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藏在暗处的眼睛

　　次日，玉清婉先和皇帝商讨了一下自己的猜想，更深入地了解完所需的信息后，带着姜卿叶悄悄前往临安城。

　　.

　　临安城郊，夕阳将田野染上一层暖金。

　　玉清婉扮做凡间寻常妇人模样，身着月白色素纱襦裙，未施粉黛，只将一头青丝松松挽了个堕马髻，簪着支简单的玉簪，温婉又清丽。

　　而姜卿叶则穿着鹅黄色的小袄裙，梳着双丫髻，髻上还别着两朵刚摘的粉白小花。明明眉眼与玉清婉有着七分相似，却透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活泼英气。

　　一大一小两位美人各背着小包袱，挽着手缓缓走向不远处还冒着缕缕炊烟的小村庄。

　　田埂边，一位正弯腰劳作的农夫直起酸痛的腰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抬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玉清婉和姜卿叶。

　　“嘿，王大汉子，瞧！”

　　他的头向玉清婉那边扭了扭，嘴努了努，嘿嘿笑出声。

　　“额滴个娘勒，这小娘子长的真俊嘿！”

　　说罢，他眼珠子转了转，转而看向先前那个人，压低声音凑近，说起了“悄悄话”。

　　“李家汉子，你说，这小娘子还带着个女娃，是不是个寡妇嘞？”

　　“嗐，寡妇又咋样？长这副模样，庄家汉子还不抢破头？别说那些鳏夫，就是没开窍的毛头小子，怕也得动了心思！”

　　“哈哈哈……”

　　两人相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凡人的这些议论，自然逃不过两位修者的耳目。玉清婉和姜卿叶起初尚能神色如常，装作未闻，继续向村头走去。然而越往村子深处走，那些飘入耳中的话语便越发不堪入耳，目光也愈发粘稠放肆。

　　“瞧着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生不出儿子，不照样被休？”

　　“嘿，我看这女的只是外表清纯，内里指不定多那啥呢……”

　　“小娘子要不跟了我吧，我家里虽然没几亩地但总能给你一口饭吃，我不嫌你有个女娃，将来给我生几个带把的，女娃大了还能嫁了换彩礼……诶诶诶，谁给你的脸不理我，你真是瞎了眼了，像我这么好的汉子你提着灯笼都找不到！”

　　说的都是些什么？！

　　一路上的那些或明目张胆或隐晦的凝视已经让姜卿叶心里很不舒服了，更别提听见村口的大爷大妈和那些自以为是的汉子们满口的荤话以及下作的黄谣。

　　姜卿叶狠狠瞪向那几个口沫横飞的闲汉，刚欲开口喝骂，却被玉清婉轻轻拉住手腕。

　　“不必费口舌。”

　　玉清婉声音平静，袖中手指微动，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力裹着厚厚一沓符纸，精准地拍在方才造谣最起劲的大爷背上。

　　“霉运贴，请他们尝尝滋味。”

　　只见下一秒，刚刚还在悠闲乘凉的大爷“扑腾”一下直接摔了一个仰倒，躺在地上的样子一看平时睡眠质量就很好。

　　(年老真好，倒头就睡～)

　　“哼，这样才能解了我心头之恨～”

　　姜卿叶见状，胸中恶气稍解，但还是气鼓鼓的。

　　玉清婉莞尔，又掏出一沓符纸塞进女儿手里：“拿着，乖宝。谁再敢嚼舌根，只管送他一沓‘福气’，包管立竿见影。”

　　姜卿叶也知道比起那些流氓，自己的嘴皮子还是不够利索，立刻攥紧了符纸。

　　比起跟这些粗鄙之人斗嘴，这法子确实更解气！

　　于是娘俩一路前行，但凡听到污言秽语或撞上猥琐目光，便不动声色地弹指送出一张“霉运贴”。

　　一时间，村道上“哎哟”、“扑通”之声此起彼伏，摔跤的、撞树的、莫名被鸟粪砸头的……好不热闹，看得母女俩心头那点郁气终于消散，步履也轻快起来。

　　俩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扔，最终走到村长家中。俩人隐瞒了她们自己的身份，只道是失了依靠的孤苦寡妇携女投亲不遇，恳请收留。如此身世自然令人同情，俩人就顺利在这个村子里住下。

　　本来村长想拨一个早就没了人的空房子给玉清婉娘俩居住，可一个身影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村长，俺可是听说今儿来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不如让她们与俺同住，也算有个照应！”

　　女人的脸是被日头和风霜揉过的样子，肤色是那种深褐色，像晒透了的栗子皮。眼角眉梢爬着细密的皱纹，眼睛不算大，眼尾微微下垂，清透的眸子里藏着股沉静。

　　她的头发则用一根黑布条松松挽在脑后，鬓角有几缕碎发垂下来，混着几根显眼的白丝，贴在汗湿的额角。

　　“呀，张寡妇，瞧你这话说的，人娘俩住进你家多不方便啊。再说了她们的屋子离你们也近，每天串门啥的照样方便！”

　　可女人却不为所动，嘴角扯出一抹讽笑，回怼道：“呵，新来个寡妇的事儿，怕是满村都传遍了。今晚指不定又有多少没皮没脸的想爬墙头！这事跟您说了多少回，您管过吗？既如此，俺们自己抱团取暖还不行了？”

