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余孽末路

　　自从得知秦人到达岛上，攻陷他们北边的水寨，还目睹秦人将他们藏匿的船只摧毁后，无论是六国旧贵，还是普通的六国士卒，都陷入一种士气低沉颓丧、惶惶不可终日的压抑氛围中。

　　即使用是因为屈通叛变向秦人告密，才让秦人轻易攻陷水寨，找到港湾这个理由也没法将士气提振多少。

　　那可是秦人，只要听到秦人出现，就会让他们倍感压力。

　　昔日故国还在时都击败不了秦人，如今就他们这些人能击败秦人？

　　要是他们能赢，也就不会逃到这座岛上，说着他们是主动到海外寻找机遇东山再起，迟早会回去兴复故国，实则都心知肚明，他们是被秦人如丧家之犬般给撵到了这。

　　赢不了，根本赢不了，几乎没人觉得有机会战胜秦人！

　　何况在他们逃到这座岛上这段时间里，秦人似乎变得更强了，就秦人摧毁他们船只的那种武器，如何抵抗？

　　他们如今已是被秦人封锁在这座岛上的困兽，只要离不了岛，早晚会被秦人覆灭。

　　甚至都不用秦人动手，岛上的番人、瘴气就够他们受了，秦人只需等，他们自己就会逐渐灭亡。

　　在这种情况下，颓丧焦虑、惶恐担忧自然会产生，颓丧于他们自知无法抵挡秦人，惶恐于不知晓他们最终会落得何等下场。

　　在这种压抑焦虑的氛围中，士气低迷、人心不振也是自然而然，做起事当然也没状态正常时谨慎细致。

　　深夜，营寨静悄悄，除了巡逻值岗士卒的声音，少有其他人声，这些巡逻值岗的士卒没往日那般机警，没注意到夜色中隐藏的动静。

　　突然，营寨数个地方有火光蹿起，并迅速壮大，惊呼声紧随传来，“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

　　一时间，整个营寨都被这些惊呼声给惊醒，有人连衣鞋都未穿好，便跑到帐外，看到那正蹿起的火势。

　　巡逻值岗的士卒发现了动静，迅速赶往起火处救火。

　　今夜无雨，较干燥，且这火是有人蓄意引发，长势凶猛，根本没法在短时间扑灭。

　　到处都有人在呼喊、在赶去救火，营寨开始乱了起来，分不清这队人是哪的人，那队人又属于哪个贵族麾下。

　　正在营寨中心大帐的熊心也被这动静吵醒，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吵闹？”

　　一名侍从禀告道：“大王勿忧，是外面走水了！”

　　走水了？

　　天干物燥，偶然发生这种事倒也不奇怪，只是这动静是不是大了些？

　　熊心又问道：“何处走水？”

　　侍从道：“有好几处，火势不小，但大王莫忧，那几处走水处不在附近，烧不到这。”

　　熊心顿时感觉不对劲，好几处都走水了，还火势不小，这火可能是有人蓄意放的。

　　而放火者的目的是什么，烧毁粮草，还是用火引发动乱，好趁乱做些什么？

　　如果是为了引发动乱，好趁乱做些什么，那又会做些什么？

　　该不会是想用火吸引注意，然后趁乱攻袭他的中心大帐，取他人头，再拿着他的人头去向秦人投诚？

　　虽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但熊心不敢大意，他急忙下令：“传寡人之令，所有侍卫即刻备战守卫中心大帐，无寡人谕令，不得擅离职守。”

