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我背的不是债，是四百年没走完的路

　　风雪依旧在天地间肆虐，像是不肯安息的冤魂在咆哮。

　　每一片落下的雪花，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企图冻结世间一切的温度。

　　三百名精锐的魏国虎豹骑被一道冲天火墙拦在山口，烈焰舔舐着枯败的林木，发出噼啪的爆响，浓烟滚滚，将整个山谷熏得如同鬼域。

　　魏军将领望着那片无法逾越的火海，再看看远处雪地里迅速消失的几个黑点，脸上满是铁青与不甘。

　　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另一边，刘忙的肺部像是被灌满了冰碴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

　　他背上的藤婆轻如枯草，身体却滚烫得吓人，显然在严寒与惊吓中染上了风寒，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他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踉跄的血印。

　　赵云紧随其后，他左肩的断箭只来得及折断了箭杆，箭头还深嵌在血肉里，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渗出新的血珠，滴落在雪中，晕开一朵朵凄美的红梅。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手中那杆饱饮鲜血的龙胆亮银枪枪尖斜指地面，时刻警惕着身后可能追来的敌人。

　　诸葛亮走在最后，他身上的儒衫已经多处破损，沾染了尘土与血污，但那双眼睛，在昏黄的残阳下，却亮得惊人。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被火光与浓烟笼罩的寒渊谷入口，确认追兵已被彻底阻断，这才快走几步，赶上队伍。

　　终于，他们冲出了狭长的谷道，眼前豁然开朗。

　　身后，伴随着一阵沉闷而连绵的巨响，寒渊谷深处那座囚禁了汉献帝十年的冰窟，连同周围的山体，在烈火与严寒的交替作用下，彻底崩塌了。

　　无数冰块与山石滚落，将那洞口，以及洞中冰壁上用血指刻下的“愿归”二字，永远地埋葬在了万丈深渊之下。

　　刘忙停下脚步，回望那片升腾着烟尘的方向，那里已经看不见一丝冰窟的痕迹。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佝偻着身子，在冰壁上艰难刻字的老宦官。

　　“老宦……”他对着漫天风雪，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你说过，要陪着陛下一起回家。可现在，你却再也回不去了。”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瞬间在冰冷的脸颊上凝结成霜。

　　夜色降临时，一行人找到了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

　　庙宇四壁漏风，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一个勉强可以遮挡风雪的屋顶。

　　赵云处理了伤口，简单包扎后便主动承担起守夜的职责，手握长枪，如一尊雕塑般立在庙门口，与风雪融为一体。

　　庙内，一堆篝火驱散了些许寒意，火光跳跃，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藤婆躺在刘忙铺好的干草上，高烧让她陷入了深度的呓语。

　　她干裂的嘴唇不断翕动，发出微弱而破碎的音节。

　　“骨笛……骨笛碎了……听魂术也就断了……”她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可是……愿力……那股愿力还在……它还在……”

　　刘忙的心猛地一沉。

　　他从怀中掏出那块从老宦官贴身衣物里找到的残破帛书。

　　借着火光，那上面用墨迹写就的“代我看看天下”五个字，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竟在他的掌心微微发烫，一股暖流顺着掌心缓缓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他心口处那枚无形的古鼎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

　　紧接着，那个久违的系统界面在他眼前突兀地浮现，冰冷的文字没有丝毫感情。

　　【检测到高浓度原始愿力……开始进行强制绑定……】

　　【绑定完成。】

　　【宿主权限已升级。新能力解锁：亡魂共感。】

　　【能力说明：宿主可主动消耗精神力，与特定亡魂产生短暂共感，获取其临终前最深刻的执念或画面。】

　　【警告：每次主动使用‘亡魂共感’，将对宿主现有记忆造成不可逆的随机性流失。使用越频繁，记忆流失越严重。】

　　刘忙死死盯着那行警告，眼中的悲伤与疲惫瞬间被一股冷冽的讥讽所取代。

　　他缓缓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他低声自嘲，“现在才肯把真正的钥匙交给我。这么说，之前我所经历的一切，包括在冰窟里的九死一生，都只不过是一场该死的试炼？”

　　系统没有回答，只有那行警告的红字，在黑暗的视野中闪烁着，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次日清晨，风雪渐歇。

　　一行人抵达了雁门关外。

　　这里已是大汉边境，人烟稀少，满目疮痍。

　　赵云牵来一匹战马，声音嘶哑地劝道：“主公，您已力竭，换马赶路吧，藤婆也需要尽快找个地方医治。”

　　刘忙却摇了摇头，他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睡的藤婆交给一名亲卫，让他与诸葛亮先行，自己则拒绝了马匹，独自一人，朝着关外一处新立的无名荒冢走去。

　　那里，是老宦官临时下葬的地方。

　　没有棺椁，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在苍茫的雪原上显得格外孤寂。

　　刘忙走到土堆前，拂去上面的积雪，然后缓缓跪下。

　　他没有哭，只是伸出双手，捧起一抔冰冷的泥土，紧紧攥在手心。

　　泥土的冰冷与粗砺，仿佛能让他感受到那位老宦官最后时刻的温度。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跟在陛下身边最后的一个人……”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和一位老友叙旧，“可他们都不知道，你其实也是这世上第一个，真正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的人。”

