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灰里长出的不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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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根银簪静静躺在墙角三日,孩童未取,却引来一群少年围观。

  他们争相传看背面刻的“错字墙”拓痕,有人嗤笑:“娘娘施舍一根簪,就想买我们听话?”

  风把这话卷上宫墙,送进我耳中时,我正倚着朱漆栏杆,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半块冷掉的药饼。

  小满在我身后咬牙切齿:“这些人不知好歹!您为他们熬药、治疫、开井、焚典,如今一根银簪都舍不得收,反倒嘲讽起来!”

  我没说话,只望着南坊方向的天际线。

  灰蒙蒙的晨雾里,错字墙像一道陈年的伤疤,横亘在百姓与宫墙之间。

  而那根银簪,像一滴凝固的血,落在伤口边缘。

  “若敬畏成了习惯,那‘共活’就死了。”我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真正的活法,是连神坛都敢推。”

  小满怔住,欲言又止。

  她不懂——我怕的从来不是被人唾弃,而是被供奉。

  当一个人被捧上高台,她的声音就成了经文,她的字迹就成了律法。

  可我不要做神,我要做火种。

  哪怕烧尽自己,也要留下能燎原的星火。

  次日清晨,南坊“言社”突发变故。

  一群少年结盟,自称“焚典会”,聚集在错字墙下,当众挖出我当年埋下的残片——那些写满“不跪”“不饿”“不欺”的陶片,曾是我用十年光阴从百姓手中收来的呐喊。

  他们却将它砸碎。

  陶片四溅,尘灰飞扬,为首少年踩着残渣高呼:“江灵犀也该被烧!旧执笔已腐,新章当立!”

  百姓惊惧,有人跪地痛哭,有人转身逃离。

  禁军已在宫门集结,小满急得眼眶发红:“小姐,再不管,民心就散了!”

  我站在观政阁最高处,披着素色斗篷,看风卷起那些碎陶,如雪般飘向井口方向。

  “让他们砸。”我说。

  小满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若墙不裂,芽怎出?”我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以为我在乎那几片陶?我在乎的是——谁教他们这么说的。”

  三日后,焚典会立新规七条,张贴全城。

  我命人取来细读。

  第一条:“凡言者无罪。”

  第二条:“民可议官政。”

  第三条:“病者皆得医,不论贵贱。”

  字字句句,看似激进,可那断句方式、用词节奏,竟与我十年前在井底刻下的“井底约”如出一辙。

  那时我还不是妃嫔,只是个被贬入冷宫的罪医,在井壁上刻下七条活命之约,靠小满偷偷拓印传出去,才换得百姓一条生路。

  如今这些少年,竟一字不差地复刻了那段血泪。

  不对劲。

  我闭眼沉思,忽而睁开:“小满,昨夜他们集会,烧的陶泥带回来没有?”

  她递上一只布包。

  我亲手掰开一块残渣,指腹一抹,泥中竟泛出细微红光——是“代承契”特有的朱砂粉。

  心头一沉。

  代承契,是先帝时期一个隐秘组织,专替皇室清理异端,以“替天承罪”为名,行肃清之实。

  十年前我因私传医术、动摇纲常,被列为重点清除对象。

  若非我提前焚典自保,早已化作井底白骨。

  我以为他们早已覆灭。

  可现在,他们的朱砂,混在少年们热血沸腾的陶泥里。

  有人在借刀杀人,更可怕的是——他们学会了伪装成“觉醒”。

  我盯着掌心那抹红,久久不语。

  小满颤声问:“要揭发吗?调动禁军,一网打尽!”

  我摇头。

  “揭发?”我笑了,“若我现在出手镇压,百姓只会说,江灵犀容不得异声。可若我不动……他们就会以为,我怕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

  四日后,南坊焚典台废墟前,来了个卖陶泥的女子。

  粗布裙,旧木箱,箱上贴着一张纸条:“一问一泥”。

  没人知道她是谁。

  只听说,她不收钱,只收问题——你若能问出一个让她答不上来的,泥就白送。

  起初无人理会。

  直到有个老乞婆颤巍巍走来,问:“我孙儿饿死在春荒,官府说‘非疫不救’,这算不算欺?”

