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水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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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北侯府,清竹苑书房内,墨香淡淡。

  陈锋正临摹着《兰亭序》,笔尖游走,气韵生动。窗外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砰!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叶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将一份邸报重重拍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晃了几晃。

  “大哥!你看!出大事了!”叶承满脸焦躁,声音如同炸雷,“朝廷颁布旨意,今岁北闱的主考官定了!是国子监祭酒郑玄!”

  陈锋笔下未停,一个“之”字勾勒得飘逸洒脱,这才抬眼看了看那份邸报,语气平淡:“郑玄?听徐爷爷说过,是位学问精深的老先生。”

  “哎呀我的好大哥!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叶承急得直跺脚,围着书案打转,“这次郑玄是柳越那老狐狸向皇上推荐的!他可是出了名的老古板,食古不化!最讨厌不守规矩、离经叛道的文章!他当主考,这不明摆着是冲你来的吗?你那套‘以战养战’、‘讲武堂’的论调,在他眼里就是歪门邪道!”

  他猛地停下脚步,凑近陈锋,压低声音道:“大哥,要不……我去找武安侯府的秦大哥想想办法?秦侯爷在军中人脉广,说不定能和这位郑祭酒递上话?”

  陈锋终于写完最后一笔,轻轻放下毛笔,仔细地吹干墨迹,这才抬起头,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叶承,淡淡一笑。

  “三弟,稍安勿躁。坐下喝口茶,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叶承哪里坐得住,但还是勉强按捺住性子,抓过桌上的茶壶,也顾不上倒进杯子,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你以为这是柳越一个人的计谋?”陈锋拿起那份邸报,扫了一眼,“不,这更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叶承一愣,抹了把嘴边的水渍,“陛下不是看重大哥吗?怎么会……”

  “你以为,陛下不知道柳越会举荐此人?不知道此人对我不利?”陈锋看着他,“陛下知道,但他依旧准了。你可知,为何?”

  叶承茫然地摇了摇头。

  “第一,陛下这是在考验我。”陈锋缓缓道,“他想看看,我陈锋究竟是只会奇思妙想、剑走偏锋的‘偏才’,还是也能写出四平八稳、合乎法度、能让那些守旧文臣也挑不出错处的‘正才’。若我连一个郑玄都应付不了,连科举这道关卡都闯不过去,将来如何在柳越盘根错节的朝堂上立足?又如何替他推行那些注定困难重重的新政?”

  叶承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明白了。

  “第二,陛下这也是在安抚柳越。”陈锋继续分析,“他给了柳越一个看似能拿捏我的机会,让柳越觉得陛下还是顾及他的感受和势力的。这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让柳越因嫉生恨,在暗中使些更阴毒、更难防备的绊子,不如把矛盾摆在科举这个明面上来解决。大家都在规则内玩,陛下反而好看顾。”

  “第三,”陈锋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至于那郑玄郑老先生,不过是个守着故纸堆的老学究罢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要看合乎法度的文章,我便写给他看。他要看引经据典的策论,我便引给他看。而且,要引得比他门下的弟子更精准、更贴切!只要我的道理比他更硬,见解比他更深,根基比他那些门生更扎实,他便是再古板,在陛下和天下士子面前,也不敢公然埋没一篇真正的好文章!”

  叶承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瞪得溜圆。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所有的弯弯绕绕,但见陈锋分析得条理清晰,神色从容淡定,那份焦躁不由得也平息了大半。他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大哥,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反正你肯定有办法!那……那我还去找秦大哥吗?”

  “不必。”陈锋摆摆手,“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只需如常便可,莫要让人看出我们慌了阵脚。”

  “无论怎样,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如是而已!”

  “好嘞!”叶承重重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大哥你肯定行!”

  ……

  接下来的日子,陈锋并未因主考官的人选而有丝毫懈怠或焦虑,依旧每日前往长安书院求学。

  主考官的消息早已在书院中传开,成了学子们议论的焦点。讲堂内,气氛似乎比往日更微妙了些。不少学子看向陈锋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审视,甚至幸灾乐祸。

  赵景行坐在前排,手持玉骨折扇,神态看似从容,但偶尔瞥向陈锋的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自然知道郑玄的喜好,也认为陈锋那套过于“务实”甚至“激进”的论调,很难入得了郑祭酒的法眼。这让他心中那点因上次论道被压过一头而产生的不服气,稍稍平复了些许。

  今日徐文远讲的是《孟子·梁惠王上》,讲到“仁政”与“王道”之时,他照例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时务题:“近日南方三州水患频仍,灾民流离,朝廷虽拨付钱粮,然则杯水车薪,且吏治不清,贪墨横行,成效不彰。诸生且论,若尔等为宰辅,当以何策赈灾安民,方能既解燃眉之急,又固国本?”