　　不是天子，不是君王，只是一个被命运囚禁、渴望回家的可怜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心口的古鼎再次轻轻嗡鸣。

　　恍惚间，残阳的余晖下，那座孤零零的荒冢上空，似乎有一道模糊的白色虚影，对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消散在了风中。

　　这一幕，被远处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诸葛亮尽收眼底。

　　入夜，安顿下来后，诸葛亮秘密找到了正在擦拭长枪的赵云。

　　“子龙，你有没有发现，主公的眼神变了。”诸葛亮的声音压得很低，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赵云擦拭枪尖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沉声道：“我也察觉到了。若说在成都之时，主公眼中的光是‘演’出来的，为了安抚人心，为了继承大统；那么现在，他眼中的光，是‘燃’起来的。”

　　“正是此理。”诸葛亮我怕他……会把自己也当成柴薪，一起烧进去。”

　　赵云沉默了片刻，布满血丝的眼中却透出一股决然：“但军师想过没有，若不燃烧，那冰封汉室十年的寒窟，又如何能被融化哪怕一丝一毫？”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断。

　　“传我将令，”诸葛亮当机立断，“命斥候即刻散布消息，就说汉中王刘忙在寒渊谷遭遇魏军伏击，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赵云一惊：“军师，这……”

　　“这是唯一的办法。”诸葛亮打断了他，“主公现在需要的不是关中那些士族的瞩目和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去想明白一些事，去做完一些事。我们绕道五原，避开所有关中耳目，给他争取这个时机。”

　　赵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某个深夜，刘忙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回到了现代，坐在自己那间熟悉的大学宿舍里，面前是闪烁着画面的电脑屏幕。

　　他正戴着耳机，一边操作着鼠标键盘，一边怒不可遏地对着麦克风大骂：“这游戏的平衡性是谁做的？简直是狗屎！凭什么反派boSS这么强，主角团跟纸糊的一样，这还怎么玩！”

　　然而，他话音刚落，电脑屏幕上的游戏画面骤然变黑。

　　黑暗中，缓缓浮现出一幅新的影像——那是献帝蜷缩在冰窟角落里的身影，他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正用冻得发紫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笔一划地刻着什么。

　　镜头拉近，刘忙看清了那几个字，霎时间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献帝指尖划出的，赫然是他在那款游戏中使用了数年的Id——

　　玄德在线。

　　“不……不可能……”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从草堆上坐起，额头上满是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冷风从破庙的缝隙里灌进来，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

　　一个可怕的、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难道……我的穿越，我来到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他，是献帝用他最后的生命和愿力，跨越时空，硬生生把我从我的世界里‘拉’过来的结果？”

　　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系统没有任何回应，唯有那枚古鼎，正以一种沉稳而有力的频率，轻轻跳动着，仿佛在无声地回答他的疑问。

　　大军绕道北行，数日后，抵达了千里冰封的黄河岸边。

　　冰面坚实得如同大地，凛冽的北风卷着雪沫子，刮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

　　队伍正准备踏冰而过，刘忙却突然勒停了马，翻身而下。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他一言不发，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象征着汉中王身份的华贵王袍。

　　他将王袍脱下，没有丝毫犹豫，用随身的匕首将其撕成一条条长长的布帛。

　　然后，他划破自己的指尖，任由鲜血滴落，用手指蘸着温热的血，在那一条条碎裂的王袍布条上，奋力书写。

　　“朕，非不愿归，实不能归。”

　　“今有仁者代朕而行，天下已见花开之景。”

　　他写得很慢，很用力，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写完最后一条，他将所有染血的布条高高举起，让它们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一面破碎的战旗。

　　赵云和诸葛亮想要上前，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刘忙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支火把，点燃了第一块布条。

　　燃烧的王袍碎布被他投入脚下一道巨大的冰缝之中。

　　火焰并未熄灭，而是顺着裂隙，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火蛇，迅速朝着冰河深处蔓延开去。

　　他接着点燃第二条，第三条……

　　一条又一条燃烧的血书被投入冰缝。

　　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那火焰在冰层之下，沿着纵横交错的天然裂纹，不断向前延伸、扩散，竟在这千里冰封的黄河之上，燃出了一道道蜿蜒曲折的火线！

　　从高空俯瞰，整条冰河仿佛在一瞬间拥有了滚烫的血脉，那一道道火线交织成网，向着远方奔流而去，壮丽而又决绝。

　　诸葛亮静静地立在岸边，仰头望着漫天星河，又看看那在冰上燃烧的熊熊烈火，他羽扇轻摇，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叹息道：“主公……你所做的，早已不是在完成先帝的遗愿任务了。”

　　“你是在用这天地为纸，以自身为笔，写下属于你自己的……新的道统。”

　　风，更急了。

　　可那冰上的火焰，却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反而燃烧得愈发旺盛。

　　刘忙站在河岸，凝视着那片由他亲手点燃的、奔流不息的火焰，它映红了他的脸庞，也照亮了他前所未有的坚定的眼眸。

　　他不再回望北方的寒渊雪谷，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南方，投向了那片属于他的土地，和他的人民。

　　这一刻，他心口的古鼎再次震动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无数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与他掌心那道“代我看看天下”的愿力产生着奇妙的共鸣。

　　那不再仅仅是属于汉献帝一个人的执念，而是某种更宏大、更磅礴的力量，正在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上，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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