　　这火绝对不对劲，十有八九是有人想趁火作乱。

　　熊心刚下完令，外边便有喊杀声传来，真有人放火作乱，杀了过来。

　　以火引发混乱，让营寨内的大多士卒被吸引住，赶去救火，从而让营寨的防御产生破绽，尤其是他这。

　　除了本就在这护卫他的士卒，其他士卒肯定被火势吸引赶去救火，这便造成了他的护卫力量削弱。

　　而且，在这混乱中，还可让他的王令不好传达，让那些忠于他的人没法立即调集人手来支援他。

　　暗中放火的人便能趁这机会前来袭杀他！

　　这不是一个很复杂的计划，但实行起来却很有用。

　　他如今想要活，要么他的护卫挡住放火者麾下的士兵，要么忠于他的人反应过来，带兵前来支援。

　　只是不知今晚这火有多少人放，有多少人想要取他项上头颅……

　　即便成功撑过了今晚的袭杀，他们也会实力大损，更难在岛上求活，与秦人对抗。

　　胜了也是败，败更是败，只便宜了秦人。

　　秦人还没真正打来啊，他们自己内部就发生了内乱，自相残杀。

　　外边又传来了喊声，熊心听了出来，是一名叫“昭岳”的楚将，此人正在喊话动摇他的侍卫军心。

　　“大秦蒙恬将军已答应接受我等投诚，承诺只要诛杀伪王，便可保障我等性命，允许我等回返故土。”

　　“立刻放下武器，不要抵抗，你等难道不想回返故土，要继续做伪王鹰犬，与蒙恬将军对抗？”

　　人的名树的影，蒙恬虽不如王翦，可在六国中同样威名赫赫，当听到蒙恬之名时，许多士卒都陷入了迟疑。

　　原来这次带领秦军到来岛上的是蒙恬，他们怎么可能和蒙恬抗衡？

　　而他们这一迟疑，昭岳等人所率领的士卒进攻得更猛。

　　熊心此时也知道要是让昭岳继续喊下去，士卒因为畏惧蒙恬，军心就要变了，谁也不想和秦军对抗，况且还是蒙恬所率领的秦军！

　　在生与死面前，若有机会能活下去，大多人都会希望自己能活，何况听此人之言，向秦人投诚，秦人不仅不会要他们性命，还会允许他们回返故土。

　　这就更加吸引人！

　　可对熊心而言，要是军心变了，他就更难有活命的机会。

　　他当即道：“莫要听此僚胡言，秦人残暴奸诈，怎会接受我等投降？不闻长平旧事乎？莫要中了此僚之计！”

　　这番话让很多军心动摇的士卒打了个战，“清醒”过来。

　　是啊，秦人凶狠奸诈天下皆知，当年长平之战，那白起一战坑杀四十万赵军，他们若是向秦人投降，会不会也遭到同等待遇，被秦人坑杀？

　　很有可能！

　　这便是白起当年留下的遗祸，虽说坑杀四十万赵军，极大削弱了赵国的战争潜力，有利于大秦灭六国，一天下。

　　可也让日后有人想向大秦投降时，有了顾虑，都怕再蹈长平之战的赵军覆辙。

　　昭岳也听到熊心之言，看到那些本动摇的士卒也重新坚定起来，暗道一声“不妙！”，赶忙实行另一准备好的手段。

　　他身边的两名亲兵将一根杆子扛起，一面旗帜从杆上展开，虽现在还是夜晚，但因为营寨中有火光，看到旗帜的人都看到展开的旗面上有一个大大秦篆“蒙”字！

　　旗面猎猎作响，其上那个“蒙”字也迎风飘扬，于火光照耀下映入众人眼中。

　　蒙，在秦国中还能是哪个“蒙”？

　　这是蒙氏兄弟的“蒙”！

　　蒙毅护卫那位秦王，平时不会离开咸阳，那么便只有那位蒙恬。

　　看到旗帜出现，熊心微微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不能让士卒认为这旗是真的，“这是假的，是其等私造！”

　　就算这旗是真的，但现在也只能是假的。

　　可已经晚了，蒙恬的蒙字旗出现，让一些士卒心中已有些信了：如果这真是秦人名将蒙恬的旗，那向秦人投诚可保命也很有可能为真！

　　不需要所有人都相信，只需要一部分人相信，动摇军心即可，趁这机会，昭岳等人麾下士卒赶紧进攻，并有士卒喊话：“蒙恬将军旗帜在此，还不放下武器，速速投降！”

　　一些士卒在思索一番后，真放下了武器，跪伏到地上。

　　这段时日，他们士气低迷、焦虑惶恐，心神绷到了极限，现在听说有投降活命的机会，自然有人想把握住。

　　熊心见此，十分着急，可他又没其他好办法，只得道：“即便真是蒙恬，谁能保证他不会如白起一般将尔等坑杀？秦人最是奸诈，不能信秦人之言！”

