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你来,不是为了踩我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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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如刀,刮过冰封的河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这声音钻进阿土的棉袄里,让他忍不住又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手,鼻尖也红红的,像挂了一颗小小的山楂。
他踮起脚,努力越过刘忙的肩膀,望向河对岸那个孤零零的白点。
那白点在漫天风雪中越来越清晰,最终化作一个身着素袍的男人,步履沉稳,不带一丝烟火气。
“那个人……就是不让先帝陛下回家的坏官?”阿土的声音很轻,带着孩子特有的清脆,在这寂寥的雪原上却显得格外清晰。
刘忙没有回头,目光始终锁定在对岸那道身影上。
他能感受到身后诸葛亮那如古井般沉静的气息,也能感受到身旁阿土那份纯粹的好奇与憎恶。
他摇了摇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他不是坏人,阿土。他只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只是……那些规矩,错了。”
话音未落,对岸的司马孚已经踏上了冰封的河面。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稳稳地踩在厚实的冰雪之上。
他身后没有旌旗,没有甲士,只有一片苍茫的白,仿佛整个天下都成了他孤独的背景。
这不像是一场决定天下走向的会面,更像是一个故人,前来赴一场迟到了很久的约。
赵云和他麾下的白马义从隐在十里外的松林中,雪花落在他们的盔甲上,悄无声息地融化。
每一名骑士都已引弓上弦,箭矢的寒光在林间若隐若现,只待一声令下,便能让这片雪原染上决绝的颜色。
但赵云知道,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也不是他们手中的弓与箭。
风停了。
司马孚在距离刘忙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
这是一个微妙的距离,既表示了敬意,也维持着警惕。
他没有看刘忙,也没有看他身后的任何人,只是默默地、虔诚地打开了怀中捧着的那个黑漆木盒。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陈旧而悲伤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传国玉玺,没有万贯财宝,只有一件叠放整齐的龙袍。
那龙袍早已褪去了昔日的光彩,明黄的缎面上布满了褶皱与磨损的痕迹,甚至还有几处不易察觉的暗色污渍,像是泪痕,又像是血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破旧袖口上用金线绣出的一个字,针脚歪歪斜斜,透着一股孩童般的天真与执拗——“归”。
“此乃先帝临终时所穿之袍。”司马孚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家兄……大魏皇帝司马懿,命我将此袍焚于洛阳宫前,以绝天下汉室之念。可是,我烧了三天三夜,无论用何等烈火,此袍……不燃。”
他说这话时,一直低垂的眼帘终于抬起,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刘忙:“先帝在遗诏中写‘愿归’,天下人皆以为是归于汉室江山。可你告诉我,他能归到哪里去?汉已亡,宫已空,这天下,早已不是刘氏的天下。”
他的质问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字字诛心。
刘忙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得意。
他缓步上前,却没有去接那个漆盒,反而从自己同样朴素的怀中,取出了一卷边缘已经磨损的残帛。
他没有立刻展开,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布面,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他知道自己归不了了。”刘忙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着一种能穿透风雪的力量,“所以,他把那个‘愿’字,留给了别人。”
他手臂一振,残帛应声展开。
雪光映照下,五个大字清晰地呈现在司马孚眼前——“代我看看天下”。
这五个字,比那件龙袍、那个“归”字,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司马孚的心上。
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刘忙继续说道:“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拿走这件龙袍,也不是为了踩着你司马氏的尸骨上位。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先帝想看的天下,不是龙椅上换回一个姓刘的人,而是这天底下的百姓,无论贫富贵贱,都能真正地抬起头来走路。”
“说得好听!”司马孚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声音也陡然拔高,“你若真如你所说,心怀天下苍生,为何不登基称帝?以你今日之势,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复兴汉室只在旦夕之间!天下人谁不知道,你刘忙有这个本事!”
“称帝?”刘忙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豪迈而苍凉,震得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
他笑了很久,才慢慢收敛了笑意,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司马孚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一种近乎于野性的、纯粹的生命力。
“我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还称什么帝!”刘忙伸出自己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我蹲在田埂上,跟老农琢磨墒情,不是为了体验民间疾苦,是因为墒情真的能决定今年的收成,决定几万人的肚子是饱是饥。我让人在寒夜里烧布条取暖,不是为了彰显我的仁慈,是因为火真的能暖和人,能让一个快冻死的孩子活到天亮——这些,都不是为了让谁来跪我,懂吗?”
他转过身,指向一直睁大眼睛、似懂非懂的阿土:“这孩子,他们村里的人,喊我‘归心之主’。不是因为我姓刘,也不是因为我能带他们打胜仗。只是因为他娘告诉他,跟着我,‘现在敢做梦了’。梦着冬天能有新棉衣,梦着孩子能识几个字,梦着生病了能有口汤药喝。”
刘忙的目光重新回到司马孚脸上,变得无比认真:“这,才是我要的天下。一个让寻常人也敢做梦的天下。”
司马孚久久地沉默着。
他看着刘忙,看着他身后那个眼神清澈的孩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这件承载着无尽悲哀与执念的龙袍,忽然觉得这件三天三夜都烧不坏的袍子,在刘忙这几句朴实无华的话语面前,变得轻如鸿毛。
他缓缓地弯下腰,将那个黑漆木盒轻轻地放在了雪地上,放在了汉界碑的这一侧。
“这件袍子,留给你了。”司马孚直起身,神情复杂,“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口中的天下得以实现,百姓不因姓氏而卑微,不因出身而困顿……我司马氏一族,愿卸甲归田,永不再问政事。”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刘忙一眼,毅然转身,踏着来时的脚印,一步步向河对岸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孤直,却似乎比来时多了一分释然。
“司马安平!”刘忙忽然在他身后喊道。
司马孚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你替你兄长守了十年洛阳,可曾想过,你自己,也是一个被困在那座宫里的人?”
风雪再次大了起来,模糊了司马孚的身影。
过了很久,才有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顺着风飘了过来。
“……我守的是法,不是命。”
声音散去,人影也消失在雪幕之中。
归途的马背上,阿土紧紧抱着那个漆盒,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他仰起头,满眼崇拜地问:“王,这件龙袍,我们回去要不要建一座高台,把它好好地供起来?”
刘忙骑在马上,任凭风雪拂面,摇了摇头:“不。供起来,它就死了。”
他勒住马缰,回望了一眼那条已经看不见的两界河,眼神悠远而坚定。
“我要把它带回去,让最好的绣娘,把它缝成一面旗。旗帜就插在我们建立的第一个‘民声台’上。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都记住,曾经有一个皇帝,他很想回家,却最终把回家的路,留给了我们所有人。”
夜幕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降临,头顶的星河一如万古之前那般璀璨。
而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人间,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轨迹。
马队穿过寂静的松林,踏上返回汉中的官道。
这一路的沉默,不同于来时的凝重,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深沉。
诸葛亮与刘忙并辔而行,他看了一眼刘忙脸上尚未消退的疲惫,以及那疲惫之下更深的决心,只是微微颔首,一言不发。
有些决定,一旦做出,便再无回头路。
前方的汉中,是他们的起点,也是他们即将面对的第一个真正考验。
这份沉甸甸的未来,才刚刚在他手中展开第一个褶皱,而一个更迫切的“现在”,已经站在门后,无声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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