  此题一出,堂下顿时议论纷纷。

  很快,赵景行再次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手持折扇,侃侃而谈。

  “学生以为,赈灾之要,首在‘仁’与‘序’。”他声音清朗,引经据典,“《周礼》有云:‘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

  “当务之急,其一,乃开仓放粮,设立粥棚,确保灾民不致饿殍遍野,此乃圣天子仁德所在。其二,当减免灾地赋税徭役,与民休息,使其有喘息之机。其三,当征发民夫,修葺堤坝,疏通河道,以工代赈,防范未然。其四,当派遣御史,严查赈灾钱粮之贪墨,以儆效尤。”

  他这一套方案,引据经典,四平八稳,面面俱到,充分展现了世家子弟对朝廷政务的熟悉和深厚的经学功底。话音刚落,便引来不少附和之声。

  “赵兄高见!仁政爱民,莫过于此!”

  “是啊,开源、节流、惩贪、防灾,可谓周全!”

  赵景行面带得色,折扇轻摇,目光转向后排的陈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学生才疏学浅,所能想到不过这些老生常谈。不知陈兄对此有何高见?陈兄素来见解独到,想必对此等民生疾苦,定然有不同凡响、惊世骇俗之策吧?”

  讲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陈锋身上。

  陈锋面色平静,缓缓起身,先是对着赵景行拱了拱手:“赵兄之策,乃历代赈灾之常法,以仁政为本,学生佩服。”

  赵景行微微颔首,以为陈锋要认输。

  不料陈锋话锋一转:“然则,学生以为,赵兄之策,美则美矣,却仍属历代赈灾之常法,其弊在于只治标,难治本,且效率低下,易生弊端。”

  “哦?”赵景行眉头一挑,“愿闻其详。”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陈锋不疾不徐,条分缕析:“其一,开仓放粮,设棚施粥,固然能救急。然则粮仓多在州府,灾民散布四野,聚集领取,易生疫病,且中间经手官吏众多,贪墨几何?层层盘剥之下,十石粮食,能有一石落到灾民口中,便是万幸!此非仁政,实乃养蠹!”

  “其二,减免赋役,固然是好。然则国库本就不丰,减免之后,军费何来?官员俸禄何出?若因此导致国库更加空虚,乃至削减军备,致使外虏入侵,岂非因小失大?”

  “其三,征发民夫,修葺河工,想法虽好。然则灾民饥肠辘辘,体弱无力,如何服此重役?强行征发,恐激起民变。且工程浩大,耗时日久,远水难解近渴。”

  “其四,派遣御史查贪,更是远水不解近渴。等御史赶到,贪官早已将账目做得天衣无缝,甚至上下打点,沆瀣一气。最终不过是抓几个小鱼小虾顶罪,于事何补?”

  陈锋一连四问,如同四把锋利的匕首,将赵景行那套看似完美的方案戳得千疮百孔!

  赵景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陈锋怎么总是和他唱反调?把他的方法驳的一文不值!

  他想要反驳,却发现陈锋所指出的问题,句句切中要害,都是历代赈灾中实际存在的顽疾!他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

  讲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学子都屏息凝神,看着这场龙争虎斗。

  徐文远坐在上首,眯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看不出喜怒。

  陈锋环视一周,这才缓缓抛出自己的方案:“故学生以为,赈灾之要,首重‘效率’与‘自救’,须以非常之法,行雷霆之事!”

  “其一,当设‘赈灾行辕’!打破旧有藩篱,由陛下特旨,钦点一威望素着、精明强干之重臣,授以王命旗牌,总揽灾区一切军政大权!就地设立衙署,统管钱粮调度、人员调配、工程兴筑。地方官吏,敢有阳奉阴违、拖延贪墨者,该重臣可凭王命旗牌,先行拿下,乃至先斩后奏!如此,方能政令畅通,雷厉风行!”

  “其二,变‘无偿放粮’为‘以工代赈’!灾民非是乞儿,亦有双手!可将其壮丁编练成伍,由官府组织,修建被毁道路、加固堤坝、疏通淤塞之河道、清理灾后废墟。官府按工计酬,每日发放口粮与工钱。如此,既解灾民燃眉之急,使其保有尊严,又兴修了水利道路,为日后防灾打下基础,更避免了灾民无所事事,聚集生事,或坐食山空,滋生懒惰!”

  “其三,鼓励两地商贾参与!朝廷可明发谕旨,凡捐资捐粮达到一定数额之商贾,可由当地官府呈报,经‘赈灾行辕’核实,授予‘义商’匾额,或赏赐虚衔冠带,甚至可予以未来盐引、茶引之优先购买权!商贾重利亦重名,如此,则公私合力,可迅速汇集大量钱粮物资,事半功倍!”

  “其四,严刑峻法,以儆效尤!于‘赈灾行辕’外设鸣冤鼓,鼓励灾民检举贪官污吏、劣绅豪强。一旦查实,无论涉及何人,概不姑息,严惩不贷!所得赃款,即刻用于赈灾!如此,方能震慑宵小,畅通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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