　　这话噎得村长哑口无言。

　　女人不屑地用鼻孔哼了哼，转向玉清婉母女时，脸上已换上真诚的淳朴笑容。她仔细端详了一下玉清婉，爽朗问道：“妹子姓甚名谁？不必提夫家，就说本家名姓！打哪儿来呀？”

　　“我姓玉，名清婉，本家在临安城内。”玉清婉给女人微微欠身行礼，却被女人连忙扶起。

　　“哎哟，跟姐客气啥……小娘子，看你的年岁尚轻，不如俺称呼你一声‘清婉妹子’如何？俺本名叫张桂兰，你就叫俺张姐就行！”

　　“好，张姐。”玉清婉含笑应道。

　　姜卿叶接着玉清婉的话，也甜甜地对张桂兰问好：“张姨姨好～”

　　“哟，小姑娘真叫人稀罕，”张桂兰欢喜地弯下腰，轻轻捏了捏姜卿叶粉嫩的小脸蛋，“以后跟着张姨姨一起住好不好？”

　　“好！”姜卿叶乖巧应声。

　　“走，姨姨带你——回家去喽！”

　　.

　　张桂兰的家在村西头，黄泥院墙虽不算新，却扫得干净，墙根下没半分杂草。两扇柴门用桐油刷过，木色温润，门轴常抹着猪油，推开时只轻响一声，不扰人。

　　院里青砖铺地，扫得连片落叶都无。东墙根码着柴火，长短粗细码得齐整，像刀切过一般。墙角陶瓮口盖着木盖，瓮身擦得发亮，映出天光。

　　堂屋泥地上洒着细沙，扫得匀净。一张旧木桌擦得见木纹，四条长凳归置在桌旁，凳脚都裹着布，免得蹭坏地面。

　　墙上贴着泛黄的灶王爷像，像前摆着个粗瓷碗，碗沿光溜，里头总盛着半碗清水。

　　里屋土炕铺着粗布褥子，浆洗得发白，却平展无褶。炕头木箱锁得严实，箱上叠着几件衣裳，领口袖口都缝补过，却针脚细密，不见毛边。

　　木格窗糊着新换的桑皮纸，窗台上摆着个青瓷小瓶，插着两枝晒干的野菊，瓶身一尘不染。

　　虽然处处不见奢华，却透着股过日子的精细，不是刻意收拾的拘谨，而是日复一日、刻在骨子里的妥帖。

　　安顿下来时，日头已偏西，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既住进张桂兰家，玉清婉母女便主动分担起活计。玉清婉和姜卿叶一个挑火劈柴，一个洗刷碗筷。有了这么多人帮衬着，张桂兰只觉得平日里干起来累的腰酸背痛的活计，今日竟轻松了不少！

　　“开饭喽——！”

　　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从厨房里传来，张桂兰端着炒好的青菜快步走出，姜卿叶则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的碗装着刚出锅香喷喷的大米饭。玉清婉则等在最后把火熄了，收拾妥当，几人这才围桌而坐。

　　“今儿是个好日子，清婉妹子头一天来家，俺就做了些家常菜，没啥金贵东西，妹子别嫌弃。”张桂兰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张姐说的哪里话！”玉清婉夹起一筷子菜，入口鲜香，由衷赞道，“这菜闻着香，吃着更香！我们娘俩如今也不是啥金贵人，张姐能拿出这些好菜招待，我们感激不尽。”

　　玉清婉的话语真诚熨帖，说得张桂兰脸上泛起红晕。

　　姜卿叶更是捧场，小嘴叭叭地把张桂兰的手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逗得张桂兰笑得合不拢嘴。

　　饭桌上气氛温馨融洽，几人说说笑笑，聊着各自过往的零碎片段，也听着张桂兰讲述村里的家长里短、趣闻轶事……欢声笑语让这间曾经寂寥的小屋终于染上了如同寻常人家的温情。

　　温馨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睡前。张桂兰弯下腰，从土炕底下拖出一根沉甸甸的枣木棍，郑重其事地将它靠放在自己那一侧的炕沿边。

　　“这，防那些半夜摸来的腌臜货的。”张桂兰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那不开眼的摸到了炕边，别怕，抄起棍子，照准了打出去！”她的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坚定。

　　夜色渐浓，窗外繁星点点。姜卿叶躺在温暖的炕上，听着身边母亲和张姨均匀的呼吸声，心里还在嘀咕：这都这么晚了，真会有那种人吗……

　　这个念头尚未完全消散，睡意朦胧间，一丝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倏地钻入姜卿叶的耳中。

　　这格格不入的声音让姜卿叶瞬间清醒！

　　她屏住呼吸，乌溜溜的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睁开，循着那细微声响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望去——

　　只见那糊着纸的窗棂上，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

　　紧接着，那薄薄的窗纸一角，竟被某种湿黏的东西，极其缓慢、无声地……洇开了一个黄豆大小的孔洞！

　　一只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令人作呕的贪婪与窥探，赫然出现在那小孔之后，正一眨不眨地……向内窥视。

　　那是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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