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欲杀人,先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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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家嗣长子的丧事,办的极为隆重。很多人都知道以于家目前的状况,嗣长子的死,会给于家带来巨大的震荡,这是各方宾客们私下讨论最多的问题。
另一个极为引人关注的话题人物,就是未亡人索缠枝了。
这位身着雪白的麻衣,容颜圣洁清丽的未亡人,给所有吊唁者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那些年轻人,他们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位初嫁即守寡的新娘子。
于醒龙是父亲,儿子的丧事他能出面的场合不多。
当天晚上,于醒龙就在书房单独接见了三执事易舍。
谁也不知道易执事对阀主说了些什么,只有守护在外面的侍卫,先是听到了悲兽般的一声咆哮,接着就是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这场会见的时间并不长,只不过小半个时辰,易执事就悄然离开了。
但书房的灯却一直亮着,那灯足足亮了一宿,直至天明……
次日上午,阀主于醒龙就邀请了于氏家族的几位尊长,和他一起下了水牢。
这些尊长都是于家各房各脉的元老级人物,他们的辈份比于醒龙还要高一辈,其中一位老人家甚至高出了两辈。
他们之所以赶来凤凰山,是因为知道家族的嗣长子死了,必然会有家族大事需要商议,所以也就不等阀主邀请,便主动赶了来。
凤凰山庄的这座水牢,自从建成以来,也没关过几次人。
毕竟能够在凤凰山庄里犯下重罪,以至于要被关水牢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但此时水牢里就有两个人犯,一个是那个马贼,一个是豹子头。
豹子头的双手都被铁环扣在石壁上,大半截身子浸在水里。
这里的水引自地下河,一年四季寒冷彻骨。
饶是以豹子头的强健体魄,也已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麻木。
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鱼贯而入的众人时,豹子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做为在长房效力三十年的老人,他自然认得这些元老。
这些老家伙来的可真齐啊,简直比每年祭祖时还要齐全。
于醒龙的管家邓浔提着灯笼,在水牢边站定,微微躬着身子,以防元老们一不小心跌进水里去。
他的年纪和于醒龙相仿,从小就是阀主的伴读书僮,最得阀主信任。
等这些元老都一一过去了,邓管家才直起腰来。
他扭头瞟了豹子头一眼,微微一点头,就举步追向阀主。
豹子头看清了他示意的举动,顿时心头一喜。
按照杨灿的提点,他刚一上山,趁着还未限制他的自由,立即取出的多年积蓄,送给了阀主最信任的这位邓管家。
邓管家对阀主忠心耿耿,如果是有损于阀主、有损于于家的事情,那无论你付出多大代价,都休想请他帮忙。
不过,只要是在邓管家的底线之上的事,那么好处到位了,他也不吝帮你说句话。
豹子头想要的不多,只需要邓管家在阀主面前,说说他在返程途中和索家人之间的两场激烈冲突。
现在循着正常的途径,他是无法逃脱治裁了。走投无路的他只能按照杨灿所说,努力给自己烙上一个和索家不对付的标签。
方才邓管家那一点头,显然是他拜托邓管家的事,邓管家已经替他做到了。
但是管不管用,他也不清楚。
杨先生说了,他若想真正脱罪,最终还是要等杨先生受到阀主召见。
豹子头现在只担心还不等阀主召见杨先生,他就已经冻死在这水牢里。
那个被包成了木乃伊的马贼,早就被酷刑折磨的没有了脾气。这种事儿本来就靠一口气儿撑着,一旦屈服,就不可还能对抗下去。
他一见水牢里来了这么多人,许多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就知道这都是于家的重要人物。
他现在只求速死,所以也无需再对他动刑,他就爽快地交代了一遍。
当这马贼亲口说出,授意他们杀害于家嗣子于承业的主谋,是二脉房头儿于桓虎时,于家众元老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们这才明白阀主为何要把他们请到这儿来,这是要请他们这些长辈做见证啊。
于家这是马上就要陷入你死我活的激烈内斗中去了么?
