扑上来,用沾满尘土的战袍奋力拍打火焰,而桥下的江水已开始泛起清军“蜈蚣船”的黑影——这种仿制葡萄牙的快速战船,两侧桨叶多达数十对,划水时发出整齐的“哗啦”声,在江上如飞而来,越来越清晰。

  西门瓮城。

  林宇刚站上屋顶,脚下瓦片便在炮火的持续震动中“咔嚓”碎裂!他迅速扶住身旁的残墙低头望去,清军已开始攀爬瓮城外墙,铁制的钩爪“嗖嗖”甩上城头,铁链与城墙砖石的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几个搬路障的百姓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发软,铁匠学徒扛着沉重的铁砧,双腿不住打颤,这铁砧上还留着“天启年制”的模糊铸痕,是他父亲生前在兵工厂锻造的,如今成了御敌的武器。他在士兵的嘶吼中咬牙将铁砧堆上屋顶,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铁砧上发出“滋啦”的声响。

  “快!再快点!把那边的石块也搬上来!”队正的吼声刚落,一支毒弩便从斜刺里的山林中射来,带着破空的尖啸擦着他脖颈钉在身后的木梁上!箭镞幽蓝的光泽在火光下闪得人心惊,散发着诡异的寒气,箭杆上刻着西南土司特有的“太阳纹”,那是水西土司军的标记——这些世代居住在云贵的部落,此刻竟成了清军的帮凶,从侧翼袭来!

  陈墨在街口垒路障时,耳中全是敌军逼近的马蹄声,“哒哒哒”的声响越来越密集,地面都在微微震动!他亲手将火油罐埋进浅坑,油罐是“景德镇窑”烧制的军用水壶,罐身上还能看到模糊的龙纹,只是龙纹边缘已有些磨损——这本是供给边军的制式装备,如今却成了杀敌的利器。引信末端小心翼翼地压在一块松动的石板下——这是最后的触发机关,只要敌军推动路障,石板松动便会引燃引信。手指触到冰凉的油罐,能清晰听见里面粘稠火油晃动的声响,如同死神的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石碾盘刚卡在巷口,“轰隆”一声巨响!瓮城正门被清军的撞木撞开一道缝隙!这扇门的门轴还是万历年间大修时更换的楠木轴,质地坚硬,却也在持续的撞击下松动,发出“嘎吱嘎吱”的**。木屑飞溅中,能看见外面清军狰狞的面孔和闪烁的刀光,他们口中喊着听不懂的口号,疯狂地撞击着城门!亲卫队长已紧紧握住绞盘的拉杆,这绞盘的铁链上还挂着“崇祯八年”的检修铁牌,边缘已生锈,铁制的拉杆在他掌心沁出冷汗,断龙石的巨大阴影在拱门投下,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准备落下。

  “杀啊——!攻破城门有重赏!”

  缝隙越来越大,清军的咆哮如同潮水般漫过门槛!最前锋的甲士已探出半个身子,他们头戴的“八板头盔”(清代早期甲胄)在火光中闪着冷光,头盔上的红缨随着动作晃动,手中的长刀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道冷冽的弧线,直指城内!

  林宇立于屋顶,袍袖在炮火掀起的热风中狂舞,衣袍上的血渍在火光下泛着暗红。他抽出佩剑指向天空,这柄剑是“戚家军”遗留的制式腰刀,刀柄缠着防滑的鲨鱼皮,虽历经数十年风雨,刀刃却依旧锋利如新。剑锋映着三重火光——粮囤的烈焰、战船的明火、还有敌军逼近的刀光!“准备——”他的声音在所有声响中撕开一道裂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箭!给我狠狠射!”

  箭矢破空声、火油罐的引线“滋滋”燃烧声、百姓敲锣的警戒声、清军的呐喊声……在这一刻交织成死亡的序曲。瓮城的阴影里,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闯入的敌军,如同盯着猎物的狼群,弓已拉满,刀已出鞘,只待最后一声令下,便将这绝境化为吞噬一切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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