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指骨为灯，召旧部

　　归墟山巅，逆月灯芯已灭，第三声钟绝响，天地却并未归于寂静。

　　王依依指尖那道灰线，像一条冬眠的蛇，偶尔轻轻摆尾，便扯得她神魂生疼。

　　司徒南灌下最后一口“醉星尘”，魂影由虚转实，又由实转虚，最终凝成一截青烟，缠在斩星枪缨上，声音低哑：

　　“小丫头，第三声钟虽碎，可‘指骨灯’未燃，旧部难聚……墙外若此刻来袭，咱爷俩扛不住。”

　　“那就点灯。”王依依低头，望向脚边那堆骨钟碎片。

　　其中一块，印着父亲年轻背影的指骨碎片，正泛着微芒。

　　灯需芯，芯需魂。

　　王依依并指如刀，划破眉心，一滴逆血落在指骨碎片上，灰白骨骼瞬间染成紫黑，像被唤醒的幼龙，疯狂吸食血光。

　　司徒南抬手，斩星枪横于半空，枪尾那缕自己刚裂下的魂烟，被王依依一把抓来，缠在指骨之上。

　　“魂为引，血为契，灯名——‘归林’。”

　　她轻声落咒，指骨化火，火呈旧青，色如父亲昔年青衫。

　　火光照处，雪原上所有残钟碎片同时浮起，拼成一盏残破却倔强的骨灯，灯壁裂纹里，隐约是少年王林提灯行雨的剪影。

　　灯成瞬间，灰线蛇尾猛地一抖，似被火灼，缩回半寸。

　　司徒南大笑：“有效！再烧，它得脱皮。”

　　王依依却脸色微白——燃父骨，照己魂，每一次火舌跳跃，都在抽她神识为油。

　　“撑得住。”她吐出一口血雾，血雾在灯火里化作点点星屑，飘向夜空。

　　星屑没入黑暗，像石子入水，激起一圈圈无形涟漪。

　　片刻后，山门之外，有脚步声踏雪而来，轻重不一，却带着同一种旧雨界的气息。

　　第一个到的是个拄剑老仆，背驼如弓，声音沙哑：“雨界旧将陈伯，应指骨灯召，参见少主。”

　　他身后，陆续出现更多身影——

　　缺了半张脸的枪郎，怀抱断琴的盲女，只剩铠甲的无头骑士，甚至一条通体雨纹的独眼黑犬……

　　十万残魂，灯照之下，皆凝半实之体，单膝跪地，雪原成灰。

　　王依依抬手，灯焰拔高，声音裹着逆意，传遍四野：

　　“昔年，尔等随我父斩天，血未冷；今朝，随我守山，可愿？”

　　“愿！”

　　呼声起，风雪倒卷，像有看不见的手，把夜空撕开一道旧痕。

　　呼声未落，灰线蛇尾猛地绷直，扯得王依依踉跄半步。

　　指骨灯火里，映出灰线尽头——那是一座倒悬于星空的灰色巨门，门下，有手执黑笔的无面人，正于巨榜上书写“真名”。

　　每写一笔，雪原上便有一名旧部身影透明一分。

　　司徒南眼神一凛：“指骨灯聚魂，墙外便想直接勾名——够狠。”

　　王依依冷笑，左手握灯，右手提枪，一步踏出，枪尖直指巨门：

　　“想写我部下的名？先问问我手里灯，答不答应。”

　　她抬手，把指骨灯抛向空中，灯焰暴涨，化作一条青火星河，倒卷而上，直冲灰色巨门。

　　星河所过，灰线被火灼得“嗤嗤”作响，蛇尾疯狂摆动，却挣脱不得。

　　青火照亮巨门，门上浮现无数熟悉的名字——陈伯、枪郎、盲琴师、无头骑士……正是灯照旧部。

　　王依依并指如剑，于虚空一划，血火为墨，写下同样一行字：

　　“名，由己立，非尔书。”

　　她指尖血火一落，灰门上的名字瞬间被逆纹覆盖，像被火红的钢印重新烙印。

　　巨门震动，黑笔无面人抬头，脸上空白蠕动，似在怒吼，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下一瞬，青火星河轰然撞在巨门中央——

　　“轰！”

　　巨门裂，灰线断，雪原旧部身影重新凝实，单膝跪地，齐声吼：

　　“谢少主，赐名！”

　　灰门碎片化作黑雪，纷纷扬扬，落在雪原，却不再冰冷，而是带着淡淡暖意。

　　指骨灯从高空坠落，灯焰缩小，却仍倔强燃烧。

　　王依依抬手接住，灯壁裂纹更深，却透出柔和青辉，像父亲在雨幕里回头，轻声说：

　　“别怕，我在。”

　　她握紧灯，转身，背对众旧部，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

　　“即日起，依蝶学院再添一部——‘雨界旧部’，号‘归林’。

　　“我父昔年未竟之路，我来走完；你们昔年未流完的血，接着流。”

　　旧部齐吼：“愿为少主，流尽最后一滴！”

　　雪原尽头，一截灰线悄然缩回虚空，消失前，于雪面留下一行扭曲小字：

　　“真名已失，轮回将乱，踏天门启，墙外自来。”

　　王依依抬脚，把字迹碾成黑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和风听见：

　　“墙外若来，便别再回去。”

　　她提灯，枪尾星火摇曳，照亮归墟夜雪，也照亮众旧部眼中，那抹复燃的战意。

　　远处，司徒南倚塔而笑，折扇轻敲掌心：

　　“小丫头，十年又少一年，老子得赶紧把酒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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