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九）世道

　　暮色渐沉，夕阳的余晖为青石街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孟大夫夫妇踏出医馆门扉，沿着熟悉的小径缓步归家。柳嫣儿挽着丈夫的手臂，不时轻声细语，眉目间流转着恬淡的笑意。

　　恰在此时，一辆鎏金描彩的马车自街角转来。车辕上铜铃叮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微风拂过，锦缎车帘轻轻掀起，露出车内男子阴鸷的面容。吕良辰正百无聊赖地倚着软枕，忽觉一抹素影掠过眼帘。他下意识抬眼，正对上柳嫣儿无意间投来的目光。

　　眉如远山，眸似秋水。

　　那惊鸿一瞥，如清泉映月。吕良辰原本半阖的双眼陡然睁大，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这样清丽脱俗的容颜，在州府都属罕见，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偏僻小城。

　　他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冷笑，指尖敲了敲车壁，声音里透着压抑的兴奋："去查，方才那女子是何来历。"顿了顿，又阴森森补充道："告诉管家，备好暖阁香帐。今晚我就要见到人。"

　　此刻吕良辰兴奋不已，作为刺史的独子，欺男霸女、逼良为娼的事情他干的多了，全然也不在意那女子身旁还跟着她的丈夫。

　　对他而言，只要是自己看上的，无论如何都会弄到手。

　　“可少爷，出来前老爷吩咐过了......不宜生事......”一旁的下人还想劝解，却被男子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多言。

　　这吕良辰乃是禹州刺史吕崇的独子，在大周王朝刺史可谓是封疆大吏，独揽一州大权，所辖大小城池数百。山高天子远，这刺史在一州中便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不过权力大归权力大，这些人还是有所顾忌的。这位吕少爷正是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惹了众怒，惊动了巡察使，才被他老爹送到这偏僻的钦州城暂避风头。

　　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才刚来到这里，他就看上了别人家的娘子......

　　马车渐行渐远，车辙在青石板上碾出两道浅浅的痕迹。暮色中，不知谁家檐下的风铃忽然急响，惊起一群归巢的寒鸦。

　　暮色四合，钦州城华灯初上。

　　城主府旁一座精致的别院内，吕良辰斜倚在鎏金座椅上，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扶手。屋外，他的随身侍卫正低声向城主府的总管交代着什么，那总管频频点头，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少爷，查清楚了。"那侍卫带着城主府的总管转身进屋，来到吕良辰面前低声道，"那女子是城内善药堂孟大夫的妻子，姓柳名嫣儿。孟大夫在城中颇有声望，与善药堂的东家青嬛小姐关系匪浅。"

　　吕良辰冷笑一声，望向站在一旁的城主府总管道："区区一个大夫，也配拥有这样的美人？去告诉城主，今晚我要见到人。"

　　"可是吕公子，此事不妥啊......"那城主府的总管听到这话，脸色一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孟大夫在城中声望极高，他妻子柳氏更是善药堂青嬛小姐的得力助手。若强行......"

　　“王总管，"吕良辰懒洋洋地靠在华丽的大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我爹是禹州刺史！这钦州城不过是我吕家辖下三百城池之一！去告诉城主，若今夜见不到人，后果他承受不起。”

　　王总管脸色一变："吕公子，这......"

　　"我不过是想请柳娘子过府一叙，探讨些医理罢了。"吕良辰眯起眼睛，"王总管何必如此紧张？还是说，你觉得以我的身份，配不上一个区区医女？或是说你能够代城主做决定？"

　　王总管额角的青筋跳动，半晌才艰难地点头："下官......明白了。"

　　城主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城主张明远来回踱步，官袍下的手微微发抖。他面前站着的王总管，只不过此时他却低着头不敢出声。

　　"这...这如何使得！"张明远终于停下脚步，声音发颤，"孟大夫救治过多少百姓？去年瘟疫，善药堂日夜不休，城中又有多少人受过善药堂以及青嬛小姐的恩惠？"

　　他张明远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并不说知恩图报，只是那善药堂在城中的声望实在太大，就算是他身为城主，也不得不顾及民意。

　　王总管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大人，吕公子说了，若今夜见不到人，后果不是咱们能够承受的......"他将吕良辰的话原原本的重复了一遍，最后又道："况且，令郎不是在州府为官？吕公子一句话......"

　　张明远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太师椅上。烛光下，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两害相权取其轻！

　　"罢了..."良久，他神色突然一厉，似乎下定了决心："找个理由支开孟昱，在让影子带几个生面孔去...记住，此事要做的干净......"

　　月明星稀，整个钦州城笼罩在一片清冷的月华之中。孟大夫轻轻合上医馆的大门，转身对妻子柔声道："嫣儿，方才城主府来人，说城北突发疫症，邀我前去诊治。你先回家休息，我去去就回。"

　　柳嫣儿拢了拢鬓角的碎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这么晚了还要出诊？不如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孟大夫笑着摇头，"城主派了马车来接，想必不会耽搁太久。你近日操劳过度，脸色都不好了，早些回去歇息。"

　　柳嫣儿还想说什么，却见一辆青幔马车已停在医馆门前。车帘掀起，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孟大夫，请速速随我们前去，病人情况危急。"

　　孟大夫拍了拍妻子的手："放心，我去去就回。"说罢，提起药箱登上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柳嫣儿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

　　与此同时，城主府外的别院内。

　　吕良辰斜倚在太师椅上，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扶手："人安排走了？"

　　前来传话的王总管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公子放心，已派人以疫症为由将孟大夫支开。只是..."他欲言又止，"城主担心那善药堂在城中颇有声望，孟大夫更是救治过不少百姓，此事若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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