众元老们顿时忧心忡忡起来。
“我……已经全招了,只求……速死,给我……给我一个痛快吧。”
那马贼有气无力地说着,眼中已经没有了求生的光彩。
“来人,把他解下来,叫他签字画押。”于醒龙虽然脸色铁青,依旧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于家的侍卫们答应一声,便上前把马贼的镣铐解开。
那马贼刚被解开镣铐,整个人就瘫到了地上。
他瘫坐在地上,虚弱地喘息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向于醒龙。
于醒龙那双了无生气的眸子,泛着灰暗的光,微微向下一沉。
那马贼见了,被干涸的血液粘的有些发紧的眼皮下,一双瞳孔顿时亮了起来。
他突然攒足全身气力,大吼一声跳了起来。
侍卫们只道他已丧失了行动能力,因此并未提防。
如今这马贼突然暴起,众侍卫不禁大吃一惊。
他们担心这马贼要对阀主和众元老不敬,立即拦在了他们中间。不料那马贼暴起之后,却不是想对谁动手,而是一头撞向了石墙的一处锐角。
这水牢的墙壁都是用大块的青石砌成的,墙角极其尖锐。
只听“噗”地一声响,那是极其沉闷的一声撞击。
心存死志的马贼尽全力一撞,登时脑浆迸裂,一个身子“卟嗵”一声摔在地上。
只见他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片刻,就寂然不动了,但他涂满血污的脸上,却带着一抹解脱的释然。
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做为一名死士,他的使命到此终于结束了。
阀主会善待他的父母和妻儿,保证他们一世无忧。
而这一切,是他用这条命换回来的。
这个马贼,其实是于醒龙豢养的一名死士。与他一起行动的那些马贼,则是于醒龙豢养的一支外围势力。
门阀大族都有这种表面上和他的家族全无关系的外围势力,遇到一些不方便家族出面的脏活,就需要动用这些外围势力去解决。
这种豢养爪牙的手段古已有之,早已形成了一套严密而成熟的运作体制。
以至于就连那些被豢养的外围势力的首领,他们都不见得知道自己实际上是在为谁卖命。
于醒龙就像是完全没有料到这马贼会自尽似的,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于家众元老们却暗暗松了口气。
死了好,死了便死无对证。
虽说这马贼已经当众招供,他们都算是人证。
可那马贼毕竟还未签字画押,而且也没有其他任何人证、物证做为佐证……
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只凭一个死去的马贼,生前的一份口供,就给一个房头定罪的。
不要说那人是权柄甚重的于家长房二脉的房头儿,就算只是一个没有多大权力的旁支房头儿,也不可能就此坐实罪状。
元老们暗自庆幸地想,如此一来,应该能够避免长房长脉和二脉之间发生火并了吧?
他们不是老年丧子的于醒龙,他们考虑的是整个于阀的利益。
于阀内部可以有争斗,但是他们绝不希望出现你死我活的激烈斗争。
于家六爷急忙上前一步,对于醒龙说道:“阀主息怒,此人所言我们都已听见,人人都是人证,这马贼死不死的也就没什么打紧了。”
于老六是于家旁支的一位长辈,他能站在这儿,就只占了一个辈份。
不过眼下这种敏感时刻,反而是他这种无关轻重的人站出来说话更加合适。
“是啊阀主,这个马贼所能交代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他死不死的不打紧的,咳咳!”
于二伯咳嗽两声,说道:“只不过,他的供词究竟是真是假……,这可不好说啊。如果真是恒虎干的,他会让外边豢养的一群狗,知道是他主使的么?此事还有许多地方经不起推敲,还请阀主慎重。”
这位于二伯,也是于家小宗的一位元老。不过他这一房在于家还是颇有一定实力的,因此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于醒龙紧握着双拳,脸上的肌肉都绷出了棱子,似乎已经无法控制他的激愤。
众元老见了,也是心有戚戚焉。
阀主这一脉的子嗣本来就不兴旺,已经长大成人能够为父分忧的更是只有于承业一人。
如今于承业遇刺,于醒龙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没有当众发疯,这定力已经足够强大了。
水牢中忽然就变得无比寂静起来,只有于醒龙粗重的呼吸声回响在大家耳畔。
过了许久,于醒龙突然一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于家众元老面面相觑,他们来不及多想,便拖着老迈的身体快步追了上去。
他们担心阀主是要出去找于桓虎拼命,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才行。
于醒龙愤懑地转身之后,脸上激愤的神情就变成了冷静的阴鸷。
那个亲二弟,他早晚要杀的,却不是现在。
他今天之所以做这场戏,就是为了做出一个筹码,把于桓虎从他手中夺走的,一样样拿回来。
欲杀其人,他要先诛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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