　　可他的话并没唤起多少军心，因为这些士卒认为他们本已穷途末路，想活命只有向秦人投降一条路。

　　兴许秦人确实是在骗他们，等他们投降后将他们坑杀，但他们依旧抱有一丝侥幸，万一是真的呢。

　　并且，他们也从未听过蒙恬有杀俘的传闻，要是换成那位白起说愿意接受他们投降，他们绝对不敢赌，听到白起之名后，不仅不会放下武器投降，还会拿起武器使劲拼命。

　　这有赖于蒙恬这些年领兵征战所留的良好信誉。

　　在昭岳等人趁机袭杀熊心大帐时，有六国旧贵也反应过来，迅速召集其等麾下士卒赶来支援。

　　看到从各个方向跑来的人影，听到逐渐接近的冲杀声，昭岳等人知道必须尽快解决熊心，造成既定事实。

　　他们已经没有选择，要么杀掉或俘虏熊心，然后借秦军之威震慑住其他人，要么他们被围住，被诛杀！

　　都到了生死攸关之时，熊心急声道：“挡住，快给寡人挡住，挡住这群逆贼，寡人重重有赏。”

　　昭岳等人也在给麾下士卒许诺好处：“杀一人，赏十金，擒杀伪王，赏万金。”

　　甭管能不能实现这些封赏，但先许诺出去，激发士卒的士气再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他们现在还是站在秦人一方，是在为秦人诛杀伪王，昭岳一方的士卒士气远比熊心的侍卫更高。

　　咱们背后有秦人撑腰，何须惧怕这些人？

　　砍下伪王头颅，拿下这份功劳，秦人一定会保证不杀他们，甚至真会允许他们回返故土。

　　为了活命，为了回返故土，不就一伪王罢了，杀！

　　一方士气低迷，军心不稳，一方士气充沛，悍勇拼杀，虽护卫熊心的士卒更身强体健，用的武器更良，却仍被昭岳等人麾下士卒攻破防线。

　　在侍卫的防线被攻破时，熊心并未逃，也逃不了，他也没有求饶。

　　因为他知道其他人也许都能活，但他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

　　今日不是死在这，也会在俘虏后，被秦人所杀。

　　他扫视昭岳等人，质问道：“‘昭氏’与‘屈氏’、‘景氏’为大楚三大公族，地高权重，寡人自问平时也待尔等不薄，为何要背叛寡人？”

　　“尔等以为向秦人投降，秦人便会优待尔等？寡人告诉尔等，不会，尔等出身便已注定会被秦人提防！”

　　面对熊心的质问，昭岳等人稍作沉默，他们哪不知道就算成功投诚了秦人，秦人也不会再让他们有贵族的地位权势。

　　可六国已经亡了啊，他们这些余孽本就没有名副其实的贵族地位，而他们如今也不是想让秦人给他们贵族的权势地位，他们只是想活命罢了。

　　昭岳道：“大王，大楚已经亡了，我等已不是大楚三大公族！”

　　听到昭岳的话，熊心眼神恍惚了下，神情黯淡，楚国在三年前就已经亡了，从那时起，就已不存在楚国三大公族，也不存在真正的楚王。

　　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六国被灭亡后的余孽，一群丧家之犬，复国的梦早就该醒了。

　　没再和熊心继续废话，昭岳和几名与他一起反叛的将领押着熊心进了大帐，不久后，昭岳提着一颗刚砍下来的人头走出大帐。

　　这时，帐外已有许多六国旧贵带着麾下士卒围拢过来，看到昭岳手中提着的人头，俱是一震。

　　为首的老者指着昭岳，又惊又怒，浑身颤抖：“你、你竟敢弑王！”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昭岳毫不畏惧，反而将人头高高举起，高声道：“伪王守己，尔等还不投降？大秦蒙恬将军令，凡愿投诚者，可保性命无忧！”

　　两名亲兵将蒙字旗竖起，以秦篆写成的“蒙”字在旗面随风招展。

　　那名惊怒的老者听到昭岳话后，下令麾下士卒：“杀了他，杀了他们！”

　　可看到蒙字旗，又看到昭岳手中提着的人头，没有一名士卒敢动。

　　“逆贼，都是一群逆贼！尔等不去，老夫亲自动手！”

　　老者手持武器上前，可只听昭岳一声“与本将拿下其等！”，那些不听他命令的士卒即刻行动，反将老者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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