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间多自由

　　步川云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清冷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众生……于兄长眼中，便只是‘好玩儿’二字吗？”

　　“玩？”司徒穆安轻笑出声，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转而看向步川云，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深邃的光芒，“妹妹，这万丈红尘，百态生，其间的悲欢离合，贪嗔痴念，挣扎与选择……难道不是世间最有趣、最值得观察和品味的戏码吗？”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玩笑的意味，但那份看似玩世不恭的背后，却似乎隐藏着一种极深的淡漠与……一种居于云端之上俯瞰众生的疏离与了然。

　　“兄长……”步川云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清冷如寒星的眸子望向跳跃的篝火，淡淡道：“倒真是……颇有心性。”她的话语依旧简洁，却不知是赞叹，还是别有深意。

　　夜风拂过，吹动篝火明灭，也吹散了她这句轻飘飘的评价。

　　云淡风轻的背后不知包裹了多少思绪浓稠。

　　夜色渐深，篝火的光芒在司徒穆安深邃的眼眸中跳跃，仿佛也点燃了他心中某种不羁的思绪。他望着戚黛韵恬静的睡颜，又抬眼扫过这静谧却暗流涌动的山林，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与向往悄然涌上心头。

　　他忽然灵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惬意而洒脱的笑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融入这夜风之中：“妹妹，”他侧头，看向一旁虽闭目却显然未睡的步川云，“我忽然觉得……我希望这人间，能多些自由。”

　　步川云并未睁眼，只是纤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兄长之言，何为自由？”她的提问直接而简洁，带着她一贯的探究风格。

　　司徒穆安并未立刻回答。他微微仰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浩瀚无垠、繁星闪烁的夜空，仿佛要从那亘古的星辰运行中寻找答案。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身下的枯木，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片刻思索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悠远而朦胧的憧憬：“自由便是……”他斟酌着词句，“无人规定女子定要温婉柔顺、相夫教子，男子定要建功立业、顶天立地；无人能断论妖族生来便该低人一等、隐匿山林，魔族便注定嗜杀成性、不容于世，而仙族就必定高高在上、漠视苍生……”

　　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坚定而热烈：“大家各为其道，各由其心，不为任何陈规旧俗、身份枷锁、或所谓的天道命理所束缚！能够选择自己所爱，追求自己所想，成为自己所愿，而无惧他者目光，无畏世间流言！”

　　步川云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淡淡反问：“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彻底乱套？无规矩不成方圆不对吗？”她的语气平静无波，却一针见血。

　　“乱套？”司徒穆安闻言，非但没有反驳，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豁达与向往，“或许吧。但那混乱之中，未尝不能孕育出前所未有的生机。那或许……才是无上盛世真正该有的样子！”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理想主义的光芒，那是对他心中那个包容、开放、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世界的深切憧憬。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再次转头，目光温柔似水地落在身旁熟睡的戚黛韵身上。那目光中蕴含的怜爱、珍视与一种近乎守护的决心，浓郁得化不开。

　　自由，如此宝贵难得之物，他也想为她争取，也想将这世间最美好的礼物，捧到她的面前。

　　步川云虽未睁眼，却仿佛感知到了他目光的流转和其中深意。她那总是清冷如冰的面容上，不知不觉间，竟漾起了一丝极淡却真实的、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笑意：“兄长此番游历，究竟是来除邪祟积功德，还是来普度众生、宣扬你那‘自由大道’的啊？”她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除邪祟，广积功德，普度众生……”司徒穆安重复着这几个字，言语间却充满了深刻的自嘲意味，他摇了摇头，唇边的笑意变得有些苦涩，“我自己尚且在这红尘欲海中挣扎沉浮，连自身都度化不了，又如何能度他人？众生之苦，浩如烟海，我所尝所知，不过其中一二，尚未有资格妄谈普度啊。”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与平日玩世不恭截然不同的清醒与沉重。

　　步川云没有接着他的话题继续往下说。沉默了片刻，她忽然气息一沉，那双紧闭的眼眸倏地睁开，寒光乍现，语气骤然变得冷冽而果决：“那要我说，何必如此麻烦！既然认定那邪祟盘踞天门宗，滋扰生灵，我便直接提剑杀进去，斩了那源头便是！一了百了，干净利落！”

　　她的话语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万万不可！”司徒穆安立刻出声制止，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等游历凡间，感悟世情，不仅仅是为了斩妖除魔，更是要吸纳天地万物之灵韵，体察众生百态之气息，以此磨砺道心，增进自我修为。此乃水磨工夫，需心存敬畏，顺势而为。万不可轻易妄动无谓杀念，徒增业障，反而于修行有损！”

　　步川云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却依旧感到憋闷。

　　她双手环抱于胸前，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更加清冷疏离，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真是……极其麻烦！”她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随即仰头望向那片璀璨却冰冷的星空。

　　然而，就在她抬眼的瞬间，司徒穆安敏锐地捕捉到，她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此刻竟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是一种深邃的、几乎刻入骨髓的恨意，以及一种强烈的不甘与……压抑的渴望！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云霄，直抵那凡人无法企及的九天之上。

　　“九重天……！”这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针，从她紧咬的牙关间一点点挤出来，带着一种几乎要撕裂什么的恨意和沉重。那不仅仅是一个地方的名称，更仿佛是一个承载了无尽重量和复杂情感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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