  那女子低头揉泥,轻声道:“算。而且该烧。”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闷雷,滚过废墟。

  人群悄然聚拢。

  有人冷笑:“你还不滚?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儿。”

  女子抬眸,唇角微扬,眼里却有火光:“我卖的不是泥。”我站在南坊焚典台的废墟边,风从断墙间穿行而过,卷起一层薄灰,像旧梦的余烬。

  粗布裙裹着身子,木箱摆在脚前,纸上墨字未干:“一问一泥”。

  没人认出我。

  十年来,我在百姓口中是神医、是逆妃、是焚典自赎的疯子,却从不是一个蹲在街头卖泥的妇人。

  可今日,我偏要做这最不起眼的一粒尘。

  小满躲在巷口,手按匕首,眼底全是焦急。

  她不明白,为何我不揭穿那朱砂粉背后的阴谋,不调禁军清场,反而亲自走下高台,把自己揉进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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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不懂——真正的火种,不能由神来播。

  一个少年啐了一口,走过来冷笑:“这不是江灵犀的走狗吧?还不滚?这儿轮不到你们装慈悲。”

  我抬头,笑了笑,指尖轻捏一团湿润陶泥,在掌心缓缓揉搓。

  “我卖的不是泥。”我说,声音不大,却稳得像井底石。

  他一愣。

  我继续道:“是问题。”

  风忽然静了。

  我抬眼扫过围拢的人群,那些曾跪着听我讲医理、在疫中接过药饼的脸,如今写满怀疑与躁动。

  他们被煽动,却不自知已被牵线。

  “比如——”我慢条斯理地将泥摊开,压成一片薄饼,“你们真想废‘共活’,还是……只想当新的‘执笔人’?”

  人群骤然一寂。

  那少年脸色涨红,猛地抓起脚边一块残陶,狠狠砸来!

  泥团擦耳飞过,我没躲。

  反手接住另一块被人踢起的湿泥,攥在掌心,用力一压——泥片成形,边缘裂出细纹。

  我举起它,迎着晨光:“那就刻下你最怕的问题,敢吗?”

  无人应声。

  有人后退,有人低语,更多人怔怔望着那片泥,仿佛它真能吞下灵魂。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怕答案,怕自己问出口后,再无法装睡。

  三日后,同样的时辰,我依旧摆摊。

  有人开始试探着问:“官府强征粮,算不算欺?”

  “算。”我答,“该查。”

  “医馆拒救贫民,是不是背了‘共活’?”

  “是。”我捏泥成片,递过去,“拿去刻,烧给南衙门。”

  问题越来越多,像井底暗流终于破土。

  有人拿了泥走,有人当场刻字,贴在焚典台残垣上,竟渐渐连成一面“问墙”。

  可我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夜里。

  那夜更深露重,我正整理木箱,忽觉窗棂轻响。

  一道黑影跪在殿前,浑身湿透,双手捧着一片粗糙陶片,盲刻着两个歪斜的字:要烧。

  “头领说……必须烧您。”少年声音发抖,“可我娘昨夜因‘验语日’揭了仓吏贪腐,才领到救命药……我……我烧不下去。”

  烛火摇曳,映着他脸上泪痕。

  我没问他是谁,也没问他如何找来。

  只是默默取出双份陶泥,放于案上。

  “刻两片。”我执他手,一笔一划教他,“第一片写:我怀疑。第二片写:我需要。”

  他抬头,眼中有光又有痛。

  “真改革,”我轻声道,“不是否定过去,是让旧火点燃新问。”

  他含泪而去,背影没入夜雾。

  五日后,南坊大乱。

  焚典会集会,幕后之人欲焚“验活碑”立威——那是十年前百姓为记我救疫之恩所立,碑上无名,只刻一句:“共活非赐,乃争。”

  火把高举,少年们却突然围台而立,每人手中一片陶,齐刷刷举向火光。

  “你教我们砸旧陶,可这陶泥里掺了‘代承契’的朱砂!”

  “你说江灵犀已腐,可她教我们问!教我们查!教我们活!”

  “你要我们做新执笔人,那你写的‘新规’,为什么和井底约一字不差?!”

  混乱爆发。

  那人怒极反笑,下令点火:“烧了这些叛逆,以正新典!”

  火焰腾起,吞没陶片。

  刹那间,掺假陶泥遇高温炸裂,黑烟冲天,竟凝成扭曲符形——那是“代承契”镇魂咒的残印!

  而就在此刻,我藏于井底的共感针残片忽地剧震。

  地气翻涌,灰烬腾空,那黑符未及扩散,已被无形之力撕碎,烧作千点灰蝶,四散飞离,如一场无声的雪。

  宫墙之巅,范景轩负手而立,玄袍猎猎。

  他望着南坊方向,唇角微动,低语:“你没出手,可每一步都在你掌心。”

  而我,正坐在灯下。

  银簪熔成赤红泥浆,倒入陶模,冷却后取出一枚圆片——无字,唯有一圈裂痕,如未闭之口,似欲言又止。

  我摩挲着它,指尖传来细微刺痛。

  窗外,晨光微露。

  我唤来小满,命她将这枚陶片投入南坊市集中央的旧井口。

  片刻后,她回来,眉头紧锁:“没人敢取。”

  “为何?”

  “孩童说它‘像伤口’,老者看了许久,喃喃‘看了心痛’……连最胆大的泼皮都绕道走。”

  我静坐不动,烛火映在眼底,燃成幽光。

  小满不解:“明明无字,怎惹惧怕?”

  只是将最后一块陶泥握紧,压进掌心。

  有些问题,尚未开口,已刺穿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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